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腾跃

第四天的半夜时分，依依再次越出了院墙。

这一次它没有直奔森林，而是绕着小镇逶迤潜行。在一个街角，它猝然遇上了一条卷尾狗。那狗转身就跑，跑出好远才记起自己的责任，掉头冲这边吠了几声，然后逃之夭夭。它几次遇上了猫。那些猫一见到它就仓皇让路，连哼也不敢哼一声。

狗和猫的慌张躲避对依依其实很重要。它也应当在动物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了。瞧，它的步伐已经发生变化了，开始变得从容不迫，那样颠儿颠儿地充满了弹性。

依依在这一晚发现了小镇的特种养殖场。

养殖场和小镇隔着一片树林，整个被一道高高的铁丝网围护着。这个特种养殖场的特别之处说简单一点就是人工养殖“野鸡”的地方。不管人工养殖的野鸡是不是还能称野鸡，来九间房的游客肯定会在镇上的饭店吃一顿当场活杀的野鸡，然后带上一包熏野鸡作为特产回家。

对一头猞猁来说，那么大的鸡群传出来的气味是够浓烈的了。依依轻易地找到了养殖场——啊，有这么多的鸡啊！

一部分野鸡比较幸运，被散养在铁丝网围着的一大片林子里。野鸡三三两两地窝在草丛里或栖在树枝上睡觉。它们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没有危机的天地里，已经不再需要警惕，所以睡觉时大多是将头插在翅膀里的。在依依眼里，这些鸡和林家院子里的鸡是不同的，不同之处不在于家鸡和野鸡，而在于羽毛的颜色——林家的鸡是白色的，这里的鸡是斑驳杂色的。

接近野鸡时，依依尽力低趴身体，看上去活像一张空皮贴在草地上。它借助一些草丛的掩蔽，悄无声息地向野鸡爬去……不断移动，不断改变扑捕的目标……可那张没完没了的铁丝网始终挡在它的面前。依依绕了两个圈之后才明白了铁丝网的作用。铁丝网很高，而且是网状的，无论从里从外都难以攀越。

有些鸡发现了网墙外的猞猁，不安地叫喊起来，引起小树林子里一片骚乱。

依依上了树，让自己的身影消失在枝叶深处。等到网墙里复归安静之后，依依又行动了。它从这棵树转移到那棵树，开始在高处绕着网墙走。它终于发现了一个突破口——它可以从一个高枝越过网墙，落脚在里面的一个屋顶上。这个屋顶的脊和网墙是相垂直的。这很重要——从里面向外跳时，它可以利用这道屋脊来作起跳前的助跑。对于猞猁的腾跃能力，人总是估计不足。

依依进了网墙，利用一个砖垛作为过渡，阒无声息地下到地上。静趴一会儿，不见动静，行了，可以行动了。靠近屋子这一带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正好可以用作掩蔽，很好。

依依轻易地接近了一只独睡的野鸡。这只愚钝的鸡将小脑袋埋在翅膀里，正睡得昏天黑地呢。

依依一跃而上，在咬住鸡脖子根的同时还无师自通地用整个身体压住了鸡身。这一次，依依干得非常利落。母鸡的垂死挣扎基本上没发出声息，很好。依依将母鸡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痛快地吃了一顿，剩下的只是一堆羽毛。

从这起，依依每天晚上都来这儿进餐，吃饱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林家院子。由于习惯的驱使，到吃饭时间，它还会到食盆那儿去转悠一下，却再不肯认真吃食了。对依依来说，食盆里的剩饭剩菜已像泥土一样乏味。因为食盆里的食物自有家鸡代吃，所以林东一家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依依的反常。

接连丢鸡惊动了养殖场值班人员。他们仔细地检查网墙，没找到漏洞，弄不明白盗贼是怎么进来的。对于猞猁的腾跃本领，人缺乏想象力，他们想象不到网墙外那个离得够远的高枝会是入侵者的起跳台。在几个彻夜埋伏无所发现之后，值班人想到了利用狗来追踪。

一天早晨，借来的那条狼狗把两个值班人领到了林家院子。狼狗一进巷子就激动地想挣脱控制。值班人不敢唐突，在敲门之前先将狗拴在了巷子口。

来开门的是少年林东，问两位叔叔有什么事。

两个值班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因为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猞猁依依——而依依这时候正在遭受几只鸡的欺凌。哦，哦？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定是狼狗搞错了。

当天晚上，依依出事了。那条屋脊被抹上了强力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