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旅游产业集群的生命周期
一 产业集群生命周期理论的典型观点
关于区域产业集群的生命周期及其演化规律，经济学界提出了多种理论，较为典型的观点有三阶段论、四阶段论和五阶段论。
（一）三阶段论
三阶段论的代表是迈克尔·波特（1998），他将产业集群的演进过程划分为诞生、发展和衰退三个阶段。[1]
第一，诞生阶段。产业集群诞生的可能原因很多，而诞生地的自然历史环境总是起着重要的作用。产业集群也很有可能起源于复杂、迫切的本地需求；原有供应商产业、相关产业甚至完整的相关产业集群，都可能是催生新的产业集群的种子；新的产业集群也可能因一两家创新能力强的厂商刺激其他集群的发展而出现。当然，在产业集群的诞生过程中，一些偶然因素也可能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第二，发展阶段。区域产业集群一旦诞生，就会发生连锁反应。其演进流程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钻石模型体系中各项因素的效能，尤其是本地竞争的密集程度、本地创新环境以及联系集群成员的正式或非正式制度。一般而言，产业集群的发展需要10年乃至更长时间，才能获得稳定的竞争优势。
第三，衰退阶段。波特认为，大多数成功的产业集群至少繁荣数十年。导致产业集聚由繁荣发展走向萎缩和衰亡的原因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来自产业集群内部的过度合并、卡特尔和集体思维抑制创新等导致生产力和创造力的衰退；二是由于外部环境持续发展或中断发展所造成的。
除波特外，持三阶段论的学者还有Ahokangas、Hyry和Rasanen（1999），他们将区域产业集群的生命周期细分为起源与出现阶段、增长与集中阶段和成熟与调整阶段。[2]
（二）四阶段论
一些学者提出将产业集群生命周期划分为四个阶段，但是具体各个阶段又有不同的划分方式。安德森等（Andersson et al.，2004）从社会资本的视角，将产业集群划分为产生信任阶段（或者称为建立社会资本阶段）、建立联系阶段、战略方向形成阶段和采取行动阶段。[3]威廉姆斯（Williams，2005） 研究了企业本地化网络、产业集群相关组织和基础设施对产业集群创新的作用，提出了S曲线形产业集群生命周期四阶段论，这四个阶段分别是潜伏阶段、发展阶段、处理阶段和转换阶段。门策尔和福纳尔（Menzel and Fornahl，2007）基于产业集群在发展变化中异质性的变化，提出将产业集群划分为产生、发展、维持和衰落四个不同发展时期。国内一些学者，如陈剑峰、万君康（2002），刘斌（2004），池仁勇等（2004，2005）分别从集聚视角、创新视角、区域产品生命周期角度进行分析，主张将产业集群演进的四阶段论。蒂奇（Tichy，1998）是四阶段论的代表学者，他将产业集群的生命周期划分为诞生、成长、成熟和衰退四个阶段。[4]
第一，诞生期，蒂奇又将其称为“前集群阶段”，是区域内核心产业启动、集聚开始形成时期。集群内企业结构零散，专业化分工程度不高，企业间的交互作用和自主创新能力有限，内部尚未形成网络和集体学习机制。
第二，成长期，是集聚规模扩大、产业链形成阶段。在这一阶段，集群经济产出增长率高，以供应链分解为特征的专业化分工深化，生产的灵活性增强，支撑机构和辅助部门逐渐繁荣；区域创新活力得到激发，大量非变革性的创新出现，集群内的技术创新呈现出良性循环趋势；区域产业集群的知名度逐步提升，对外来资本的引致效应增强。集群的自我强化机制发挥作用，有力地推动了集群的扩张和成长。
第三，成熟期，是区域创新网络构建、集群核心竞争力形成的阶段，也是产业集群演化的顶峰。虽然也有企业的进入和退出，但集群的集聚已经趋于稳定。集群供应链稳定性与灵活性兼备，集群创新效率提高，集群产品融入全球价值链。集聚区内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氛围，集群成员间结成坚固、稳定、密集的本地关系网，信任成为根植文化之核心。这一阶段，是区域产业集群演化过程中的最佳状态，集群所在区域已经形成品牌效应，具备整体竞争优势。
