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桓公台下
刚上车时，人还不是很多，过了两站以后，大部队来了，才知道此时还是早高峰期间，人越来越多，公交车上开始有些挤不动了，犹如晏子使楚时晏子对楚王形容的临菑盛况：“人肩摩踵；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我们上车时就坐到了最后一排坐，一路上悠哉悠哉的望着飞掠过车窗外的风景，感觉特别惬意，在这种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有种开车载着女朋友外出兜风的感觉，公交车飞快地跟各种小车电动车抢道，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市中心开去。
快下车时，感觉车上还是难道多人，我开始有些担心会不会到站了挤不下去，不过幸好，大多数人都是去桓公台的，到了桓公台站，人一窝蜂的下去了一大半，我们也跟着大部队下了公交车。
所谓的桓公台，是指以桓公台为中心的一条商业步行街，算是临菑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了。不知道为啥，几乎每一座城市似乎都有这样一处仿古街。标注为本地文化特色，但街上大部分都是大同小异的鸡排、烤肠、臭豆腐、奶茶等不正宗的小吃店和各种国产服装品牌，各种手里连锁的专卖店，再加一个大超市和一座购物广场。
桓公台最初被称为齐桓公点将台，秦汉时又称环台；魏晋时变成‘营丘’。唐长庆年间，建齐桓公和管子庙于其上，故名‘桓公台’”。后来在这地方发掘清理出一处汉代宫殿建筑遗址，现在则在遗址上立了一个齐桓公目视远方的雕像，给人感觉一副想称王称霸，舍我其谁的架势，感觉更像是秦始皇，而不是齐桓公。
发展到现在，桓公台已经不仅是一处历史古迹了，桓公台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了临菑的旅游名片了，它跟西安回民街，南京夫子庙，BJ的南锣鼓巷和上海的田子坊一样，这也是一条非常热闹的仿古街。街道两旁的商店看上去也没啥特点，不管是服装店还是手机店，门口总有几个学生模样的销售在那大喊大叫，见人就往店里拉，感觉就差强买强卖了。建筑说是春秋风格，可建成以后更像明清风格，唯一像是春秋风格的是招牌上的字体，都是用小篆或者大篆写的，但招牌上的内容写的却是炸鸡排或者臭豆腐，犹如孔子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在打电话一样，显得特别滑稽，这些足以轻易将它们的历史伪装扒得一干二净，
在这条大街上走了一会以后，感觉没啥可逛的了，从营丘路进去，一直走到尽头，感觉差不多了，又从桓公路出来，感有些觉累了。然后我们在桓公路往右一拐，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家肯德基，“KFC ”的招牌就立在中间，跟桓公台卖的那些山寨小吃一比，肯德基突然显得实惠起来，同样差不多的价格，感觉肯德基好多了，也感觉到亲切多了，我便邀田媛进去坐坐。
肯德基几乎所有的店都差不多，去过一家就跟去过所有家一样，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布局，这家店现在人还不是很多，吃饭的更少，大部分是进来上厕所或者进来休息的，我跟田媛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打算吃点什么？是想吃炸鸡还是汉堡？”我看她一眼，殷勤的问她道。
“不用了，还不到中午呢！我们在这歇会就走吧！”田媛客气的说。
“不早了，我早上都还没吃饭呢！”我说。
“那你看着点吧！我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肯德基都卖什么。”
“我也是第一次来肯德基，”我笑着回复她。
于是我便去柜台要了一份双人套餐，包括两杯可乐，两个汉堡，一盒薯条，四个蛋挞和几块炸鸡。我坐下喝了一口可乐。感觉跟超市里卖的似乎不怎么一样，感觉好喝多了。我让了好几回，田媛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吃起了一块炸鸡。
“谢谢你请我吃这样一顿大餐。”田媛说。
“这算什么大餐嘛！不是听别人听说肯德基在美国就是路边摊的水平，跟中国人买个煎饼果子一样，在中国也只不过因为开在市中心才稍微高档了一点点吗，所以，别客气嘛！”
“谢谢！”她说。
这时，我突然想还有巧克力没送给她。还一直在我手上拿着，于是又把巧克力拆开，请她尝尝。
“唉！生活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得到什么。”田媛说道。“看了好几回《阿甘正传》，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感觉你好像特别会过日子似的呢？没必要那么会过日子啊！多对自己好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呀！”
