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嘉陌奶奶
四月天,孩儿面,阴晴不定。今天是月底最后一天。中午,博物馆的很多同事都提着花篮、水果来病房看望曲嘉陌。下午时分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嘉陌,要不要我帮你把枕头放倒,睡一会儿?”曲嘉陌目光柔和地看着江玉华,“我不累,输了一中午液,躺床上躺的我精神抖擞。”“那给我讲讲你奶奶的故事吧,上次我只简单的听了几句,我想多了解一些。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她全名是吴俊英。难得你这个孙媳妇那么想了解她,奶奶她在天之灵肯定会很开心的。”
曲嘉陌翻出手机,打开相册说:“我之前看过奶奶写的日记,并把前几页拍了下来,现在我从第一页开始给你读起。”“太好了!既然有第一手资料,干嘛不早拿出来?”“你也说了,它是第一手资料,当然珍贵无比。话说我奶奶生前可是个大名人,很多报社记者都报道过她的事迹。后来听说她有记日记的习惯,都想争相曝光她的日记本,哪怕就一页,可我爷爷硬是顶住压力没有允许。”
江玉华点头如捣蒜,“原来如此。”“不过你嘛!例外!你可是奶奶的准孙媳妇,以后带你回老家了,欢迎随时观看。”江玉华听到后,脸绿一阵红一阵的,她真是觉得自己听之有愧,可又奈何不住好奇心啊!曲嘉陌开始徐徐读出声……
五十年代末,我响应学校的号召,和另一名同学一起去大西北的壁画研究所实习。虽说对大西北恶劣的自然环境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我真正住进研究所旁边的破庙之后,才确切知道了什么叫“反差”。那时候壁画研究所只有一部手摇电话,通讯困难。晚上只能用蜡烛或手电照明,上趟厕所都要跑好远的路。
第一天我就起了水土反应,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只是喝了几瓶水,可即便如此,依旧吐得天昏地暗。而同学刘佳欣情况更糟,她嗓子发炎,继而发起了高烧。可这里也没有个像样的诊所,只能靠一遍遍的擦酒精降温,靠喝药来控制病情。好在三天后,她的烧退了,我们也都渐渐缓了过来。
这里的饭菜跟京都相比起来,要粗糙多了,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很多老百姓都饥一顿饱一顿,有的甚至都到地里挖树根吃,而我们能吃到硬面窝窝头,已经很不错了。这些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都能扛得住,而让我们彻底崩溃的是老鼠。半夜里,当房梁上的老鼠吱吱叫着掉在被子上时,我们被吓醒了,又想起因为水土不服整天病恹恹时,我们望着透过窗纸的月光,还是相继地掉了泪。
我们俩睡在一间土坯房里,里面放着俩张硬板床。半夜里她吓得钻进我的被窝,睡不着,就开始聊天。“俊英,我真的有些动摇了,等实习结束后,我坚决不留在这里,甚至我明天就想回去。我想回家,哪怕再苦再累也比这里强。”
我听完了后深有体会,但还是劝她,“佳欣,这里和京都相比,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世界,到处是苍凉的黄沙。记得还是在上中学的时候,就曾读到过一篇描写大西北壁画研究院的文章,我非常喜欢读,喜欢上了里面描述的壁画。当时我就缠着父亲,放假时让他带我来看。后来在看到它第一眼我就觉得太震撼了,但父亲问我还愿意再来吗?我直摇头,觉得这里太苦了,我这辈子都不想来了。”“是啊。连一口自来水都喝不上。”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但学校现在把我们分配到这实习了,我们临行前也宣过誓,那么就要安心的留下来。你知道吗?每走过一个石窟,我都忍不住惊叹,‘哎呀,太好了,太美了!太博大精深了!’可是几乎每个石窟都不同程度的遭到了病害。佳欣,留下吧!留下来一起保护它们,传承它们。不能让它们毁在我们这一辈人的手中,要把它永久地传承下去。”“好,听你的留下来。最起码实习期我一定要撑下来。”
“玉华,玉华?”江玉华听的入了迷,很自然的把自己带入了那段艰苦的岁月。是啊,如果是自己,也不一定会留下来,毕竟名校毕业,大好前程,可选择的余地太多了。不一定非要把自己的青春埋没在黄沙石土里。曲嘉陌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一篇我读完了,还要听吗?”“嗯,继续!继续!”她撑着脸,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曲嘉陌。“这一篇比较有趣,当时我读到这里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嘉陌,快点,别磨叽了。”“遵命,媳妇大人。”
这是我们第一天去现场观摩壁画修复师的工作。我发现有些墙体已经斑驳、脱落,甚至变色。这也是现存壁画遗迹中的普遍问题:起甲、颜料层粉化、褪色、变色、裂隙、脱落等等。但是壁画作为一种不可移动的特殊绘画形式,其生存空间本来就十分有限。整个研究所里,加上我们俩个从京都来的实习生总共四十八个人。可想而知保护修复好壁画的任务是多么艰巨。
“俊英,你看他们就站在树杈上修复壁画呢。”“是啊,我原想,什么都没有,可至少也该有个像样的梯子吧。”上面的田师傅听到我们谈话后不以为然,他自信满满地说:“这里环境虽然差点,但是我们就地取材,做的这个梯子很坚固,待会你们可以踩上来,就近研磨一下壁画。”刘佳欣听了以后,腿打颤不敢上去,我也就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劲上去看了看。说没有犹豫动摇,那是假话。但前辈们锲而不舍的精神也令我非常钦佩。
上的时候不觉得多可怕,但下去的时候第一步,我的腿就软了。因为树枝分叉不似人工梯子那么均匀,即便底下有俩人扶着,上面也有固定处,但我还是吓得差一点就尿裤子了。途中裤腿上还被挂了一个大口子。
晚上回到土房子后,佳欣拿出针线帮我缝补。她缝了一会后线都用完了,还没有补全,手捏着针重新插线时,针不小心掉地上了,我听到了一声响,是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佳欣哪,这里真是太寂寞了,寂寞的这么微妙的声音我都能听到,我以前从没有听得这么清楚过。”“可不是?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吧!”“哎吆,肚子疼,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趟厕所。”“嗯,去吧”
本想让佳欣陪我去,但看她埋头缝补的样子,心想还是算了,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刚上完厕所,一出门,就看到迎面的山崖上有一对绿油油的眼睛。我心道,不好!是狼,大漠之狼,最是凶残,听说吃人都不吐骨头。然后我竭尽所能得一阵狂跑,还不敢叫出声音,怕它听到后追我。终于跑到了房间里,我立刻反锁上门,把桌子凳子什么的都移到门后面。佳欣看到后问:“怎么了?这一惊一岔的。”“有狼,就在厕所那边的前头上,我看到了它的眼睛。嘘!你仔细听,还有狼嚎声呢!”佳欣吓得回身哆嗦,大气都不敢出。这一晚,我们俩吓得大眼对小眼,一夜无眠。
次日,我们说起了昨晚的事,郭院长领着我们又去看了一遍,还真有四条腿的动物站在厕所对面的山崖上,但走近一看其实是头小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