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伊斯兰主义者与军方的博弈

自前总统穆巴拉克被迫下台后，埃及的民主化进程经历了诸多起伏。从令人期待到使人困惑和失望，埃及军方、伊斯兰主义者和穆巴拉克旧幕僚在其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穆斯林兄弟会与沙菲克为首的穆巴拉克旧势力之间的斗争贯穿着整个大选过程，军队虽然声称政治上中立，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在打压穆兄会，所以以穆尔西为代表的伊斯兰势力与军方的博弈也是2012年埃及政治的焦点。

（一）伊斯兰势力在议会选举中崛起

从2011年11月28日开始至2012年1月11日，埃及举行穆巴拉克下台后的第一次人民议会选举，这次选举也被公认为埃及历史上候选人和参与投票人数最多、相对公平的一次选举。结果，自由与正义党获得235席成为第一大党，萨拉菲派的光明党获得107席为第二大党。最后，自由与正义党总书记穆罕默德·萨阿德·卡塔特尼出任人民议会议长。2012年1月23日，埃及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主席坦塔维宣布将立法权移交给新选出的人民议会，新议会的首要任务是选出由100人组成的制宪委员会以负责起草新宪法。伊斯兰主义政党之所以成为议会中最大的政党，其原因主要是民众对以前世俗派当政者的表现失望，转而寄希望于伊斯兰势力。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承诺它会努力将埃及建设成一个现代民主国家，尊重个人自由、实行自由市场经济、遵守既定的国际条约包括与以色列签订的条约。在2012年2月的协商会议选举中，穆斯林兄弟会下属的自由与正义党再次取得主导地位。此后，穆兄会又把目标瞄向总统宝座。

（二）穆斯林兄弟会与宪法法院、军方在议会问题上的斗争

面对以穆斯林兄弟会为代表的伊斯兰势力的崛起，世俗力量表现出担忧，并且希望从制度层面进行制约。2012年5月31日，埃及二十多个世俗党派开始发起一个要求未来总统签署“担保函”的活动。担保函必须写明，未来的埃及是一个世俗国家，政府组成必须是广泛的，充分代表各个阶层、党派和利益集团等。同时，穆巴拉克的旧势力也向穆兄会发起政治进攻，意在削弱其在总统选举中的竞争力。在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结束之后，2012年6月14日，埃及最高宪法法院裁定，这次国会选举所依据的部分法律如允许政党候选人角逐独立人士议席等违背公平原则，产生的三分之一议员是非法的，因此下令解散国会；该法院还裁定“政治隔离”法律（内容是禁止穆巴拉克政权及其已解散政党的高级成员在未来10年里竞选公职）违宪。^[7]该法院的所有法官都是穆巴拉克时期任命的。埃及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随后发表声明，下令自6月15日起解散人民议会，军方收回立法权，直到选举产生新的议会。6月15日，最高宪法法院副院长表示，根据埃及法律，最高宪法法院的裁绝不允许上诉，本次裁决意味着埃及人民议会（下院）和埃及协商会议（上院）将被解散，军方将暂时代行议会的职能。最高宪法法院的裁决无疑对沙菲克有利。这对穆斯林兄弟会而言显然是个不小的打击。在议会占据主导势力的穆兄会对最高宪法法院和军方的所作所为表达了极大的愤怒。穆兄会前高官阿布福图赫得知裁决后表示，“最高宪法法院的裁决首先给予军方候选人继续参选的资格，紧接着推翻民选议会，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政变！”穆兄会高级官员穆罕默德·艾尔贝塔基在“脸谱”网上写道，“假如议会被解散，国家将进入一条黑暗的通道，新总统将面临一个既没有议会、也没有宪法的局面，埃及将变成一个充满混乱和问题的国家”。^[8]自由与正义党政治家表示此举是会将国家带入“黑暗境地”的危险举动，也违背了选民的自由意志。^[9]另外，埃及六个政党对此裁定发表声明，称这是执政的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的“反革命”“政变”，目的是为前穆巴拉克政权复辟铺路。这些政党组织呼吁国会议员和民众再次投入革命，以对抗军方的夺权行动。^[10]

