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编 宋金元明说唱文学——诸宫调、陶真、词话
第五章 诸宫调发展历史之概述
对于诸宫调的来源及其在讲唱文学家族中的历史地位,持“外来说”的学者们认为:“‘诸宫调’是种有曲,有白,可说,可唱的作品。它上承变文,下开弹词,为金元北曲的重要支派,甚且是其先驱。”[1]“诸宫调是变文以后的古弹词,又是戏剧的前身,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甚为重要。”[2]前辈学者的认识基本是一致的,当然这种认识都是来自于郑振铎先生的《中国俗文学史》:
当“变文”的讲唱者离开了庙宇而出现于“瓦子”里的时候,其讲唱宗教的故事者成为“宝卷”,而讲唱非宗教的故事的,便成了“诸宫调”。“诸宫调”的歌唱的调子,比之“变文”复杂得多。是采取了当代流行的曲调来组成其歌唱部分的。其性质和体裁却和“变文”无甚分别。[3]
但是,像戏曲家周贻白等持“本土说”的人,却不是这样认为的。周贻白在他的《中国戏剧史长编》中这样说:
或谓“诸宫调”的说唱故事,系唐代“变文”的苗裔,这是因为“变文”也是故事的说唱的缘故。其实,唐代的“变文”虽讲述佛经及讲述故事,实际上“讲述佛经”当系采用当时民间的“讲述故事”体制而来,而其词句为五六七言或十言的整齐句法,体制上与词曲全不相侔。且宋代伎艺人有“说经”、“说参请”一门,操其业者皆僧尼居士之流。又有“弹唱因缘”一门,其人则多属道家。此两项东西的词句,虽不知何似,当即“变文”的本流。“诸宫调”的体制,其远祖为“古乐府”,递传下来的是和“变文”同时的唐代诗歌和乐曲,其近亲便是宋代的“大曲”和“词调”,同时并在的兄弟辈,则为“唱赚”、“唱京词”、“唱耍令”、“唱拨不断”、“小唱”、“嘌唱”及“说话”的四家(俱见《梦粱录》及《都城纪胜》)。且唐代已有“合生”,安见“诸宫调”必系承诸“变文”的体制,始能有叙有唱?……取材不同,宫调不同,曲调不同,句法不同的“诸宫调”,决非“变文”的亲属。[4]
笔者以为,在诸宫调的来源问题上,周贻白先生的观点是值得参考的。恰如其他讲唱文学的源头一样,诸宫调的源头只能在本土中寻找。自汉乐府以来,说唱故事就是中国自己的“叙事诗”。《孔雀东南飞》、《木兰诗》、《陌上桑》等都是配乐歌唱的。而且这些长篇诗歌都是既有故事情节的叙述,又有人物的对白、内心独白等,叙事和代言相结合,符合说唱文学表演时演员“跳进跳出”的表演特点。
当然,由于资料的相对缺乏,现在对诸宫调的究竟还不是非常的充分,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古老的说唱艺术种类的很多根本问题,诸如什么是诸宫调,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等等,学术界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的。据最新研究成果,龙建国的《诸宫调研究》这样来界定:“诸宫调是由许多不同宫调的歌唱单位而构成的一个艺术整体,杂以说白,以敷演长篇故事的大型讲唱文学。”[5]应该说这个定义是从诸宫调的音乐体制入手的,体现了诸宫调作为音乐文学的本质特点。在我国古代音乐的各种音阶中,“宫”是第一级音,以宫作为音阶起点的曲子即称为宫调。从音乐演出的立场来看,由多种宫调组合成一个完整的长曲轮递歌唱,就是诸宫调,这一点也不错。
但是作为说唱文学来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作为表演形式的音乐体制渐渐地被遗留在了历史之中,我们现在能够接触到的、可以理解的、有进一步研究可能性的就是作为案头文学的诸宫调,也即诸宫调的文学内容了。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还是王国维的定义比较具有可操作性:“诸宫调者,小说之支流,而被之以乐曲者也。”[6]而郑振铎也是从这个角度来考察的:“诸宫调是宋代‘讲唱文’里最伟大的一种文体,不仅以篇幅的浩瀚著,且也以精密、严饬的结构著。”[7]“诸宫调是叙事体的‘说唱调’,以一种特殊的文体,即应用了‘韵文’与‘散文’的二种体制组织而成的文体,来叙述一件故事的。”[8]鉴于音乐资料的匮乏,故姑且以王、郑二位先生的定义为准则去考察一下这种曾经风靡一时的说唱文学。当然,作为音乐叙事文学,其音乐叙事体制始终都是这一说唱文学“立身存命”之根本,并不因当今所见历史遗留之多少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