第四，衰退期，是集群活力萎缩、竞争优势丧失的阶段。在这一阶段，集群内企业经济效益下滑，投资呆滞，不少企业被迫迁出或转产，集群的集体效率由于恶性竞争、创新僵化和惰性等不断下降。
（三）五阶段论
在综合多种分期的基础上，一些学者提出了产业集群五阶段生命周期论。鲁开银（2006）基于可持续发展视角，认为产业集群进入衰退期后可能因正确的引导而逐渐恢复，因此，在衰退期后会存在一个复苏期（见图3-1）。[5]
卡马鲁尔扎曼等（2011）在案例研究基础上，把产业集群生命周期分为先行期、萌芽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落或转换期。[6]
第一个阶段是先行期，这个阶段需要根据产业集群可能出现的趋势而采取一定的政策措施引导和刺激，以促进企业向集群方向发展。
第二阶段是萌芽期，这一阶段集群内企业显示出集聚迹象，并从集聚中受益，同时集群企业的联系和社会化网络也逐步形成。
第三个阶段是成长期，在此阶段产业集群出现了质的变化，区域内集聚了数量众多的企业，不仅集群内部联系十分活跃，而且集群和外部参与者的联系网络也在形成。
第四阶段是成熟期，是产业集群演化的顶峰，集群产业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其成长开始显现出下降态势。
第五个阶段是衰落期或转换期。在这一阶段，产业集群达到了自己的顶峰并开始出现下降趋势，集群的发展存在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如果它很难找到新的方法来实现新的增长或者吸引新的企业加入，就意味着企业将需要寻找新的产业集群或者新的区位以实现规模经济，这样，原来的产业集群就将走向衰落。另一种可能得益于新企业的加入、新技术的应用、新市场的出现等，产业集群出现了新的增长，集群进入转换期。在转换阶段可能也有一些原来的企业退出集群，但是只要集群一直能够维持临界水平以上的企业数量，产业集群就可以进入新的生命周期。
图3-1 产业集群生命周期（五阶段）及其核心能力演化曲线
资料来源：鲁开银：《增长的空间——产业集群核心能力研究》，经济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86页。
二 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
旅游地生命周期，也有学者称旅游产品生命周期。代表性理论是巴特勒（Butler）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
（一）巴特勒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
加拿大学者巴特勒（1980）对旅游地生命周期的阐述是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的经典之作。[7]他采用一条近似S形的曲线来描述旅游地不同发展阶段旅游者人数的变化。在图3-2所示的旅游地生命周期模型中，旅游地的发展过程被划分为探索阶段、参与阶段、发展阶段、巩固阶段、停滞阶段、衰落阶段或复苏阶段六个阶段。
图3-2 巴特勒旅游地生命周期曲线
资料来源：巴特勒（1980），转引自吴必虎《区域旅游规划原理》，中国旅游出版社2001年版，第241页。
（二）其他学者的观点
多数学者认同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即认为旅游地要经历由盛到衰的过程，但在具体阶段的划分上与巴特勒（Butler）生命周期模型并不完全一致。霍维宁（Hovinen，1982） 对美国兰卡斯特（Lancaster）县的案例研究发现，兰卡斯特旅游地生命周期划分为五阶段：探索阶段、参与阶段、发展阶段、成熟阶段和衰落阶段。他以成熟阶段代替了巴特勒生命周期模型中的巩固和停滞阶段，同时他发现，得益于该地便利的交通和良好的区位、多样的旅游资源以及有效的规划，衰落阶段在兰卡斯特县并不明显。[8]斯特拉普（Strapp，1990） 对加拿大的Sauble海滩的分析发现，该旅游地在停滞阶段后，不是走向复苏或衰落，而是维持步入一个稳定发展的时期。