“唉！要过好日子，那也得有那种条件才行啊！”！她咬了口炸鸡，接着说道。“我家条件不怎么好，还是得学着会过日子为妙。”
“条件不好还能有多不好呢！现在都已经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了嘛！还能整天吃糠咽菜不成，我家的条件也不好，只是感觉不用特意的去会过就可以了。”我半开玩笑的安慰她道。
“哼哼！”感觉她似乎对我的话有些不屑。“我的情况跟你想的还不怎么一样，不是条件好不好的问题，你能想像吗？我们家有四个孩子。”
“怎么不能想像，农村这种情况很多啊！我们又不是城里人，虽然天天在农村搞计划生育，可也没几个家庭只生一个的。我们家也并不是只有我自己，我认识的人也没几个是独生子女家庭出生长大的，从小学到大学，周围兄弟姐妹好几个的有好多呢！只不过最多也就四个了，不知道你们家是哪种情况？”
“呵呵…你觉的我们家是什么情况？”
“我认识好几个，都是生出三个女儿后，最小的才是儿子，也有四个都是女儿的，不过不多，如果生四个都是女儿的话，那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绝望而不再生了。”我这么解释道。
“嗯，猜的差不多了，那你还有其它的兄弟姐妹吗？”
“我还有一个姐姐，比我大两岁，你呢！”
“唉！你父母运气真好啊？正好是一男一女，不像我们家，说来话长啊！”说到这，她似乎有些伤感，感觉这时他有点轻微咳嗽，表情显得有些伤心，接着她说道：“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我明白了，你应该是你们家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了，你父母肯定是被封建思想毒害的太严重了，属于那种重男轻女的人，不生出儿子决不罢休才生四个的。”我这么说道。
“嗯，确实。我一直感觉我压根就不该被生出来的，我想，当看到我生出来却发现我不是男孩时，我父母肯定不仅不会感觉到高兴，反而想把我掐死的心肯定都有吧！你知道吗？当我父母生出我大姐跟二姐后，计划生育工作组已经把我们家当成重点监控对象了，已经不让我父母再生了，可我父母还不死心，抛家舍业的出去打游击，当超生游击队，不生出儿子决不罢休，在外面躲了一年以后，期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可我出生的那一刻，还是让他们失望了。我的出生不仅使他们被罚款，还会被别人耻笑，最后，他们就是不死心，又躲起来，最终才生下我弟弟。”
“别难过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这些都属于历史进程中走的弯路，谁都决定不了的。你父母肯定也是爱你的，只不过不善于表达罢了。”说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去安慰她，此时感觉到有些尴尬也有些沉默，田媛则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发呆。
我突然注意到，今天她穿的还是我第一次认识她时穿的那身衣服。我低头注意到她的裤子膝盖上破了几个洞，第一次见她穿这条牛仔裤的时候还以为这是那种故意显旧的牛仔裤，这种洞是故意做出来好看的，今天突然注意到不是，感觉更像是被划破的，只是没有欲盖弥彰的去打补丁而已，而且还有些褪色显得比较旧。她的穿衣风格显得很简单很朴素，可是细看的话还是能感觉出来，她之所以这么打扮，可能真的只是为了省钱，她似乎真的是一个不得不学着会过日子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家庭出生，而喜欢独来独往，不愿意跟别人攀比打交道吧！
“在他们的眼里，生男孩才能传宗接代，而生女孩都是赔钱货，养大以后除了能收笔彩礼钱什么也得不到，而且……”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用手纸擦了擦手然后叹了口气。“越说越难过了，不应该给你说这些的，呃…你不是早上没吃饭吗？多吃点。”
说完，她把蛋挞和炸鸡都推到我面前。
“嗯！差不多了，炸鸡油大，吃一点就吃饱了。我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对她说道。
我把剩下的蛋挞和炸鸡吃了以后，感觉肚子有些撑了。田媛吃的很少，大部分都让我吃了。吃过饭，我用纸巾擦了擦桌子，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接着跟她聊天。
田媛托着腮，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眺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又想起童年的心酸往事了，感觉她的眼角有些红，她柔了柔眼睛。
“你觉的巧克力好吃吗？”我问道。“我吃过几回，感觉特别苦，吃不惯这种味道，可听说女生特别爱吃，不知道为啥？”我努力的想岔开话题，不让她多想那些伤心往事。
