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分司·主簿
方佳圭在城中原本也有一处房产，可是他也还没有成家，回去住宿的频率比起邹鸿来说还要更低，甚至去年只在年假的时候回家住了十天。所以在他休完年假回玉龙寺后，干脆便直接托了人把那一处房产连带里面地物什都转卖了出去，在玉龙寺里寻了一处禅房随便购置几样简单的家具，就长住在这里了。
床位离他在官署的椅子不过几十步的脚程，引动真气时转瞬即至，方佳圭也乐于节约这点时间，可以多做一些情报与消息的归档。
方佳圭的眼神缓缓睁开，房间里的灯光映入他的双眼，使他褐色的瞳孔渐渐地缩小，慢慢地适应后，方佳圭这才在一片斑斓的亮光里看清楚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前的这人。
缓缓地把一口悠长的浊气吐出，再慢慢吸入一口新鲜空气，方佳圭开口，问站在自己跟前的那人：
“玄戈，你说……邹鸿他是不是快回来了？”
听得方佳圭叫自己名字，他便把头埋下去答话。这位叫做“玄戈”的，原本就低着头看方佳圭，现在又把头再低下去一些以示尊敬，这样一来，也不知道他的脖子会不会有负担。
他答道：
“我也一直算着日子，按照之前他说的话来推测，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
方佳圭轻轻地提起左手的拳头去轻轻地锤着因为久坐而有些麻痹的大腿，他看了正要上前，被方佳圭伸右手止住了。
“我自己来就好。”
方佳圭一边挪动着自己的拳头和腿，一边摇着头，对他抱怨道：
“这老东西，可真能蹦跶，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点都不知道让人省心。”
一说起邹鸿，这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主簿大人就是一副无可奈何、身心俱疲的样子。
叫玄戈的点了点头，又说：
“听下面带信回来的人说，两天前他出现在了广交城的联络点，身边还带着一个人，身手很不错的样子。”
一听玄戈这么说，方佳圭手上的动作一顿，直起身来。
“人?还身手不错?他从哪里找来的人?传信的是谁，可靠吗？”
“可靠吧，那功曹是从潮南才执行完了任务回来，在广交城的联络点歇脚时听那里的一个预备功曹说的，碰巧这俩人都是……嗯……”
清平司以个人为最小行动单位，几乎每个人都独自执行过任务，哪怕是最简单的送情报，其中位于基层的，可以一人出任务，也能与同僚与长官一起组成特别小队行动的人员们被称为“功曹”，不过大部分的功曹都不会干文书的活儿，而且都不是什么善茬。
简单地说，在清平司里，只要是没有官位的人，往往都是有“功曹”的头衔。而像被外派经营联络点的珂毓，其身份也是功曹，在她手下做事的那些人，诸如小郢、阿彬，他们只是在司内的名册上有一个姓名记录而已，都算不得正式当差的，便被称作“预备功曹”。
方佳圭自然一下子就明白玄戈的意思，他也并没有追问这个，玄戈帮他做事，便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度，这一点方佳圭对其保持了大度的宽容。他就邹鸿的事情在那里歪着脑袋思考，手上捶腿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一些下来。
“那邹鸿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呢？难道哪一曹给他派人了，这是要与我作对?”
方佳圭自言自语，玄戈听了，也沉吟想了想，答道：
“应该不是，‘驰掣’与‘耳目’，那两边最近都忙得很，自己人都不够用，哪里还有功夫给别人配人手?”
