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山谷之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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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车轮下的荒草野道随着车轮地转动不断地向后退着,那向后退去的路,使辛镇林不由得想起四年前,春燕第一次领着他们全家踏上这条路的情景。

辛镇林的祖辈是从山东老家移民到热河省北票县牤牛河东的,因为他的祖辈到牤牛河东岸晚了一步,没有在向南流淌遇到黄土岗又调头向东的牤牛河甩下的河湾地里得到一犁半垄,只是在他祖辈落脚的坎营子村后面的黄土坡上开了十几亩薄田,那田从他家祖上传到他的这一辈他就把经历和汗水全都洒在那十几亩薄田上,因而年年他家十几亩黄土薄田的产量一点也不比河湾地的产量少。

民国三十一年,在高粱甩喇叭,玉米窜红缨,豆子结角的节骨眼上,老天爷无情的手给牤牛河两岸来个掐脖子旱,掐得人们对地里的秋后的收成失去了希望,希望破灭的庄稼人,每日蔫着头在阴暗凉爽的地方躲着太阳的毒晒。然而辛镇林没敢懈怠,他不靠老天的恩睗,他要用他的辛勤和汗水在十几亩薄田黄土地里要收成。雨水调和的往年的这时,每当吃完晌饭,他要先抽袋烟,给栓在槽头上的两头牛拌上一和料,再睡上一个晌觉,才拎着酸水饭陶罐,扛着锄头,领着儿子辛福沿着北去的黄土路,走向祖业的黄土坡上的十几亩薄田放秋垄,今年自从旱情来到牤牛河两岸之后,吃完晌饭,给牛拌上一和料后,留给他的享受只剩下一袋旱烟了。

这是个初秋的中午,辛镇林把抽透了的剩在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炕沿上就下了地,从灶房里拎起辛福娘给他准备的酸水饭陶罐对在西屋炕上躺着的儿子辛福喊了一声“下地了”就先走了出去,从檐下横担上摘下锄头扛在肩上,就朝着大门外走去,到了大门前把柳编的大门拉开,走出了院向东走了几步,就拐向了北,沿着由北而南旱得只剩下鹅卵石的把坎营子村分成上坎下坎两个屯的季节河西岸向北走。

辛镇林到了他家地的西头,向坡下看了一眼跟他走来的儿子辛福,就钻进高粱地铲了起来,当铲到半条垄的时候,从后面追上来的儿子辛福说,爹,你说天这么旱,咱们顶着毒日,钻这叶子剌人的高粱棵子的地里放秋垄能顶用吗?辛镇林用手掌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说,咋不顶用?我是从你爷爷的嘴里听到的,他说人勤地不懒,铲一遍能顶二指雨。

辛福听了想了想他爹的话说,爹,你方才说的我爷爷对你说的不对。辛镇林把锄头探出去又拉回来说,咋不对?辛福把一棵高粱下的苦麻子菜铲掉说,人再勤快也顶不了雨呀。再说前一句说的是人,后一句说的是雨。辛镇林说,啥事你都愿意抠死理。铲吧,铲吧,老人说的话只有道理。

辛镇林铲了一回地,先到了地头就一边等儿子,一边朝毗邻的地庄稼望去,见自家的庄稼比别人家的庄稼地里的庄稼高了一大节,比里毗邻地里的庄稼气色也正,别人家地里的庄稼是绿里发黄,自家地的庄稼绿里透黑很有长势的后劲。就在这时从坡下传来辛福娘的喊声。这时辛福也铲到了地头,问他爹说,爹,这样的热天娘来干啥?辛镇林没有回答儿子辛福的话,把盖酸饭水的蒿草掀开,搬起酸饭水罐儿递给儿子辛福说,喝点酸饭水解解渴。辛福说,你喝吧,爹。辛镇林说这样热的天,这样出汗哪能不渴,你先喝吧,喝完把水饭罐拎着往回走,我先去接你的娘。辛镇林说着就扛起锄头迎着辛福娘走去。

辛福望了一眼他爹的背影,把下嘴唇卡在酸水饭罐的沿上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他喝完就拎着酸水饭罐扛起锄头去追他爹。