田媛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习惯问题吧！就像不怎么喝酒的人觉的酒特别苦特别辣一样，喝习惯就不觉得苦了。”
“嗯，所以我们得学着苦中作乐才行。”
“唉！生在这样的家庭肯定从小就过的不快乐啊！”她回过神来，叹气的说道。“从小穿的衣服都是我大姐穿完了我二姐穿，我二姐穿完了再留给我穿，虽然对我们三姐妹这么小气，可溺爱起我弟弟来，倒是很舍得，要什么给什么，家里有点好吃的东西都留给了弟弟，我们三个从来都只有干瞪眼的份”。
“哎！别老想着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嘛！要多往前看。”说完，我帮田媛剥开一颗巧克力递给了她，田媛接过来跟着说了声“谢谢。”
“你的两个姐姐现在还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我问道。
“你觉的我们家可能会让我们三个都上学吗？”田媛嘲讽道。
“呃…都工作了吗？”
“我大姐初中还没上完就退学了，我二姐好歹熬到了初中毕业，她们都是十五六岁就得打工赚钱了，还得每个月往家里交钱。她们都在我们镇上的食品厂打工，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是在我坚决不从的情况下，才勉强让我继续上高中的。要不是我大姐二姐支持我，偷偷的给我私房钱，我就是想上也没钱上。我大姐过年的时候定的亲，今年年底可能就结婚了，我二姐也快了。”
接着田媛又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吃着巧克力。我明白她的意思，一旦她俩姐出嫁，她还想继续上学的话，学费就得靠自己了。我也低着头剥开一颗巧克力吃着边沉思着。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二姐也快结婚了，我也得抓紧时间独立了。还有就是我弟弟了！”过了一会儿，田媛说道。
“你弟弟上大学了吗？”
“没有，我弟弟刚好比我小一岁，本来跟你是一届的，说来也比较讽刺，可能从小被溺爱惯了吧！一点挫折也守不住，我父母最不希望我上大学，我却上了，我父母最希望我弟弟上大学，他却死活不愿意学习，最后也没上成，当初连高中都不愿意上，硬逼着上了三年高中，高考没考好，最后还是退学出去混社会去了。”
“你弟弟只比你小一岁吗？”我感觉有些惊讶！”
“嗯，比我小一岁多一个月。”田媛喝了一口可乐，然后又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哺乳期是不容易怀孕的，那时候生下我以后，为了早点怀孕，连奶水也不让我吃了，又舍不得给我吃奶粉，我能活下来都是我命大。那时候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的罚款，还把我的户口安到了我二舅的名下，把我扔给我姥姥以后，就接着出去当超生游击队去了，所以我不姓田，姓刘，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在他们眼里，反正以后是要嫁人的，姓什么都无所谓。”
我感觉无言以对，只能尴尬的点着头应付田媛。
“我大姐叫刘艳，我二姐叫刘英，轮到我就叫刘媛了，起个名字都这么随随便便，可想而知，我们在他们心目中什么地位。”
“嗯！也不是啦！那时候起名大部分都是这样起的，男的不都是“伟、超、强”，女的都是“艳、娟、娜”之类的吗！”
“才不是呢！给我弟弟起名的时候就正式多了，又是算八字又是算五行的。”田媛摇摇头反驳道。“反正就是偏心，在他们眼里，供闺女上学纯粹是浪费，到了二十出头就该嫁人了，不早点下学赚钱的话，除了能收点彩礼钱以外，什么都捞不到。”
“那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不都反过来了吗？养女儿又孝顺又听话，不仅不用买车买房，出嫁的时候还能收一大笔彩礼，比儿子强多了。”
“可大多数农村父母都还是想生儿子不想生闺女！生了以后也想着怎样才能不赔钱！”
“呃…你的想法太极端了，哪怕是你父母这么封建愚昧的，后来也不是让你继续上学了吗？还供你上到现在！”我继续安慰她。
“才不是呢！我之所以能上上到现在不用未成年就出去打工，全靠我俩姐，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她们给的，包括上大学的学费，高考的时候，我没考好，只能上大专，可我还是不死心，非得上，他们也只能干瞪眼，也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想，如果我有这样的父母，我该怎么办。
那个星期天下午，我在肯德基二楼的临窗坐位上听她说了很多的心酸往事，听到后来，我有了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这样说来似乎有些不自量力，虽然没能对她说出口，但是当时我确实是想一生一世保护她的。
此刻，楼下一家服装专卖店里传来一首光良的《童话》，听到最后，我似乎感觉这正是我想告诉她的。
我要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