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知识镜像：重读经典的文本视阈
当代生活的当代意识要求我们重读经典，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有其两方面的因素：一是阐释了人类永恒的主题，点燃了时代精神，找到了连接历史、当下与未来的动力；二是经典作为经典提供和拓展了回答人类永恒问题的方法论视阈。前者的经典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后者意义上的经典是属于当代的。重读经典的意识来源于我们时代与历史上经典诞生时代的相似性。古希腊的“惊异”、启蒙时代的“怀疑”、今天的“迷茫”让我们拥有了理解经典语境的“通感”。我们重回经典根本的出发点是寻找和学习经典作家回答永恒问题的理论方法与历史建构能力。接下来我们需要回答三个问题：为什么要选择黑格尔？为什么要选择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作为重返经典的理论立足点？《精神现象学》的伦理实体思想何以成为直面当代生活的理论源头？选择黑格尔，首先是因为黑格尔是（西方）现代性的集大成者，是（西方）各色思想终结者之总终结者，是“康德之后最重要的德国哲学家，甚至是整个哲学史上最重要的哲学家，而且甚至是现时代最重要的哲学家”[21]，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思想是当代生活的“直接的或自然的（immediate or natural）”[22]基础。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精神现象学》何以成为理解当下中国伦理道德状况以及走出伦理道德价值纷争的文本学经典呢？从道德哲学视阈解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主要基于以下几点思考：一是从马克思主义话语来看，马克思当年正是在对黑格尔伦理实体思想特别是市民社会思想批判的基础上建立起科学社会主义理想，研究黑格尔伦理思想将有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和融通马克思主义。二是从西方现代性道德话语来看，黑格尔是现代性的集大成者，同时，也是伦理学史的终结者（麦金太尔，1967），某种程度上说不理解黑格尔就无法理解现代社会。理解现代性不单单是理解现代性道德价值理念，更为重要的是要理解现代性道德的实践样式，这正是黑格尔实践哲学的根本。三是从中国传统伦理话语来讲，中国文化是伦理型文化，只有从伦理精神上彻底地理解、融通以及吸收西方现代性理念，才能够找到打动中国人心灵的精神钥匙，建立具有中国人精神气质的现代道德生活。四是就黑格尔的学术生涯（以公开发表著作为准）来说，其起点（《精神现象学》）与终点（《法哲学原理》）都是以道德理性与伦理建构为理论原点与思想归宿的。五是从《精神现象学》文本来说，《精神现象学》统摄了上述四个方面的全部内涵，从内在本质上说，《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融合和会通古希腊城邦美德、中世纪上帝伦理实体和确立德意志民族精神的“新文化开端”，其历史语境与当下中国伦理道德纷争的现实语境具有高度相似性；从文本性质上来说，《精神现象学》被伽达默尔称为是与《尼各马可伦理学》、《道德形而上学基础》并称的人类（实质上是西方）三大伦理学经典，具有道德哲学解读和中国伦理会通的学术可能性；从思想后果来看，《精神现象学》是现代性的开端之作，是黑格尔伦理实体思想的发端地，可以承载理解马克思主义与现代性道德的双重任务。
提到黑格尔的伦理实体思想，人们自然地会想到《法哲学原理》。正如桑塔亚那所言：“一个对于哲学史无知的人注定仅能重复哲学史上所发现的论点。”[23]任何一种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只有放置到观念史、学术史、思想史中去理解，而对于黑格尔这样的体系思想家更是如此。在当前黑格尔伦理思想、伦理实体研究中通常做法就是将黑格尔的“伦理道德”的篇章以及关于“伦理实体”思想从黑格尔的思想文本和思想体系中单独提炼出来加以片面的发挥，其导致的结果往往是求末舍本、南辕北辙而不得要领。出现这样的问题，人们又往往归咎于以下两大尴尬境遇：一方面，任何当代伦理纷争与伦理重建都无法绕开黑格尔独到的伦理思想体系与伦理方法；另一方面，黑格尔没有一部以伦理学或道德哲学为主题的著作，黑格尔的伦理思想体系是掩藏在其宏大的哲学体系之中的。解决这样的尴尬和走出黑格尔伦理思想误区从而从根本上防止学术“重复”，根本方法就是要从历史本身出发。这个历史包含三个层次，一是伦理实体立足的思想文本（历史文本）；二是伦理实体在黑格尔自身学术生涯中的历史路径；三是黑格尔学术思想所产生的历史境遇。首先，黑格尔伦理实体产生的文本学源头是《精神现象学》，《精神现象学》是黑格尔伦理实体思想的发源地，是黑格尔第一次公开阐释不同于其他思想家关于伦理道德理解时所创立的独特概念，《法哲学原理》则是其成熟时期对伦理实体进一步强化与发展，而且是完全不同层次的理解。因此可以说不理解《精神现象学》，我们就无法真实地理解黑格尔伦理实体思想，这是我们选择《精神现象学》为文本的历史意识所在；其次，我们要通过《精神现象学》到《法哲学原理》伦理实体思想发展来揭示黑格尔自身学术体系中伦理道德关系变化的过程，呈现黑格尔伦理思想在文本转化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独特方法论视角；最后，我们要通过将《精神现象学》放置在西方伦理思想发展的历史中去审视，黑格尔在面临时代学术难题时所作的学术贡献以及解决学术难题时所使用的理论方法，从而凸现我们理论研究的当代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