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临沂揭开了胜利的序幕[1]

臧克家[2]

谁不闻名兰陵美酒？

谁不知道太白的名句？

像是有意叫英雄去配诗人，

千百年后，张自忠，他在临沂

揭开了胜利的序幕。

四月天，桃花开红了茶山，[3]

四月天，绿柳排在沂水两岸，

四月天，敌人的大军

想穿过这铁的篱笆，

向台儿庄去增援。

敌人，有猛虎一般的坦克开路，

有吼叫的大炮洒下弹雨，

战车在地上冲撞，

飞机在天空下弹，

他们的人数是压倒的形势，

他们的将军名字叫板垣！

这一军，奉命抵在这右翼，

要做成一道阻止洪流的大堤。

可是要问：敌人面对着的

有多大实力？

一军，不过是一个夸大的名义。

他们从南宿州打到淝水，[4]

从淝水打到临沂，

困顿，劳疲，身子变成了人的重负，

四月天的破棉袄上爬动着虱子。

再也不能打了，

人人要求着休息；

再也不能打了，

枪械也要求补充、疗治；

再也不能打了，

已经整个儿累倒——

连人带马，连心带身子。

外边有强硬的大敌，

加上内奸，蒙一张“朋友”的皮。

一个在战场上，

用枪炮攻打他的阵地；

一个在身边，

用“必败论”攻打他的意志。

张自忠，他心上画定一条界线：

抗战的，仇人也是朋友；

破坏抗战的，朋友也是仇敌！

张自忠，他立下了一个决心：

后退就是死，只有前进！

论人数，论枪械，

他们都落在敌人后面。

可是七天七夜，我们把胜利的大旗

插在敌人的死尸中间；

七天七夜，我们把胜利的大旗

插上了茶山。

哪里吃紧，张自忠，他赶到哪里，

他赶到哪里，哪里便一阵疯狂。

他是一颗明亮的将星，

到处放射出灿烂的光芒。

板垣，张自忠；张自忠，板垣。

这两个名字碰到一起，便不能双全！

张自忠，他给自己打了个比喻，

他说“我是一只野牛，

听见枪声我就拼命地向前！”

他的勇敢传染了每一个官兵，

他的牺牲精神，

使他许许多多的干部做了牺牲。

这些干部

像树木，经过他多年苦心的培植，

在必要的时候死了，为了他，

为了国家，为了胜利。

胜利的消息给他阴暗了许久的脸上

开出一朵笑，

这笑里，含着甜，含着苦，

含着多么复杂的味道。

---

[1]此诗是《诗颂张自忠》全诗中的第二部分。原诗是为老舍创作的四幕话剧《张自忠》而写的幕前诗，所选第二部分是话剧第二幕的幕前诗。

[2]臧克家，山东诸城人，著名诗人。1938年春到台儿庄战地采访，曾写《津浦北线血战记》、《三吊台儿庄》等。

[3]茶山，即茶叶山，位于临沂城北。

[4]张自忠的五十九军原防守淮河一线，临沂吃紧，奉李宗仁之命，赶赴临沂同庞炳勋四十军协同击溃板垣部。宿州、淝水均在安徽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