尽管如此，埃及总统选举的第二轮投票还是在6月16日和17日顺利进行，穆尔西以51.7%的得票率当选，并于6月30日宣誓就职。穆尔西上台后与穆巴拉克旧势力之间的斗争继续上演。2012年7月8日，穆尔西下令恢复被解散的人民议会的工作，直至选出新的人民议会。根据总统令，军方解散人民议会的命令被撤销，人民议会将继续开展工作，履行职责。在新宪法制定完成并经全民公投通过后的60天内，埃及将重新选举人民议会。总统令颁布后，埃及国内各界哗然，当地报纸甚至将此形容为“政治地震”。7月8日，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对总统令进行研究讨论。7月9日，埃及最高宪法法院召开紧急会议审议总统令，并在会后发表的声明中重申，最高宪法法院之前作出的判决是最终决定，各方必须遵守执行。最高宪法法院院长法鲁克·苏尔坦表示，穆尔西要求人民议会恢复工作的总统令没有法律依据。而来自自由与正义党的被解散的人民议会议长卡塔特尼发出呼吁，要求人民议会于7月10日召开全体大会。但该决定遭到自由派和独立人士议员的拒绝，他们以总统令违反法律和法院裁决为由，表示不会参加议会会议。

这种情况下，穆尔西只好妥协。7月12日，穆尔西声明尊重宪法法院的裁决，不执行之前颁布的总统令；他也表示愿意同各方谈判以消除分歧。^[11]他的这项声明显然是为了安抚埃及的司法机构和军方，以避免激化彼此的矛盾，进而引发公开对抗。对于刚刚上台的穆尔西来说，协调各派利益、维护稳定局面，从而巩固自身地位是其首要任务。但穆尔西来自有着浓厚伊斯兰色彩的穆斯林兄弟会，尽管穆尔西顺利就职总统，军方亦按照承诺向民选政府交出了权力，但伊斯兰主义者和世俗派、自由派之间的利益博弈将在未来一段时期内继续下去。

（三）穆尔西组建新政府、撤换军队高官

穆尔西上台后面对的重要问题，是如何组建一个能让多数埃及人接受、将埃及带出经济困境以及让国际社会放心的联合政府。而在组建新政府的问题上，穆尔西同样向军方、穆巴拉克旧势力发起了进攻。上台伊始，他会见了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主席坦塔维，并在总统府接见了世俗政党代表、科普特基督徒领袖以及“烈士”家属等众多人士，就联合政府事宜展开磋商。2012年7月24日，穆尔西任命看守内阁灌溉与水资源部长希沙姆·甘迪勒出任总理，令其负责并尽快组建新政府。2012年8月2日，甘迪勒率领35名内阁成员向总统穆尔西宣誓就职。在新内阁中，原财政部长与外交部长继续留任原职，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前主席坦塔维担任国防部长。很快，穆尔西向军方势力发起攻击，8月8日解除了埃及情报部门负责人和北西奈省省长的职务，同时还解除了总统卫队司令的职务，并任命了负责开罗安全的新指挥官。穆尔西还主持召开了数次与军方领导人的会议，并在电视讲话中称自己是埃及武装力量的最高指挥。8月12日，穆尔西宣布解除国防部长坦塔维和总参谋长阿南的职务，并任命新的国防部长及参谋长。此外，穆尔西还解除了海军、防空军和空军高官的职务。在对军队领导层大洗牌的同时，穆尔西废除了军方发布的旨在限制总统权力的宪法补充声明，并发布新声明规定，如果现有制宪委员会因故不能完成任务，总统将在15天内任命新的制宪委员会，起草新宪法。这是穆尔西上任以来作出的最为大胆的举动。8月13日，埃及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发表了一份题为“将埃及装在心中”的声明，称总统穆尔西对军队高官的撤换属正常行为。至此，穆尔西为首的伊斯兰势力与军方的斗争以伊斯兰势力的胜利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