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交与外交能力建设
一 外交的内涵
一般而言,外交是指发生在国家之间的经济、政治、军事和社会文化等领域的交往活动。R.P.巴斯顿在《现代外交》中指出,“外交涉及处理国家之间和国家与其他行为者之间的关系。从一个国家的角度来看,外交的作用是提出、制定和执行外交政策。外交本身是国家通过正式和非正式的代表以及其他行为者,运用通信、个别的会谈、交换观点、说服、访问、威胁和其他相关的行动来阐明、协调和维护特殊的和更广泛的利益的手段。”[1]欧内斯特·萨道义对外交的定义是,“外交是运用智力和机智处理各种独立国家的政府间的官方关系,有时也推广到独立国家和附庸国家之间的关系;或者更简单地说,是指以和平手段处理国与国之间的事务。”[2]哈罗德·尼科松的外交定义是,“外交就是用谈判的方式处理国际关系。”[3]布莱恩·怀特对外交的定义是,“外交是在国际体系运作中居中心地位的沟通过程,是国际行为体通过谈判与对话解决冲突,并且是沟通过程的制度化与职业化。”[4]中国外交学者鲁毅给出的定义是,“外交是以主权国家为主体,通过正式代表国家的机构与人员的官方行为,使用交涉、谈判和其他和平方式对外行使主权,以处理国家关系和参与国际事务,是一国维护本国利益及实施其对外政策的重要手段。简而言之,外交指任何以主权国家为主体,通过和平方式,对国家间关系和国际事务的处理。”[5]
另外一种值得关注的外交定义来自于美国后现代主义国际关系学者德里安(Der Derian)。他从更加哲学化的角度来分析外交活动,他认为外交的原因在于两个不同的个体彼此之间的距离或鸿沟(物理上的或心理上的)需要连接,而这种连接的手段便是外交[6]。外交的本质是将两种异质性的事物联系在一起,若没有某种程度的差异性,那么外交就不会存在。这种观点尽管抽象度比较高,不容易理解,但体现了隐藏在外交背后的事物差异性。比如,东西方国家由于其不同的文化传统,两种国家之间必然存在着互相沟通的文化外交。对于存在较少文化差异的西方国家之间来说,尽管它们的文化外交空间相对狭小,但它们的经济、政治或社会差异常常比较大,因此依然存在着广泛的外交活动。其实,按照温特所言,任何国家都会珍惜自身的“细节上的差异”,只要这些差异被放大,国家之间就会因为存在较大的区别而引发外交行为。德里安从“差异性”来理解外交,符合当今国际社会的发展潮流,既存在着全球性的同质化,也存在着细节上的异质化。随着国际关系民主化的不断加强,国际社会中越来越多的国家可以发展自身的主体性,从而创造与外部世界的差异性,进而激发外交活动的开展。根据罗西瑙(James N.Rosenau)的分枝理论[7],国际社会正发生着一体化和分散化的过程,两种过程都在强化,即国际社会在走向同化的同时又在经历碎片化的过程。这种碎片化不是指国际社会冲突加剧,而是指国际社会中的国家越来越拥有独立的个性、越来越独具特色的差异性。这种个性化体现为一种展现异质性的过程,这个过程孕育了更多的外交活动。从差异性不断获得发展的角度来看,外交将在未来的国际社会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综合以上学者对外交的定义,可以看出外交的一些基本特征。首先,现代外交是和平的手段,其目标是实现和平。现代外交跟200年以前的所谓外交存在很多不一致之处。从外交发展史来看,近代外交是军事活动的延续(克劳塞维茨)。克劳塞维茨认为,外交与军事紧密联系,外交是为了实现国家权力和军事目标服务的。在马基雅弗利时代的威尼斯,外交官的任务主要是收集对方情报,以便谋划如何进攻对方或者防范对方的进攻。历史中的大多数外交活动都发生在战争之前,或者战争之后,大量的外交活动都与军事行动直接相关。由此看来,传统外交的主要目的是防止战争,或发动战争,或解决战争带来的后果。因此从传统外交史的角度来观察,克劳塞维茨的论断具有很大的情境合理性。但随着时代的改变,外交的内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跟全球经济、社会和文化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当然我们不能由此断言,外交已经完全与军事无关。从当今外交的内容来看,外交仍然跟军事有关,如朝鲜核问题的外交谈判,以及围绕伊朗核问题的国际谈判,等等。但是在当今时代,外交已经大大超越了军事层面,在国际经济、科技和文化等各个层面上展开,如国际社会围绕着恢复世界经济活力举行的G20峰会,以及围绕温室气体减排的全球气候谈判等,大量的外交活动都围绕着世界经济和全人类的和平与发展而展开,不再围绕着一国针对另一国的战争来进行。尤为关键的是,自冷战结束以来,国际社会的战争概率变小了。相反,和平的环境导致外交频率的上升。另一方面,当代世界的沟通方式比起传统世界来说发生了颠覆性的革新,领导人互访、热线电话、战略对话等大大地增加了国家间沟通的频率,外交在国家交往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因此,一国外交能力在当代国际社会变得更加重要。现代外交是以和平手段去实现和平、防止战争,而不纯粹是为了以和平的手段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标。当然,外交的和平性是需要视外交领域来确定的。若是在比较尖锐的军事冲突之前,现代外交依然具有传统外交中作为军事延续的特征,但大多数时候,外交的和平性已经显示出来。
其次,外交常常表现为一种谈判手段。外交的主要内容就是对有争议或合作性的事务进行谈判,讨价还价。不管是什么领域的外交,谈判是外交开展的主要方式。在全球气候外交中,其主要内容就是《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进行的气候谈判。当我们把外交视作一种谈判的时候,那么外交就变成一种技术性的工作。如何谈判、谈什么、跟谁谈判等问题就进入到外交研究的视野。作为谈判的外交必然跟谈判议题、议程控制等紧密联系在一起。
再次,外交主要体现为主权国家之间的关系。传统外交几乎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往,但现代外交已经从主权国家的框架中有所突破,比如国际非政府组织和民众团体等都加入到外交谈判中,尤其体现在国际气候谈判这类大型外交活动中。但即使这样,主权国家的谈判框架依然没有遭到实质性地改变,主权国家依然是国际气候谈判的主体,没有中国、美国、英国、德国、法国和印度等国家的参与,国际气候谈判就不可能实现,而国际气候谈判中的任何一次挫折都是因为主权国家的动力不足而引发,可见主权国家的重要性依然没有降低。
最后,外交本质上是一种沟通。外交是在不同国家之间发生的,由于这些国家总是存在着无法回避的差异性,因此需要外交来沟通,加强相互理解,以便达成共识。即使在现代国家中,国家之间的相似性已经大大提高,但依然非常珍视如温特所言的“细微差异性”,这些差异仍然是外交存在的客观基础。从这个角度看,外交行为的背后潜藏着文化和观念的因素。
作为谈判的外交,表明了谈判双方的关系是对手,谈判各方在乎的是本国的国家利益。作为沟通的外交,表明沟通双方的关系是朋友或者有意愿成为朋友,至少不愿意成为敌人。如果沟通方愿意成为敌人,谈判和沟通就已无必要。作为沟通的外交表达的是沟通双方观念的差异和文化的异同,双方希望可以通过沟通消除歧见,达成共识。传统外交常常表现为一种语言威胁或者拖延策略,为军事目的服务,而现代外交更多地表现为谈判和沟通,为有限的共赢目标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