[9]盖茨（Getz，1992） 对尼亚加拉市考察发现，尼亚加拉瀑布旅游的起步阶段与发展阶段之间并无明显的界限，并且不存在单独完整的巩固、衰落与复兴阶段。[10]普里斯特利和芒德特（Priestley and Mundet，1998） 针对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后滞长期”，即许多具有竞争优势的旅游地在经历了增长过程达到最高发展水平之后，并没有马上出现衰落，而是经历了较长时间的平稳发展阶段。[11]吴必虎（2000）则注意到，有一些旅游地（如中国安徽黄山、北京、西安等具有极富吸引力的世界级旅游资源的旅游地），研究者只能观察到其游客规模的起伏变化，而看不到它的第二轮上场或衰败。[12]阿加沃尔（Agarwal，2001） 建议在停滞阶段和后滞阶段之间增加重定位阶段。[13]
（三）旅游地生命周期演化的影响因素
影响旅游地生命周期演化的因素多种多样，且不同旅游地的影响因素也不一样。总体来说，主要影响因素有供给因素、需求因素和环境因素。阿加沃尔（2001） 采用巴特勒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和现代产品重组理论对英国海滨旅游地的分析认为，外部因素加剧了该地的旅游市场竞争，内部因素导致旅游地竞争力削弱。在旅游地演化的各个阶段衰退是持续存在的，旅游地稳定发展只有通过旅游产品的不断重组来实现。因此，他们提出海滨旅游地产品重组（Reorganization）和产品转换战略。[14]
三 旅游产业集群的生命周期
尽管国内外关于旅游地生命周期的理论和案例研究成果十分丰富，但从产业集群的角度对旅游地演化阶段进行研究的成果还不多见。特别是，由于国内大部分旅游地是改革开放以后才逐步发展起来的，国内大部分旅游产业集群还处于成长过程中，进入衰落或复苏期的集群比较少，因此，学界也没有旅游产业集群演化的完整案例可以借鉴。如王利伟、徐红罡、张朝枝（2009）对湖南武陵源遗产地旅游产业集群阶段特征研究发现，该集群的演化经历了孕育、成长和相对成熟三个阶段，该集群自2006年以来一直处于成熟发展阶段。[15]卞显红（2012）从空间特征演化的视角将旅游产业集群发展划分为孕育、创生、发展、成熟四个阶段，并认为案例集群杭州萧山湘湖国际旅游综合体自2008年起进入成熟发展阶段。[16]从现有研究来看，对旅游产业集群完整的生命周期历程进行理论划分的学者是中南大学王兆峰（2008），他以生态理论为基础，结合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论，将旅游产业集群的演化历程划分为形成、发展、成熟和衰退—转型四个阶段。[17]本书认同王兆峰对旅游产业集群所作的四阶段划分，各阶段的特征分析如下：
（一）形成阶段
该阶段是旅游产业集群发展的“起飞阶段”，其主要任务是通过各种措施来吸引投资，实现旅游资源的开发和利用。由于在这一阶段区域内可供开发的旅游资源十分丰富，资源开发潜力很大。与此同时，由于集群知名度很低、尚未形成稳定的旅游集聚体，区域旅游活动对环境的影响不明显，集群所在区域的生态环境质量较高。[18]这一阶段，当地社区尚未认识旅游的重要性，区域内各种基础设施尚不完善、社会环境也不成熟，区域旅游产业的发展主要依赖政府的支持。
在这一阶段，旅游产业集群成长速度与加速度是递增的，旅游接待曲线呈指数型增长。在达到一定点后，旅游产业集群各因素协同发展累积的能量达到最大值。由于此时集群发展的前景尚不明朗，集群内主要是一些中小型的旅游企业和相关组织，集聚的规模较小，成员之间竞争程度也不太高。但是，该阶段往往有核心旅游企业入驻，旅游产业形成一定规模之后，迅速扩张并吸引其他旅游企业前来投资落户。这些新进入的旅游企业往往起到“孵化器”的作用，可以衍生出更多的旅游企业及相关机构。这一时期，往往属于旅游产业集群的自组织形成阶段，虽然增长速度较快，但旅游产业集群的规模不大，还不能成为带动一方旅游经济发展的增长极。[19]
（二）发展阶段