当辛福走到他爹和他娘的跟前时,他爹正问他娘说,是不是潘效忠去咱家了?辛福娘说还有上坎营子的路义那个外号叫黑球子的儿子。辛福问,是路求之?辛福娘说,我把他的大号忘了。是叫路求之。辛镇林说,这就对了,要是没有那个小时把咱家倭瓜抠个洞往里拉屎的黑球子潘效忠也不会去咱家。家走吧,是福是祸咱们都得去碰碰。

辛镇林说完就领老伴和儿子朝着他们的家走去。

辛镇林走到他家的大门口,把目光越过柳编的大门,往屋里望去,见保长潘效忠在屋里不停地跩着鸭子的“八”字步来回地走动着,他的保安轧地滚子和麻杆不停地从嘴里往外吐着烟雾,黑球子像个旁观者时不时地从开着的窗户往外看。

辛镇林咳了一声就向院里走去,到了房前把锄头挂在檐下的横担上,对随后跟进的儿子辛福说,你把酸水饭罐放在园子井边的杏树树下把园子浇浇,那黄瓜秧都火弄了。辛福也把锄头挂在屋檐下的横担上,就拎着酸水饭罐向园子走进,不多时随着揺辘轳的声音,园子的水沟开始了流淌起欢快的清亮亮的水。

辛镇林走到喂猪的泔水缸前,用棍子搅了搅缸里的泔水很生气地说,你看这缸里的泔水这么稀,猪能上膘吗?这样喂下去,这猪到过年时候还能杀吗?说着就向院西的仓房走去。

不多时用簸箕端出一下子谷糠,回到了泔水缸前倒进了泔水缸里,用棍子搅了搅,就把簸箕送回了仓房,从仓房出来就走到草棚前,从墙上摘下柳条筛子,走到牛棚前,把在牛槽里觅食的小鸡哄走后,一边从槽子里往筛子里收草料,一边又很生气地说,我让你们给小鸡打膀子你们偏不打,你们还有理地说,打了膀子的鸡不爱下蛋,你们说一个鸡蛋贵呀,还是一头牛贵呀?你们说这牛吃了带鸡屎的草料,非得拉稀翻毛不可。说着从收在筛子里的草料中把鸡粪挑了出来,然后放在草料棚子里,把草料棚子的门关上了。

这时从上房传来了保长潘效忠的“辛镇林,你还当好日子过呀?你不知道我们是来干啥的吗”的声音。辛镇林向屋里的潘效忠望了一下,笑着向屋走去,到了潘效忠跟前说,我咋不知道,不就是让辛福去劳工吗?那有啥了不起的,三年前我不也去劳工了吗,去劳工就不过日子了?

潘效忠疑视着辛镇林说,你说得可轻快,你以为是赶一趟集呀?辛镇林仍然很平淡地说,不像去赶集,也不像人们说得那样邪乎,咱们营子没回来的那些人原因是他们没贴听日本人的话,像我,日本人咋说我咋干,还能回不来吗?啥时让辛福去?要是眼下,就让他跟你们走,就不让他再浇园子了,立马跟你们走。

潘效忠低头想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看看浇园子的辛福,脸上原来的不愉快消失了,说,让你儿子的园子还接着浇这样的天头多浇一棵是一棵,要不他走了还得你浇,今个儿我带两个保安来就是抓你家儿子的,看你这样通情达理,就让你儿子多浇一会园子吧,后天一早一定把你的儿子送到乡公所。记住了吗?辛镇林说,记住了,后天一早,我一准把我的儿子送到咱们的乡公所去。潘效忠听了,瞅了黑球子一眼,问,路保助,你说这样中吗?黑球子仍然以旁观者姿态没有吱声。辛镇林在潘效忠看黑球子的时候看了黑球子一眼,不过目光平淡得没有一点内容。

潘效忠虽然没听到黑球子任何回答,但是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对辛镇林说了句“记住,后天一早”然后对他的随从说了句“走吧”就跩着鸭子“八”字步先迈出了辛家的门坎。

辛镇林说了句“记住了,保长。”就跟在后面向外送着潘效忠,送到院心就没再往前送。待潘效忠一行从他的视线消失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到屋里用烟袋从烟荷包里挖出一袋烟,用艾蒿绳的火把烟点着后,就慢慢地抽了起来,等他把烟袋里的烟抽透了后,把烟灰磕在炕沿上,把烟袋插进烟荷包里,把烟荷包别在裤袋上,就向外走去。到了牛棚牛槽子前,一边解牛头绳,一边说,我说牛吃了鸡粪牛就得翻毛拉稀吧,这梨花孺牛不是病了?说着就把梨花孺牛从牛棚子里牵了出来说,我去求兽医看看,晚饭一定等我回来吃。

