第69章 绝望的倾诉
苏府姑娘的房间里，高锡观呆呆地站着，看着姑娘的床边已坐了几天几夜的庄园主宰苏入琦。
这段时间，他就守在自己的妹妹跟前，都没有进一点粮水。
未来的姑爷看着他伏在姑娘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姑娘苍白的手，紧张地守护着自己的妹妹。
床上苏入梦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直昏迷着，昏迷着……
她的哥哥，就这样守护着她，满脸憔悴，满脸焦虑。
几天的时间里他的人已经瘦了几圈，满脸细碎的胡茬出来了，眼睛深深的抠陷进去。
唯一的妹妹，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哥哥这一辈子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屋子里是这样的寂静，似乎只听得见姑娘微弱的呼吸。
终于，姑娘的眼皮动了动，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两个男人和丫环白白惊喜地扑近床上这个女子，这个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女子。
几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苏入梦茫然地看着周围，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看见自己躺在自己闺房的床上。
苏入琦：“入梦！”
庄园主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迫切地看着她。
渐渐地，姑娘回想起了昏迷前的那一幕，她的心中顿时又盈满了刀扎般的痛楚。
“他，”
“他……”
“他死了吗……”
苏入琦痛苦地握着妹妹的手，把它靠着自己的脸边，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白心疼地：“姑娘，他还活着！”
“他没有死！”
苏入梦把眼光看向身边的哥哥，仔细地看他，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真实的答案！
高锡观：“入梦，他真的还活着！”
“大哥已经放过他了！”
苏入梦：“……”
女子深深地出了口气，一块巨石终于放下了。
但是她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脸色无比的苍白，呆呆地看着床的顶部，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入琦：“入梦，你真的好狠心！”
庄园主是如此的痛心，如此的失望。
“为了那么一个贱人，你竟然不惜伤害你自己！”
“甚至要抛弃你的哥哥！”
“你！”
“太伤人的心了!”
苏入梦看见哥哥憔悴消瘦的脸庞，知道哥哥为了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和打击！
她内心充满了歉疚，还有痛苦。
可是自己不这样做，又该怎样来拯救他呢？
他死了，自己迟早也是还会走同样的这条路！
只是迟或早的事。
她的泪水悄悄地滑了下来。
“对不起……”
“哥哥！”
苏入琦：“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
庄园主如此的痛心，“为了那么一个又脏又恶心的下贱囚犯，你竟然这样伤害爱你的人！”
“哥哥！”女子的泪水在这个威严暴厉而又让人惧怕的庄园主面前，再也控制不住，不停地往下滑落。
“哥哥，你错了！”
“他不脏！更不恶心！”
“他一点都不下贱！”
“一点都不下贱！！”
“他如果下贱的话，我们所有的人都比他还要下贱！”
苏入琦瞪她：“你胡说什么！”
苏入梦：“哥哥你知道吗，他以前是一个将军，可是现在却沦落为这样被人任意凌辱的囚犯，是因为什么？！”
“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的妹妹！”
苏入琦：“……”
苏入梦：“你还记得那年北王府战争吗？”
“你的妹妹，在那么多官兵的围剿下，竟然能够侥幸地逃脱回到你的面前。”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妹妹命大福大吗？”
“不是的……”
女子回忆起那痛苦的往事，恶梦般的往事。
那些冷血的刀兵相见，死在自己眼前的父母，那陷入深渊般的绝望和泪水……
但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善良与不忍心，把自己给藏在假山的洞里，给只见过一面的才十二岁的自己放了一条生路。
那时在那个强大的男人眼里，他放走的还是一个不更世事的稚嫩小孩儿啊！
让他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这可怎么叫他下得了手呢？！
………
女子哀伤楚楚的眸子里，朦朦的泪花点点溅起，溅起……
还有，还有大将军残酷地打在他脸上的那几个巴掌！