该阶段旅游产业集群速度继续递增，但加速度下降。[20]由于区域旅游形象影响力扩大和集群知名度提高带来的开发前景的诱惑，集群成员数量继续增长，集群规模不断扩大，旅游企业类型不断增多，区域旅游功能日益完善，旅游产品日益丰富，旅游产业集群竞争力持续增强。集聚经济的获取使旅游企业兴建成本、旅游资源开发成本及旅游者旅行成本降低，获取相对成本优势。由于旅游活动逐步增多，旅游产业发展对区域生态环境的影响逐步显现，一旦管控不力就会对区域生态环境产生严重后果。由于旅游企业数量和类型不断增多，集群成员间竞争也逐步激烈。与此同时，在相互竞争的基础上及群成员间也会基于共同的利益而展开合作。在发展阶段，政府和社区对区域旅游产业的重视程度提高，区域内各种基础设施和相关的服务组织逐步完善，相关的旅游产业集群组织开始出现，为旅游产业集群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支撑。同时，政府开始认识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并开始采取相关措施寻求旅游开发和资源环境保护的平衡。在该阶段，集群网络尚不完善，集群品牌与形象尚处于培育之中，旅游产业集群的核心竞争力尚未形成。如果不能完善集群网络，加快旅游基础、接待设施的完善，培育旅游产业集群创新系统，则旅游集群的成长会遇到一定阻力，集群甚至会走向衰退。
（三）成熟阶段
在旅游产业集群稳定阶段，旅游产业集群成长速度递减，加速度递减，增长越来越慢，越来越接近市场容量和资源供给的极限值。[21]旅游增长速度不再是集群成长的主要标志，因为旅游产业集群网络完善、创新能力培养才是这一阶段提升旅游产业集群的质量及竞争力的关键。在此阶段，旅游产业集群网络构成要素，如旅游供应商、旅游中间商、旅游保险、旅游休闲娱乐场所、旅游行业管理机构、旅游研发机构、旅游教育培训机构等逐渐完善，形成较为完善的旅游产业集群网络。完善的集群网络及不断增强的旅游产业集群创新能力，成为此阶段旅游产业集群持续成长的主要动力。
在旅游产业集群的成熟阶段，集群的主要任务是通过旅游创新和市场拓展来保持竞争优势，并采取各种措施实现区域旅游业的可持续发展。由于这一阶段区域内可供开发的旅游资源十分有限，保护生态环境在主客观上都已经成为发展的主流，一些生态环境影响小的旅游形式如生态旅游、文化旅游等得到重视。[22]在成熟阶段，集群规模趋于稳定，成员之间对于包括旅游资源在内的各种资源争夺更加激烈，成员之间的竞合模式成为主流，资源不可避免地逐步向部分大企业集中；这一阶段，区域内各种基础设施和服务组织已经十分完善，旅游产业与环境的和谐发展成为集群成员共识，生态环境保护开始以法律法规形式出现。有利于旅游产业集群发展的文化在社区公众中开始形成并逐步得到认同。
（四）衰退—复苏阶段
由于资源的限制，旅游产业集群的发展达到成熟后会遭遇发展“瓶颈”，此时如果不能处理好出现的问题，集群会因为竞争中不断出现的新产品、新服务而丧失原有优势、陷入衰退。处于衰退阶段的旅游产业集群，游客大幅下滑，成员企业大量倒闭，旅游资源因保护不力而遭到严重破坏，大量旅游设施闲置，集群区域的社会文化环境出现退化，甚至整个旅游产业集群的管理会出现混乱。
只要开发管理适当，旅游产业集群在成熟阶段之后是可以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如果在进入衰退期之前，集群能克服发展“瓶颈”期的各种问题，找到新的增长点，则旅游产业集群不仅可以保持现有优势，而且能够实现转型。只要资源保护得当、产品创新有效、市场开拓得力，即便是步入衰退期的旅游集群也有可能迎来复苏期而重新发展。
四 旅游地生命周期与旅游产业集群生命周期的联系
旅游地生命周期与旅游产业集群生命周期是否具有一致性，取决于旅游地内旅游产业集聚体数目的多少。如果某一旅游地只有一个旅游产业体，则该旅游地生命周期与该旅游集群的生命周期具有一致性。如果旅游地具有两个以上的旅游集聚体，则两者的生命周期既相互联系又有所区别。
图3-3显示的是一个拥有两个旅游集聚体的旅游地生命周期变化历程。当区域内第一个旅游集聚体（集聚体1）孕育时，其旅游业开始起步；在集聚体1成长的同时，集聚体2开始孕育；随着集聚体1、集聚体2的成长，旅游地的竞争力不断上升；当集聚体1开始衰退时，集聚体2依然处于成长期，因而旅游地依然保持较强的竞争力；当集聚体2开始衰退时，旅游地的竞争力急剧下滑而进入衰退期。
图3-3 旅游地生命周期与旅游集群生命周期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