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汉代西域之经略(上)
第一节 西域地势与古代人种
中西交通之开展,至汉武帝通西域,而造成一新局面,影响于后世者至重且大。
汉之西域有广狭二义:广义西域,包括天山南北及葱岭以外中亚细亚、印度、高加索、黑海之北一带地方;狭义之西域,仅为今新疆天山南路之全部。
狭义之西域,其西为帕米尔,北为天山,南为昆仑山,三面高山环绕,中部为塔里木盆地。盆地中复横亘塔克拉玛干(Takla-Makan)大沙漠,自西徂东,长达九百公里左右,宽达三百数十公里。盆地东头有罗布泊,为盐块堆积之海床,乃史前时代咸水湖干涸后所成。我国史书称为“盐泽”、“坳泽”,又名“蒲昌海”、“牢兰海”,或译蒙古音Lop-Nor为“罗布诺尔”及“罗布淖尔”,淖尔或诺尔是海。惟沙漠有狭小地带,略有出产,可以居人;盖有发源于昆仑雪山之河流,灌注其间,故亦为旅行者必由之路,而与中西交通史之关系亦最大。
此一地区之生活虽甚艰苦,然栖息其间,互为消长之民族,则颇为复杂。近年中外学者,由语文构造之研究,人体头盖骨之测量,并与发掘所获之绘画雕刻相印证,对塔里木盆地之人种问题,已获得相当程度之解决。盖文献上并无关于此一地区古代人种之记载,有之,当自魏代始。《魏书·西域传》“于阗国”条曰:“自高昌以西,诸国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深目高鼻,固可视为亚利安人种特征之一也。
汉代西域民族之语言,大略有三:第一以龟兹或焉耆,即今之库车或哈喇沙尔为中心,通行吐火罗语(Tokhara);第二乃以于阗即今和阗(Khotan)为中心之和阗语;第三则粟特(Sogd)语,或窣利语。第三种语言属伊兰语系,在当时流通最广,粟特即土耳其斯坦之撒马尔干地方之古名。吐火罗语中又有分焉耆语与龟兹语者,或以为焉耆语乃外来语,伯希和则主张焉耆语仍应名为吐火罗语;惟据伯希和以后国人之考察,焉耆语之所在地,实为焉耆,故无改名必要;国人又有创第四种佉沙语说者,似尚未有专文发表。据已经专家研究之三种语言而加以推测,可知其地之古代民族为亚利安族,盖皆为印欧语系,而和阗语之属于印欧语系之东方系统,更为显著,几与伊兰波斯语完全相同;惟吐火罗语,则仅在外形上,与希腊语相似,而同属于印欧语系之西方系统;再加以人骨之研究,可证当时居住于罗布泊及吐鲁蕃诸地者,确为亚利安族。若辈何时进入西域,虽难断言,但对中西交通曾负媒介之任,则无可置疑。至今日在西域之民族,则为土耳其族,亦即所谓突厥族,其来西域当在公元六世纪时,则瞠乎其后矣。
兹录《汉书·西域传》中一段如下,以略窥当时所记地理情形。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颜师古曰:波河,循河也)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
但研究西域地理,所不可不知者,即因风沙之阻塞,河身不能不改道,故今日塔里木河,已重复东流,回复其两千年前之故道;而罗布泊亦往南徙,不在旧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