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生态文化与文化生态
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生态环境问题日益成为全社会高度关注的重大问题的大背景下,学术界提出一种新的学术概念——生态文化。生态文化概念的提出反映了当代人类的一种文化自觉。生态文化研究已逐步成为当今学术研究的一个前沿领域。
学术界对于生态文化的认识和理解并不完全一致,甚至有很大差异,主要有两大类观点。
第一类是将生态文化视为一种人类应当采取的新的文化形态,以区别于以资源破坏和环境污染为代价的传统文化。代表性学者是著名生态哲学家余谋昌。他认为:“21世纪人类的选择是从传统文化走向生态文化,建设生态文明社会。”[25]“生态文化是人类走向未来的选择。它使人类文化发展走向新阶段。在人类文化的新阶段,创造人类新的文化乐园,创造人类更加光辉灿烂的文明。它将为人类创造更多的文化价值,保护和发展自然价值,从而为人类和自然界提供过去无法比拟的福利。”[26]他还将生态文化放到人类文化的历史长河中进行阐释,认为:“人类文化的发展经历了自然文化、人文文化和科学文化三个主要阶段,现在正向生态文化的方向发展。”“生态文化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新阶段。”传统文化是“一种衰退中的文化”,必将被“一种新的上升的文化”——生态文化所取代,“这导致世界历史的一次重大转折,迎来人类新文化的到来”。[27]郭少棠等认为:“但所谓‘生态文化’不应是近代以来西方主导下所形成的文化再加上生态的因素,而应是一种建立在对近代西方文化进行彻底反思并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化在内的、人与环境和谐共存的新‘文化’。”[28]雷毅认为:“工业文化无视人对自然的依赖性,表明它是一种不可持续的文化类型,因此我们的未来不能托付给工业文化。实现人类的持续生存,需要一种新的文化形态来支撑,这种文化应当是能顺应自然规律,促进人与自然协同发展的文化,我们通常用生态文化来表征它。”[29]不少学者正是沿着这样的思路去阐释生态文化的,认为工业文明将被一种新的文明形态——生态文明所取代,生态文明是依赖于生态文化所建立起来的一种新的文明,与生态文明阶段相对应的主导文化是生态文化,[30]生态文化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和灵魂,[31]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32]应把积极建设生态文化作为新时期文化创新的新方向。[33]生态文化必将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时代内涵和题中应有之义。[34]
学术界对作为文化新形态的生态文化有多种界定。有的学者对生态文化作广义、狭义之分。余谋昌认为,生态文化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理解是,以自然价值论为指导的社会意识形态、人类精神和社会制度;广义的理解是,以自然价值论为指导的人类新的生存方式,即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35]柴毅龙认为:“广义的‘生态文化’,是一种价值观或者也可说是一种文明观。狭义的‘生态文化’是指的一种文化现象。”[36]陈寿朋、杨立新认为:“广义的生态文化是一种生态价值观,或者说是一种生态文明观,它反映了人类新的生存方式,即人与自然和谐的生存方式。这种定义下的生态文化,大致包括三个层次,即物质层次、精神层次和制度(政治)层次。狭义的生态文化是一种文化现象,即以生态价值观为指导的社会意识形式。”[37]卢风也对生态文化做了广义和狭义之分,他说:“生态文明是人类的必由之路,生态文明就是广义的生态文化。”“狭义的生态文化是以生态价值观为核心的宗教、哲学、科学与艺术。”[38]有的学者则未做广义、狭义之分。如雷毅认为:“生态文化是以整体论思想为基础,以生态价值观为取向,以谋求人与自然协同发展为宗旨的文化。”[39]余达忠认为:“生态文化是以生态价值观为理念的人类的一种全新的生存发展方式,这是生态文化最根本的特征,是生态文化作为一种文化形态与此前所有文化形态的本质区别。”[40]
另一类则是从人类文明演进的角度,将生态文化视为一个历史范畴或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如中国生态文化协会会长江泽慧认为:“广义的生态文化是指人类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与自然相关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的生态文化是指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共存共荣的意识形态、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等。”[41]郭家骥认为:“所谓生态文化,实质上就是一个民族在适应、利用和改造环境及其被环境所改造的过程中,在文化与自然互动关系的发展过程中所积累和形成的知识和经验,这些知识和经验蕴含和表现在这个民族的宇宙观、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社会组织、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等等之中。”他进而强调:“生态文化应成为生态人类学的一个核心概念和生态人类学研究的一个主攻方向。”[42]高建明认为:“生态文化是有关生态的一种文化,即人们在认识生态、适应生态的过程中所创造的一切成果。”生态文化自古有之,其组成部分主要包括生态知识、生态精神、生态产品、生态产业、生态制度等。[43]王玉德认为:“生态文化是有关生态与文化关系的文化”,具体涉及生态对文化的影响、影响生态的文化、区域生态文化圈的特点和比较、生态文化的发展轨迹等4个方面。[44]
从历史角度加以认识的生态文化显现出作为一个文化学学术概念的鲜明特征,因而可以对生态文化做多种划分。从历时性的角度,可分为传统生态文化和现代生态文化,王玉德、张全明等著的《中华五千年生态文化》[45]便是对中国传统生态文化较为深入系统的研究成果;从分布区域看,可分为中国生态文化和区域生态文化;从民族构成看,可分为汉族生态文化和少数民族生态文化,少数民族生态文化又可细分为藏族生态文化、纳西族生态文化、哈尼族生态文化……;从文化结构上看,可分为生态物质文化、生态制度文化、生态观念(精神)文化;从生产形态上,可分为采集狩猎生态文化、游牧生态文化、农业生态文化……;从学科领域看,可分为生态哲学文化、生态伦理文化、生态科技文化、生态文艺文化、生态宗教文化……;等等。
文化生态则是与生态文化具有不同内涵的学术概念。柴毅龙认为文化生态有广义和狭义的区别,所谓广义的文化生态“是指影响文化产生、演进的自然环境、科学技术、经济体制、社会组织以及价值观念体系等变量构成的整个文化生态系统”。它“首先是一种世界观,或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观,是一种文化的生态学”。而“狭义的文化生态,主要是指精神文化与外部环境(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以及精神文化内部各种价值体系之间的生态关系”。[46]高建明认为:“所谓文化生态是借用生态学的方法研究文化的一个概念,是关于文化性质、存在状态的一个概念,表征的是文化如同生命体一样也具有生态特征,文化体系作为类似于生态系统中的一个体系而存在。”[47]李学江认为,文化生态是指文化的生成、传承、存在的生态状况。文化具有生态性,具体体现在:文化生成的生态性、文化传承和传播的生态性、文化存在的生态性。[48]
可见,生态文化与文化生态是两个不同的学术概念,具有不同的含义,二者不应混淆。柴毅龙认为:“‘生态文化’论的侧重点在‘文化’上。如果以‘生态文化’为核心概念建立‘生态文化学’,那么,其重点应是一种‘文化学’研究,其学科应属‘文化学’的分支。如果以‘生态文化’为核心,建构一种思维方式,或者说,将‘生态文化’首要的看作一种价值观,那么,它实质上是人类在遭遇了环境问题压迫后所做出的新的文化选择。这就是说,人类试图通过创造一种‘生态文化’,或者说‘生态文明’来解决人与自然的冲突和矛盾。不同的是,‘文化生态’论的重心是在‘生态’上。它是用生态学的思维方式来阐释人类及其文化问题的。……‘文化生态’论者实质上是把整个人类文化看作一个生态大系统。”[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