辛镇林顶着头顶上的傻秋头子干旱的毒日走出大门外,在一边走,一边想着劳工的事,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傻秋头子,也是高粱甩喇叭,苞米窜红缨,豆子结角的日子,也是保长潘效忠带着保安轧地磙子和麻杆闯进了他的家,把正在睡晌午觉的他从炕上叫了起来,不用多说就被押送进了喇嘛营子乡公所的四合院里的东厢房。

辛镇林在乡公所东厢房里呆了三天三夜,第三天太阳偏西的时候,喇嘛营子乡公所的院里滚进了一辆不用牲口拉就能滚动走的家伙,一停下就从里面跳下六个手握“38”日本式大盖步枪的日本兵。四个上了乡公所的房顶,两个站在圈劳工的东厢房门前,然后从前面的镶玻璃窗的小棚子里下来一个戴着日本军帽,穿着中国式便服的白胖的人。他会说中国话,也会说日本话。不知白胖子听了随他之后又从小棚子下来的一个日本军官对他说句什么,白胖子就对早就哈腰站着的潘效忠说,为了不耽误时间,马上清点人数。潘效忠分别向白胖子和日本军官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对他身边的一个栽愣膀子的人说,去把圈劳工的门锁打开,和皇军一起清点人数。栽愣膀子“哗啦”一声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膀子一面高,一面低向圈劳工的东厢房房走去。

栽愣膀子和站在圈劳工门口的日本兵像清点出卖牲口似的一个一个把人清点完,然后又把劳工赶进了滚进院里的大家伙里。

带着轱辘的大家足足转了一夜,天亮时劳工们又从大家伙里被吆喝出来,人数又一次被点清后,又被赶进前面喷着汔冒着烟的大串的铁厢子中的其中的一个里,里面原来就圈着人。在铁厢子的门“咣当”一声被关上后,铁厢子下面的轱辘就开始转动,由于里面闷得不通风,里面的气味很难以忍受。辛镇林为了慢点喘气,他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听着别人的说话。他从别人的唠嗑中知道原来坐的是汽车,现在坐的是火车中的闷罐的一种,他还从人们的话中知道,那些日本兵到抓劳工的地方抓劳工为啥如临大敌,原因是前些日子有一伙专门为解放中国劳工的人从山东转到东北来。那些人已经胜利救出了几批中国劳工。

辛镇林在昏暗中不知听了那些人说了多长时间的话,终于闷罐下面的轱辘又停止了转动,又是一声“咣当”的震响,闷罐的门又被拉开了,随着钻进一股里面的人久盼的冷风传进一声“出来”的严厉吆喝声。

辛镇林随着跳在地上的人,也跳在了地上,还没站稳眼里就迎进了的除了白霜,还有闪动的寒光的随时让他们死的日本兵枪口上的刺刀,又是一声严厉的吆喝,他们在刺刀的威逼下,踏上霜雪铺成的路,向原始森林里走去。脚下踏着覆盖的枯枝敗叶,身上挨着被坚硬的树枝刮扯得艰难,在林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能看到落日的黄昏的地方,劳工队伍被吆喝停在一架门朝东开的破帐篷跟前。辛镇林望去,与这架破帐篷南北相对的北面,是一幢坐北朝南黄色的“木克楞”,他们之间的两厢,也是黄色的“木克楞”,西厢的“木克楞”幽静得连一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它的西面是一条由而南的小河,小河的西面是一片原始森林,东厢的“木克楞”的门是在南房山开的,与辛镇林他们劳工队伍面对的那架破帐篷成直角,东厢再往东是一条由南而北延伸进一座天然石门的正修着盘山道。

