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论题概念界说
在对美国的收入分配与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矛盾进行具体分析之前，应对与论题相关的主要概念作出必要的界定和阐释。
一 收入分配
马克思认为分配包含生产的分配与产品的分配两层含义。其中，生产的分配是指“（1）生产工具的分配，（2）社会成员在各类生产之间的分配（个人从属于一定的生产关系）——这是同一关系的进一步规定。这种分配包含在生产过程本身中并且决定生产的结构，产品的分配显然只是这种分配的结果”[76]。产品的分配，是与产品的生产、交换和消费相并列的经济环节。狭义上的收入分配等同于产品分配，指的是将与产品生产相关的所得收益按照一定的标准分配给各生产要素。分配理论所要解决的就是社会产品在社会成员中如何分配的问题。它包括三方面内容：（1）个人分配问题，即：国民收入是如何在人们中间分配的？（2）功能性分配问题，即：什么决定生产要素价格？什么决定工资率？什么决定利息率？什么决定利润和地租？（3）分配份额问题，即：国民收入是如何按比例在生产要素中进行分配的？什么决定国民收入中的劳动份额、资本份额和土地份额？到目前为止，有两种主要的、具有完整体系的分配理论，一种是以要素贡献为基础的分配理论（其中以克拉克的边际生产力论为典型代表），另一种是以剩余范畴为核心的分配理论（其中以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为典型代表）。关于生产与产品分配的关系问题，马克思主要持以下两个基本观点：第一，生产决定分配。生产出来的产品构成了分配的客观对象，它决定了分配的内容。同时，在生产过程中，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决定了收入分配的特定形式。在马克思看来，生产与分配两者——而不仅仅只有分配——都具有历史性。第二，分配制约生产。分配方式合理与否，影响着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
广义上的收入分配指的是居民收入的分配。居民收入包括可支配收入和不可支配收入两部分。从居民总收入中扣除直接税形式的义务付款、社会保险计划的强制性付款以及其他类似的付款，就得到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可支配收入指个人或家庭收入中，受款者有全权处理的部分。收入包括工资或薪金、来自金融资产的利息以及企业的租金和纯利润。不动产和金融资产方面的资本收益，在多数情况下，至少就这些收益能增加支付能力说来，也应看作是收入。非现金形式的收入，即实物所得，也应列入收入之中。此外，还必须加上来自个人、机构或政府的简单转让性付款，如社会保障福利金、抚恤金和赡养费。按惯例，间接税如增值税和其他营业税、工薪税、雇主对社会保险的分摊款等，均不应从可支配收入计算中扣除。现在统计中常用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主要由四部分构成：工资性收入、转移性收入、经营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
关于收入分配的测量可以寻出两条研究主流。一条源于帕累托，它与家庭和个人等一系列经济单位的收入分配有关，即收入的规模性分配。一条源于李嘉图，讨论了生产要素的收入分配，即收入的功能性分配。除了收入总水平以外，收入差距也是收入分配测量的重要指数之一。测量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状况有实证和规范两种分析方法。实证方法描述收入分配中分散程度的实际模式，并用一种统计量（值）来概括。实证方法除了常见的频数图、洛伦兹曲线和泰尔指数外，还有著名的帕累托分布和对数正态分布。规范分析法建立在一种价值判断之上，用社会福利函数度量不平等的程度。阿特金森指数是最常用的、由规范法导出的不平等指标。[77]本书主要运用实证方法来度量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状况。
从收入分配的狭义概念来看，收入分配问题的主要指向是收入分配原则的确定问题。收入分配原则由一国的基本经济制度决定，体现为一个经济社会体系的基本分配制度，在现象层面表现为工资、利润、利息、地租及一国要素收入分配的格局。从收入分配的广义概念来看，收入分配问题不仅包括基本分配制度问题，还包括对宏观和微观层面具体分配制度的安排，如一国的再分配制度、公务员分配制度、企业分配制度以及具体的收入分配政策（如税收政策、社会福利政策），等等。在现象层面，广义的收入分配表现为个人收入、家庭收入、行业与职业收入、各种福利性收入以及各个层面的收入差距问题。由此可见，收入分配问题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而且也是一个社会问题。收入分配问题与物质利益关系息息相关。收入不平等的扩大，会直接影响社会稳定，可能产生扰乱经济秩序、败坏社会风气、影响社会安定的严重后果。目前，美国的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在所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最为突出。在市场机制中，效率优先是最主要的分配原则。市场经济本身没有自发实现平等的机制，这也是战后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在资本主义世界迅速发展的原因之一。政府对收入分配的调节和对其他社会经济事务的干预，是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缓和自身矛盾的一种重要手段。
二 当代资本主义