各地的清平司的构建都参照了总司的结构，再辅以当地实际情况的需要，人员构架都是大同小异的。
而听潮府的分司在这一点上是最像霁都的总司的。主簿与司丞之下，他们将主要的行动人员按照其主要的功用与特长分为六曹，哪六曹？分别是：
揆天曹、驰掣曹、耳目曹、方术曹、机变曹、军机曹。
每一曹通常都会有一位名为“长史”的官员进行管束统御，还会有一人为其丞辅，被称作“别驾”，可以在长史外出公务时，代行其事。
除去一些任务特殊的暗线散人与直接听命于主簿、司丞的直属功曹，大部分的六曹人员都会时常驻在崇禹城，当遇到任务调用时，便会与其它人一起组成不同的小队前往整个听潮府不同的地方完成不同的任务。
在其中，揆天曹负责行动的后勤管理与具体过程的谋划，制定万全的策略；驰掣曹往往是行动的主力，里面的人只有一个特点，就是皮糙肉厚能打能扛；耳目曹则是真正的精锐，功曹们机敏、谨慎、身手不凡，潜入、刺探、暗哨都是看家本领；方术曹里则是一批“特殊人才”，除了擅长毒理与药理外，还知天地、晓阴阳，就连奇门八阵也略通一二；机变曹汇聚的同样也都是精锐，在行动之时随势而变，奔袭、支援、还能卧底在敌人内部，里应外合进行瓦解，也能作为整个小队的预备力量，往往是稳固胜果或挽回颓势的关键；军机曹的作用则比较特殊，其中的功曹机敏、心细，大多都是文职，不常有外派的任务，整理文书、筛选情报便是他们主要的任务，军机曹也是六曹中唯一没有设长史与别驾的一曹，其中的功曹们都会直接向主簿负责，所以全司一共只有五位长史。
六曹之中人数最多的是主行动的驰掣曹，最少的是主谋划的揆天曹，最散漫难管的是方术曹，纪律性最好、工作效率最高的是军机曹，至于耳目曹与机变曹，那大都是在驰掣曹里选拔了能力与功绩双项突出的人，所以这三曹的人彼此之间最为相熟，可谓是同气连枝。
而伺候在方佳圭身边的这位，虽然名义上也是功曹，但实际上他是直接由清平司主簿管束，有了“直属功曹”的头衔，而不用去任意一曹接受长史的领导；又像珂毓那样，在各地经营着联络点的功曹们，由于其位置分散，常常是各自为政，所以也没有单独设立出一曹，不过珂毓与邹鸿关系紧密，就像是直属功曹一样，这在听潮府全司也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了。
各曹在自己人都不够用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再借给别人，玄戈此言有道理，而且在团结各方、拉拢下属这一方面，邹鸿比起方佳圭那可是逊色了不少。能在听潮府分司里统领一曹的人都是有无数次的任务经验的精英了，说是人精一点都不过分，在司里面众人皆知这两位长官是放在明面上互相较劲的情况下，想必也不太会有长史会想不开给邹鸿派人、做这种完完全全就是站队的事。
“那‘方术’与‘揆天’两曹呢？”
方佳圭如此问，显然还是对五长史并不是非常地放心，方术曹与机变曹人数都算不多，相对来说任务也就没有那么繁重，反而是会更得闲一点；人手并不紧缺，意味着可能有连通邹鸿的“嫌疑”。不过玄戈倒是胸有成竹，丝毫不疑有他地说：
“邹司丞此前每次带队出任务，从来都用不上‘方术’与‘揆天’的人，大多时候就只是简单地商量一下战术便直接打过去了，就算是需要放‘钩子’，也都是他亲自进去，要换了别人他可能还不放心，因此那两位长史可能自己也一直都觉得邹鸿不怎么看得起他们。”
玄戈语意悠长，没有说完的话是：“那他们也不会有理由去支持邹鸿的。”
方佳圭细细地想了想，确实是玄戈分析的这个道理，现在的邹鸿确实没有什么可能得到五长史的支持，自己最近因为繁杂的事务而思绪烦躁，这玄戈看起来像是一介武夫，倒是能想得清清楚楚的。
方佳圭轻抚太阳穴，想着邹鸿此前对他的态度几近是要决裂，临走之前也放下了狠话，现在却又出现在广交城，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他是想干什么呢……方佳圭想不出来，不过广交城到崇禹城的距离也不过一两日之间，他要是打算回来那也……
“那他是想要干什么呢……”
玄戈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转着，他也想不出来邹鸿去广交城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找那里联络点的珂毓?嗯，那胡姬的容貌倒确实是美艳绝伦，不过除了这一点，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长处了，在外派功曹中只算是中规中矩。难不成……邹鸿与她是还点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也不对，那样他也就不会再带一个人去了，这不跟着搅和吗？”
玄戈正天马行空地想些奇怪的东西时，方佳圭慢慢地开口说：
“他上次离开时，说是一定会找一个让我无话可说的方式，正大光明地向我证明，他才是更适合这个位置的，若没有我的存在，他会将听潮府分司带得更远。”
言下之意，邹鸿就是打算要直接与方佳圭对抗、争夺权利了，这可是一句不得了的话啊，也就只有他敢说。
“呃……大人……”
玄戈站在那里犹犹豫豫、欲说还休，方佳圭让他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他才吞吞吐吐地问：
“大人……你是真的打算要整倒邹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