当着那么多将士的面前，没有一点面子的顾忌，毫不留情地重重击打这个男人，把他给打翻滚在地！
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也仅仅只是几个小小的耳光，就因为放过了自己违背了军令状，这个男人的一生从此跌入了万丈的深渊！
女子的心如阵阵刀割，泪水已布满了脸庞。
她是如此的痛苦伤心，看着她而不知情的两个男人都不知该怎么做了。
苏入梦：“当时我已经无路可逃，是真的已经陷入绝境！”
“可就在我认为我已经必死无疑的时候，是他！是这个黑心蛇，是你们口中，口口声声咒骂的歹毒凶残的黑心蛇！”
“他把我给偷偷地藏在假山洞里，把我给放走了！”
“什么！”两个男人都惊呆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苏入梦：“他当时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必须擒拿你我兄妹，逮住了你我，那么他以前所犯的过失都会一笔勾销。”
“如果没有抓住北王的眷属，那么他将会众罪并罚！”
“他知道把我放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我给放走了！”
“因为这个原因他回到军营，被大将军重重责罚，甚至被羞辱到当着成千上万的将士面前，被褪去了身上的衣衫！！”
女子哭泣着，难过得已说不下去。
“这样的羞辱！是谁都无法忍受！”
“可是他竟然就这样，为了救你的妹妹而遭受了这样的侮辱！”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就私自逃离了军营。”
“可是他真的，真的太善良了！”
“他不愿意因为逃离而连累自己的二哥和其他的无辜士兵，他自己又回到军营投案自首，也许他命中该有这一劫吧！”
“当时刚好士兵抓住了复云会一个重要人物的妻儿，本来是要把这母子给处死的！”
“可是，为了保护这对弱小的母子，他竟然谎称这母子是他的人！谎称那个将被处死的婴儿是他的儿子！”
苏入梦难过得有些说不下去了，一旁的白白早已哭得红了眼。
“就这样，因为他善良的心，他拯救了这几个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弱小的人，触犯了军规，他被定为叛敌罪！”
“从此沦为囚犯，一直被关在施府后院，直到你把他给买回来！”
苏入琦：“……”
苏入梦：“而且，而且因为这样，被那个大将军废除了他的武功！”
“废除武功的时候，大将军用力太猛，他内部伤得实在是厉害，根本就无法用上力量。”
“加上常年的毒打，伤势严重，又得不到治疗，身体已是羸弱不堪，伤病缠身，现在，就连一个普通的人都不如啊！”
…………
屋子里静静的，只听见这两个女子在那里抽泣着，两个男人已完全都震住了，呆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入梦：“哥哥，你对他心中充满了仇恨，你始终认为父母的死亡是他造成的！”
“可是我亲眼看见的，爹不是被他杀死的！”
“当时是爹先拿刀砍他，而他抬起手中的剑去挡，把爹手中的刀给震掉了，然后另外一个士兵把爹给杀害的！”
“而且我们的娘是被人用乱箭射死的，跟他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你口口声声就说他是杀害我们父母的凶手！”
“刻骨的仇恨他！”
“不惜把他往死里的折磨！”
“可是你竟然没有想到，被你这样残忍虐待的人，却是拯救了你妹妹的大恩人！”
苏入梦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伤心地只有哭泣。
苏入琦：“……”
苏入琦苍白着脸坐在那里，内心的复杂真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可是，可是……”
他还试图为自己过往的残暴寻找借口。
他喃喃地：”可是那场战争是他指挥的……”
苏入梦：“是他指挥的又怎么样呢！”
“他是一个将军！”
“奉军令从事，这是他该有的职责！”
“他只是履行了一个将军应该履行的责任！”
“说句难听的话，复云会本来也就是一个叛乱组织！”
“剿杀复云会，平定北王府本来就是情理之中！”
苏入琦瞪着女子：“你！”
妹妹没有像以前那样惧畏这个暴厉的男人，她反而勇敢地把目光迎向了他的眼睛。
男人没有料到，平时软弱的妹妹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自己。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迷惘了，他企图还给自己寻找一些理由，“可是爹的刀是被他打掉的！”
苏入梦：“那是战争！爹的刀不被他打掉，那么他的剑就会被爹给打掉的！”
“本来两人就是互为敌方，各为其主！”
“你说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错误的？！”
“只是应了那样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屋子里只有哭泣声，只有两个女子伤心的哭泣声。