“当代资本主义”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资本主义世界所经历的发展阶段的总称。由一般垄断转变为国家垄断，这是当代资本主义发展中的一个最重要、最引人注目的新特征。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以及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国际化，成为资本主义垄断极为重要的表现形态和垄断资本主义在当代最为重要的特征。国际垄断资本主义是以强大的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为后盾，以跨国公司为主力军，以国际经济和金融组织为主要调节机构，以追求全球超额垄断利润为目标，向全球渗透和扩张的资本主义。国际垄断资本主义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新科技革命使生产力高度发达、高度社会化和资本高度国际化的必然产物，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新发展，推动着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不断地向前运动和发展。综观战后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资本主义经济计划化、社会福利制度化和国家政治制度民主化等，虽然是资本主义维护自身统治的产物，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重要支柱，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它是资本主义吸收“社会主义因素”的结果，或者说是“社会主义因素”渗入资本主义机体的结果。
当代资本主义经济显现出来的时代特征，集中表现为以下三点：
第一，现代市场经济体制的发展。自美国罗斯福政府的“新政”起，资本主义国家从“守夜人式政府”转向对经济进行直接干预和普遍调节，将“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结合起来，在资本主义基本制度允许的范围内调整了社会生产关系。美国的市场经济是一种典型的以垄断为主导、自由竞争与国家垄断相结合的现代市场经济。自罗斯福至奥巴马，美国现代市场经济经历了起步、发展、调整和完善等多个阶段，一方面试图加强政府对经济的宏观调控，去除传统市场经济体制下放任自流的市场经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不断改革和完善政府的宏观调控方式，重在对市场经济进行引导和提供服务，尽量避免“大政府”对市场经济的过度干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和调节已成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一种经常而永久的政策措施。政府是一个拥有强制力进行有效再分配的经济组织。政府对收入分配的调节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矛盾，维护了社会的稳定。
第二，所有制形式的多样化。目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有制形式、股权分散化形式更加多样化，主要利用各种财政金融手段调节国民经济的运行，在生产力发展、经济体制构架、产业结构升级和生产关系发展等方面，进行着自我调节和调整，使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趋向于缓和。当代资本主义国家推行的职工持股计划是资本社会化的主要方法之一。目前，美国推行的职工持股计划更多的与职工福利计划相结合，成为众多福利计划中的一种。这一计划将职工的收益同其对所在公司的股票投资相联系，这样就将职工的收益同企业的效益、管理和职工个人的努力等因素联系起来了。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用职工股份所有制和利润分享制作为摆脱“滞胀”、拯救不景气企业和改善企业经营状况的手段，它反映着战后资本主义企业产权关系和分配关系适应生产力发展、适应生产力社会化的一面。
第三，垄断金融资本的主导地位及其全球化。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主要特征是金融资本的全球化。金融资本是产业资本和银行资本相结合的产物，意味着资本的统一。金融行业最初是作为刺激消费的一种手段而出现的，被当作“销售努力”的方式之一。信用和投机在经济发展中所发挥的作用、作为世界银行家的美国和作为国际货币的美元之间的内在联系、收支平衡的困难等问题，都是垄断金融资本的发展提出的新课题。垄断资本的金融化代表着垄断资本一个全新的历史发展时期的到来。[78]资本集中的趋势也在日益强化。垄断金融资本的扩张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运动的必然结果。但是，金融资本高度虚拟化，日益演化为一个具有相对独立性的符号经济系统，没有实物经济支撑的符号经济中潜伏着新的信用危机。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经济的发展充分体现了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时代特征。而且，美国在当代资本主义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发展中都居于主导地位，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生产和资本的国际化在使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结成一种相互依赖关系的同时，也使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结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经济全球化是当代世界范围内经济发展的一种进程，这一进程是在当代资本主义的主导下进行的，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正在逐步走向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美国对经济全球化进程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美国跨国公司的全球活动直接影响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进程。美国甚至自认为，尽管经济全球化不等于美国化，但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国推动。由此可见，美国是当代资本主义的窗口，也是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领头羊。以美国为个案来展开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研究，以典型的资本主义作为研究对象，所得出的研究结论才有可能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三 经济矛盾