辛镇林正在观察的时候,他的视线被突然的一声日本兵的吆喝打断。听到吆喝的人们已经向破帐篷里钻进。辛镇林也随着钻进破帐篷的人钻进了破帐篷。

破帐篷里是用小杆搭的南北相对的通铺,地中间过道上有个用汽油桶改成的炉子,铺上扔着前一茬劳工遗留下来的被当成防寒物的破麻袋片,破洋灰袋子和被当枕头用过的木头轱辘。

进了破帐篷的劳工分成两行后,就分别站在了南北的铺前,他们身后所对的铺头就是他们所分到的铺位。辛镇林分到的铺位是北面的通铺,铺位上扔着一片带着血迹的洋灰袋子。这片洋灰袋子的所有权就属于了他。又是一声日本兵的吆喝,劳工们就坐在属于他们自己的铺头上,没多久一股发霉的气味从门钻了进来,随着走进三个人来,前面两个人抬着装着又黑又有霉味的窝头的铁盆,后面的一个人拎着装着咸菜疙瘩的铁桶,拎铁桶的人按着人头每人分两个又黑又霉味的窝头和一块泛着白色盐渍的咸菜疙瘩,当分到辛镇林跟前的时候,他瞅了辛镇林伸出去的手好久,才把窝头和咸菜疙瘩放在辛镇林的手里。

辛镇林对分咸菜疙瘩的日本兵迟疑了一下,就几大口就把两个窝头和一块咸菜吃了肚里,然后躺下把洋灰袋子盖在腰上睡在属于他得铺头上。

辛镇林第二天跟着大家从挖山洞的工地回来,坐在属于自己的铺头在等待中,盼来了分窝头和分咸菜的人,当那个分窝头的日本兵瞅了辛镇林一眼才把窝头分到辛镇林的手里,然后又塞进他手里一块咸菜疙瘩。

当辛镇林迫不及咬了一口窝头之后,使他没想到地是,原来他分的窝头除了外薄薄地包着一层黑面外,里面全是白面,里面还有一块肉。

就是从那时起,辛镇林每顿饭所分到的两个窝头里面都是白面包着肉。辛镇林就在暗暗地享受这份莫名其妙待遇中到了大兴安岭的秋天。一天辛镇林又在享受那份待遇后,就睡去了。到了半夜的时候,辛镇林伸到铺外的脚被人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借着挂在拄子上昏暗的提灯光望去,是分窝头的那个日本兵,他见辛镇林睁开了眼睛就转身出了帐篷。辛镇林虽然又感到莫明其妙,但是他还是起来跟了出去。那个人站在月光下的一丛白桦树后面,他就走了过去。当辛镇林走到那个日本兵跟前的时候,那个日本兵说,朋友,今夜我求你点事。辛镇林说,你一直在饭食上帮我,就是为今夜你求我的事?日本兵说,也是也不是。辛镇林问,怎麽讲?日本兵说,我是觉得在今后的日子里得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在第一次给你分窝头时,我就从你伸出得手中看出你是个好的猎人,在今后的日子里一旦有困难,我得求的帮助。今夜就是这个“一旦”的日子,也还因为咱们不但都是为日本奴役的人,而且还都是猎人,从这点看咱们必须是朋友。