苏入梦：“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是复云会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可是他却拯救了复云会三个重要的人物！”
“而且可笑的是，这三个重要人物，那么庞大的复云会组织没有保护住他们，竟然是被复云会千万人所仇恨，所唾厌的仇人，黑心蛇给拯救了！”
“用他的一生，用他一生的不堪……”
“悲惨……痛苦……”
女子痛苦得无以复加，话语都有些语无论次。
她抽泣着，这样伤心。
“那么多的眼泪……毒打……”
“侮辱……”
女子实在是太难过了，再也说不下去……
泪水不停地滑下来，不停地滑下来……
苏入琦喃喃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不把这件事告诉我！”
苏入梦：“敢告诉你吗？！”
“就算给你说了你会相信吗？！”
“你的心中一直就那样的自以为是，全是仇恨！仇恨！！”
“你恨爹娘惨死，可是你却没有办法把背后的大仇人给揪出来！杀他们的大仇人是朝廷！”
“而且也是他们自己要对抗朝廷，那些灾祸不也都是他们自己招来的吗！”
“你就只有把你的暴力发泄在他这个可怜无辜，不能反抗，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囚奴身上！”
“你那样凶残地对待他，口口声声说是报仇，可是你报的什么仇！”
“真正的仇人是朝廷！”
“你现在却为了荣华富贵，为你的仇人朝廷去当官去卖力！”
“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苏入琦怒喝：“你！”
他看着妹妹毫不畏惧的泪眼，不知怎么的，却始终无法像以前那样对她暴躁地发脾气。
苏入梦：“仇恨，仇恨……”
“你们心中就只知道仇恨！”
“为什么就没有半点的宽容和原谅！”
“他被你和庄园里那些人残忍地侮辱和打骂，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一句！”
“在我的面前他甚至还替你们开脱，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来宽容你们！”
“他如今的不堪，都是因为他的大哥造成的，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半点的怨恨！”
“对他的大哥，那位大将军，依然如故地敬重！”
“你们心中如此下贱，肮脏丑陋的人，可以放下仇恨，宽恕一切，用爱来包容，来化解。”
“为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人，却始终抓住仇恨，不肯放手？！”
苏入琦：“……”
庄园主的情绪已经非常激动，他两眼发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看得出来，他是在使劲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屋子里安静下来，女子都停止了抽泣声，屋子里太静了。
静得只有忧伤，与混乱的情绪……
…………
良久，良久，庄园主苍白着脸，似乎在受着什么煎熬。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可怜的贱人，遍体交错重叠的伤痕，瘦骨嶙峋……
每一次对他随心所欲的鞭打，一条一条鞭子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上残忍地落下，一道一道鲜红的血痕翻绽出，一声一声止不住痛苦地呻吟……
甚至惨叫……
因为惧怕这个庄园主，从来都不敢抬眼看一看自己！
因为每次一见到这个贱人，自己就要挥鞭狠狠抽他。这个贱人每次遇到自己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地蜷缩成一团，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对他有半丝怜悯！
听着他惨烈的悲呻，对自己苦苦地哀求，求自己放过他，不要再打他，自己都没有半点的心软！
甚至看着他眼中闪动的痛楚无助的泪水，自己竟然会残忍的感到快乐！
此时此刻，这个年青的庄园主心绪乱极了！
他喃喃地，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身边的人听。
“为什么你们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
“我在你们心目中真的就是这样，不可理喻，不近人情吗！”
苏入梦：“哥哥，我恳求你！”
“求你放过他！”
“给他一条生路！”
“我什么事都依随你！”
她从自己的枕头下掏出一块东西，把它交给自己的哥哥。
她的泪水滑了下来。
“哥哥，这是北王府战争他放我逃生的时候，给我的……”
“你把它还给他吧！”
庄园主苏入琦低头看去，这个东西用一张浅粉色的绢帕包着。
他把绢帕打开，里面是一锭银子。
是妹妹逃生的时候，那个男人放在她的手心里，让她逃生的时候用的……
这样的细心，这样的善良……
…………
这样的，
悲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