矛盾是反映事物内部或事物之间对立和同一关系的哲学范畴。矛盾的同一性或统一性是指矛盾着的对立面之间内在的、有机的、不可分割的联系，体现着对立面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相互结合。矛盾的对立性或斗争性是指矛盾双方互相排斥，即互相反对、互相限制、互相否定的属性，体现着矛盾双方互相分离的趋势。正确地认识各种事物的矛盾运动，就是要在对立中把握同一，在同一中把握对立。辩证的矛盾范畴不仅反映了事物内部的本质联系，而且揭示了事物发展的实质内容。发展就是对立面的同一和斗争。任何肯定自身存在的事物内部都包含着否定的方面，由于这一否定方面的作用及其发展，使事物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由肯定达到对自身的否定；而后，再由否定进到新的肯定，即否定之否定。这样，事物便显示出自我发展的完整过程。
当代资本主义的社会矛盾表现为经济矛盾、阶级矛盾、政治制度矛盾与文化矛盾等。“当代资本主义”是本书对经济矛盾这一研究对象在时间和空间上的界定。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决定了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主要表现形式。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矛盾最极端的表现方式是经济危机，资本主义所固有的生产过剩危机在金融泡沫的冲击下变得愈加严重了。贫富差距、公平与效率的矛盾以及劳资矛盾也是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突出表现。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在世界经济中表现为国际垄断资本生产的不断扩大与全球消费市场相对过剩之间的矛盾，实物经济与国际金融资本高度虚拟化之间的矛盾，跨国公司内部的有组织性、单个国家生产某种程度的有组织性与全球生产的无序之间的矛盾以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本书对经济矛盾表现形式的探讨侧重于分析矛盾的斗争性，而对矛盾同一性的研究主要表现在对当代资本主义国家各种调节手段的分析。
在资本主义所走过的历程中，自由竞争发展为垄断，一般垄断发展为国家垄断，这种阶段的更替在反映资本主义具有充分发展社会生产力的巨大优势的同时，也反映了资本主义对其生产力日益发展的社会基础所具有的一定的驾驭能力，从而成为推动这个社会在资本主义范围内发展的动力。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确实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起到了一个重要的推动作用。但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毕竟是在资本主义基础上的、对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所作的一种局部调整，是生产资料私有制在资本主义范围内的最高形式，它不但没有改变垄断统治这一垄断资本主义的经济实质，反而使垄断统治的发展达到更高的程度。它虽然可以暂时缓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但却无法消除这些矛盾，反而在更深的层次上孕育了解决这些矛盾的手段和方法。这是资本主义社会对自己所进行的一种辩证的否定。这一否定不是资本主义社会外在的否定，而是其内在的否定，是从资本主义社会自身中发展出来的否定，即通过其内在矛盾而达到的自我否定。这种辩证的否定是发展的环节，它体现了旧质向新质转变的趋势。
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收入差距与贫富分化是经济矛盾在收入分配层面的集中表现。一方面，分配状况和分配制度体现着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矛盾；另一方面，收入分配又会对经济矛盾产生反作用。消费是分配结果的体现，收入差距的变化对消费具有直接的影响。美国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的加深，严重制约了消费需求的进一步提高，使生产与需求之间的矛盾日趋恶化。随着国内市场的饱和，美国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寻找产品市场。经济全球化是美国缓解矛盾、转嫁危机的对策之一。经济全球化不仅对美国的收入分配产生了影响，而且造成南北之间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经济全球化还加剧了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争夺世界经济主导权和世界市场份额等方面的矛盾。世界范围内的两极分化造成了发展中国家的相对贫困，这又反过来限制了世界市场的扩大，使资本主义生产与需求的矛盾从一国扩展到全球。美国的收入分配与当代资本主义的经济矛盾之间存在着一种互动机制，两者互相联系、互相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