辛镇林问你不是日本人?那个日本兵说,我是朝鲜人,是那年的春天,这支日本军队驻进了朝鲜半岛我的那个依山傍水的美丽故乡,一天我在山上打猎,碰上一个叫野藤龟一日本中尉,他也在打猎,开始我很戒备他,可是时间让我们相识后又被共同的爱好相牵,让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从他得嘴里知道他原是一个日本中学体育教员,打猎是他的业余爱好,虽然是业余,可是他打猎的技术是远近出了名的,这事当然的传到了对狩猎也是很有兴趣的这支日本军队最高长官土肥二郎大佐的耳朵里,当土肥二郎大佐率部队离开日本国土时,土肥二郎就把野藤龟一征入了他的队伍里,封他一个中尉。专门打野物供土肥二郎享用。既然我们成了朋友,有难处就的互相帮助,有时他打不到猎物,我就把我打的猎物送给他顶差,谁知那个土肥二郎不光对打猎有兴趣,对猎取的野物打法也有研究,很有识别能力,天长日久,我帮野藤龟一打猎的事就让土肥二郎发现了,他知道他驻军的这块朝鲜的土地上有一个比野腾龟一打猎技术还好的人,一天我和野藤龟一又在山上相遇了,那次他没有急于打猎,而是让我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他拿出他们日本人的清酒和军用罐头,他在酒话间告诉我,明天土肥二郎要见我,我问为什么?他说可能让我接替他的工作,因为从明天起他就不能上山打猎了。土肥二郎派他去干一件有去无回的当英雄的光荣任务,他说到这就把它平时使用的一支世上稀有的猎枪交给了我,他说这是一位德国教体育的朋友送给他的,他还说那位德国同行告诉他,那一批德国只制造了十支这样世上稀有的猎枪,每支抢栓上都刻有号序,他这支是第一支,所以枪栓上有“A1”两个字。他还说,他在教中学时有一个叫远藤美子的女学生,她也喜欢打猎,因为经常在课余时间跟他上山打猎,已经成了他的女朋友了,如果以后能见到她,拜托你一件事,就是她母亲有腰疼病,你能随这支队伍到中国的大兴安岭弄两只公袍子肾,一旦你能见到远藤美子你就连同这支猎枪一起交给她。后来果然如野藤龟一说的那样他去完成一件光荣的有去无归当英雄的任务了,我被土肥二郎证入了他的队伍,封了我一个炊事班长,在做饭之余为他打猎物吃,跟他来到了大兴安岭。辛镇林说我明白了你求我的事了,是这几天手气不好,怕明天交不上土肥二郎的差。朝鲜人说是这样,你能帮我吗?朋友。辛镇林说,我不已经说过了吗,你在生活上这样偷偷地帮我,我哪有不帮你的道理?何况听了你方才说的话你是个可交的朋友,说着就从朝鲜人的手里接过猎枪,拉开枪栓,顶上了子弹和朝鲜人朝着一个山岗走去。他们到了一个山岗的脚下,借着月光看见在上岗站着一只狍子。辛镇林说,朋友你看见那只狍子了吗?你看它竖起得耳朵不断地转动,那是它在扑捉声音,它是在为它熟睡的妻儿们站岗,它是一只公狍子这肾正好给那个叫远藤美子的日本女学生,说着就顺过枪来,一枪把那只狍子打倒。然后就把狍子拖到了灶房。辛镇林说,现在你把狍子扒了再剔了,别再让土肥二郎看见了看出破绽。朝鲜朋友说我马上就动手。辛镇林听了才回到劳工住的破帐篷。

又一个秋天到来的时候,和辛镇林一起抓来的劳工,虽然已经死去了一半,可是辛镇林由于朝鲜朋友的帮助他还是剰在没死的这一半里。一天晚上收工回来,一反常态没让劳工坐在自己的铺头上等待分窝头和咸菜,而是让劳工排在灶房的门口等分劳工连做梦都不敢梦的两个又白又胖的大馒头和一勺土豆一勺猪肉伙食。

使辛镇林怎么也没想到分到他的跟前的时候,那个朝鲜朋友分给他的只是一勺土豆和两个馒头。于是辛镇林就提醒朝鲜朋友一句,却得到朝鲜朋友的不满和愤怒。辛镇林怀着不满和困惑回到自己的铺前,吃完两个馒头和一勺土豆就躺在了铺上。

辛镇林虽然很累,可是他对朝鲜朋友的一反常态怎么也睡不着,半夜时听到了脚步声,他偷偷地循脚步声望去,见进帐篷的是一群日本兵,其中也包括那个朝鲜朋友,每个日本兵都分别站在一个劳工的脚前,之后在一片“咕咚”声中,劳工一个个从铺上被拽到地上。辛镇林是被那个朝鲜朋友拽到地上的,然后又一个个把劳工拖到破帐篷外面,辛镇林是最后拖到外面的的。然后一个个摞在爬犁上,辛镇林是摞在爬犁的最上面的。

摞着中国劳工的爬犁拖到修路时挖出的沟旁边,昏睡的中国劳工从爬犁被一个个拽下来又一个个扔进沟里。辛镇林是被朝鲜朋友最先一个从爬犁上拽下来的,最后一个扔到沟里的砸在两个中国劳工身上,减轻了许多疼痛。

辛镇林在疼痛中明白了朝鲜朋友没让他吃猪肉的原因了。他不敢动,静等让沟边的人走去的时候,再偷偷地离开这里。使辛镇林没有想到的是,当他等到人们渐渐地远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他的跟前,辛镇林凭着他猎人的眼睛一下子就认出了是朝鲜朋友,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吱声的时候朝鲜朋友就蹲在了他跟前,压低声音说,千万小点声。辛镇林压低声音问那猪肉里放了什么药?这些劳工吃了咋这么折腾也不醒?朝鲜朋友说,是土肥二郎利用中国大兴安岭的天然药材研制成的一种蒙汗药这种药让人吃下去,要是不喝解药,人就会慢慢的死下去。每年这时已经没用的前一年抓来的劳工都是这个结果。辛镇林说那还费这个事干啥一个中国劳工一发子弹,不比这省事得多?朝鲜朋友说,土肥二郎是个信佛的人,他说用你说的方法把中国的劳工整死,那属于杀生,这样吃蒙汗药慢慢的无痛苦死去属于自然死亡。辛镇林问,他不杀生他咋吃猎物?朝鲜朋友说,所以他不亲自打猎,他吃别人打的猎。辛镇林说,纯属捂着耳朵偷铃铛。

朝鲜朋友说,用你们的中国的话说,又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朝鲜朋友说着就把猎兜子和猎枪交给了辛镇林说,你带上它走吧,兜里有洋火,有吃的,猎枪你护身。辛镇林说,你没有了猎枪,你见到了那个叫远藤美子的姑娘咋办?再说你用啥给土肥二郎打野物?朝鲜朋友说,我还能在这呆下去吗?我还能给土肥二郎打野物吃吗?有一天野藤龟一走的路不就是我走的路吗?至于远藤美子姑娘我会按野藤龟一拜托我的瞩咐,用狍子肾去寻找远腾美子,找到后,我会向她讲清楚的,我想她既然是野藤龟一的女朋友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晚上,辛镇林回到家时辛福还在绕着辘轳浇园子呢。辛镇林说,你先到屋里呆一会吧。辛福说再有几辘轳就浇完了,辛镇林说,让你先歇一会就先歇一会。辛福说浇完再歇吧。辛镇林说你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死心眼。辛福听了把绕上来的柳罐里的水倒在水沟里又把柳罐放回井里才走出园子进了屋,问辛镇林说,有啥事?按往回园子浇完才吃饭的。我寻思我把园子浇透了省得爹再浇。辛镇林往大门口瞅了瞅说,浇也没用,今晚咱就走离开这里,我哪是给牛治病,我吧牛卖了。辛福说,爹,你咋还说谎了?辛镇林说,这慌不撒不中呀。你寻思他们走了,有黑球子摻和进来,他们能不放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吗?辛福娘突然想起了啥,便问,按规矩凡出一回劳工不是不再出了吗?咋又把劳工派到咱们的头上了?按咱们坎营子村出劳工年经人的数量够,咱们不去。辛镇林说,按实说,这回该黑球子去,他不去就得你去,我寻思黑球子的爹路义是个老实巴脚的人,他咋也干不出这损人的事,这坏道一定黑球子出的。这不叫撒谎,儿子。辛镇林说完又对辛福娘说,把留着割地吃的蜡肉和鸡蛋都煮上,今晚吃剩下的就路上吃。辛福娘含泪把屋里每一件东西都看了一遍,就默默地按着辛镇林说的办了。辛福问咱们往哪里去呀?辛镇林说,北山里,三年前我从北山里往回逃得时候,一路走来我就相中了那块地方,那里有地种,有木头烧,真是过日子的好地方。辛福娘说可惜这几辈子像小燕磊窝似的攒下的家当,就白瞎了。辛镇林说我已经跟四爷说好了,他给咱们看着这个家。半夜时你跟儿子先从后墙翻过去,到咱们的北坡地等我,五更要不见我,就不用等。辛福,你一定要把你娘照顾好。

辛福娘在灶房一边做饭,一边说,要走咱们就一起走。辛镇林说,我不是不走,我是稳住大门外的人,我不会有事,五更前不到你们那里我是做最坏的打算,快做饭吧。

到了半夜,辛镇林悄悄地让儿子和老伴带上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和那支朝鲜朋友给的猎枪,就让他们绕到房后翻墙而过。然后辛镇林回来走到牛棚,一边给剩下的一头牛添草柈料,一边说,今个你自个慢慢地吃吧,明天你的伙伴病看好了就回来了。说完又走到大门口,往柳编的大门上撒了一泡尿,回到屋里又躺在了炕上。到了四更,辛镇林又在院里撒了一泡尿,就悄悄地绕到了屋后,也翻过了那座墙。。。。。。

辛镇林想到这里,往西看了看太阳,太阳已经西下了一打节,回头又看了看小毛驴车辗过的路,喊了一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