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词语感情色彩的锤炼
词语有褒义、贬义和中性之分。有的词表达了说写者对该事物肯定、喜爱、赞美、尊敬的感情,含有褒义;有的词则表达了说写者对该事物否定、厌恶、贬斥、鄙视的感情,含有贬义;有的词不表示说写者对该事物的褒贬,则是中性词。我们在运用语言进行交际的时候,如果能注意对含有褒贬色彩的词语进行精心选择,那么就能更准确、更鲜明地表达思想,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如何锤炼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语呢?下面我们从中性词与贬义词的锤炼、中性词与褒义词的锤炼、褒义词与贬义词的锤炼三个方面来具体地加以分析研究。
一 中性词与贬义词的锤炼
(1-1)我感到自己的可耻,也感到了丑石的伟大。(贾平凹:《丑石》,《人民日报》1981年7月20日)
(1-2)我感到自己的无知,也感到了丑石的伟大。(《丑石》,见高级中学课本《语文》第五册)
(2-1)现在,先生是死了!我们不愿放肆地悲痛,这不是我们放肆悲痛的时候。(阿累:《一面》,见《中国现代散文•下》,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版)
(2-2)现在,先生是死了!我们不愿恣情地悲痛,这还不是我们恣情悲痛的时候。(《一面》,见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2册)
例(1),“可耻”是贬义词,这里用来自我贬斥,未免过重;课文改为中性词“无知”,这样就比较准确地表达了作者因过去对丑石的不了解而产生的愧疚心理。例(2),“放肆”和“恣情”都有“(言行)任意、任性”的意思,但是“放肆”含有贬义而“恣情”是中性词。这里不宜对自己用贬义,改文用中性词是恰当的。——这是用中性词来替换贬义词。
(3)仲子:……但这三年来,侠累那家伙,是愈闹愈不成话了。他竟主张和秦国勾结,借秦国的力量来压迫自己的兄弟赵国和魏国,更想进而压迫齐国和燕国,与南方的楚国争雄。(郭沫若:《棠棣之花》)
(4)终于这(事情)流言消灭了。于是却又竭力运动,要收那一封匿名信去。(《藤野先生》,见《鲁迅手稿选集》,文物出版社1962年版)
例(3)“勾结”一词,在《甘愿做炮灰》一书(该书收有《棠棣之花》)中本作“联络”。作者用贬义词“勾结”来替换中性词“联络”,不仅揭露了侠累里通外国的卖国行径,同时也表达了作者对他的愤恨和鞭笞。例(4),作者把中性词“事情”换成贬义词“流言”,这就表达出了作者对造谣生事者的愤慨之情。——这是用贬义词来替换中性词。
二 中性词与褒义词的锤炼
(1-1)周总理那十分熟悉的面影立即跃入我的眼帘。(《珍贵的衬衫 难忘的深情》,《北京日报》1977年1月22日)
(1-2)周总理那慈祥的面容立即跃入了我的眼帘。(《一件珍贵的衬衫》,见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2册)
(2-1)在这些成果中,准确到7位数的圆周率便是人所共知的例子。(《祖冲之》,见《中国古代科学家》)
(2-2)在这些成果中,准确到小数点后七位数字的圆周率就是著名的例子。(《祖冲之》,见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5册)
例(1),原文“十分熟悉”是中性词语,课本改为褒义词“慈祥”,不仅描写了周总理的面容,而且表达了作者对周总理的赞美之情。例(2),原文“人所共知”不含有任何感情色彩,课本改为褒义词“著名”,这就表达了作者对祖冲之在圆周率计算方面所取得的卓越成就的推崇和赞美之情。——这是用褒义词来替换中性词。
(3-1)“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坚强地指着,“这是中央银行的,你们不要,可是要想吃官司?”(《多收了三五斗》,见《叶圣陶短篇小说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版)
(3-2)……左手食指坚硬地指着……(《多收了三五斗》,见《叶圣陶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4)仲子:三年前我来找你的时候,便是希望你帮助我,来铲除这个国贼!(郭沫若:《棠棣之花》)
例(3),原文“坚强”是褒义词,不应用于唯利是图的米行先生,因此课本改为中性词“坚硬”。例(4)中的“个”,《甘愿做炮灰》本作“位”。“位”含有尊敬的意味。既然说的是国贼,又怎能以“位”称之?因此作者改为中性词“个”。——这是用中性词来替换褒义词。
三 褒义词与贬义词的锤炼
该用褒义词的时候却用了贬义词,或者该用贬义词的时候却用了褒义词,这势必会使得作者在表达感情时发生错位。例如:
(1-1)铁匠黄老吉底勇猛强悍的血液,在她的周身泛滥起来了。(峻青:《党员登记表》,见《黎明的河边》,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
(1-2)铁匠黄老吉的勇猛强悍的血液,在她的周身沸腾起来了。(《党员登记表》,见高级中学课本《语文》第5册)
(2-1)“老虎团”的军官们发了急,恶狠狠地冲上前来,指挥他们的预备队,朝缺口硬压过去。他们决心要把这刚刚露出的缺口用士兵的尸体来堵塞住!(谢雪畴:《“老虎团”的结局》,《人民文学》1961年第12期)
(2-2)……他们妄图把这刚刚露出的缺口用士兵的尸体堵塞住!(《“老虎团”的结局》,见高级中学课本《语文》第2册)
例(1),原文中的“泛滥”是贬义词,把它用在所歌颂的对象黄淑英身上,这是不恰当的,因此改文换成含有褒义色彩的“沸腾”。例(2),原文中的“决心”含有褒义色彩,把它用在敌人方面是不恰当的,因此改文换成贬义词“妄图”。这样既准确地表现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又表达了作者对敌人的嘲讽。
关于词语感情色彩的锤炼,还应该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有的词语本身并不带感情色彩,但是在特定的语境里往往可以显示出某种感情色彩。例如:
(3)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二十二年。(魏巍:《路标》)
(4)我的同事希腊文教师别里科夫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
例(3),雷锋同志是一位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他的生命虽然是短暂的,但是充满着光辉。对于他短暂的一生,作者用“只活了二十二年”来表达。其中的“只”是中性词,然而作者的感情却寄寓其中:对雷锋同志的早逝表示惋惜,对雷锋同志的精神表示敬仰。这样就使得原本是中性词的“只”具有了褒义色彩。例(4),别里科夫是专制制度和旧思想的卫道士,对于他的死,布尔金用“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来表达。其中的“才”原本没有感情色彩,但是用在这里,就突出了人们对别里科夫深恶痛绝的感情,只恨他死得太迟了。这正如小说结尾部分所说的那样:“我们要老实说:埋葬别里科夫那样的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这样就使得原本是中性词的“才”具有了贬义色彩。
第二,有时同一个词语在不同的语境里所表示的感情色彩是不相同的。例如:
(5)几个年轻的姑娘赤着脚,提着裙子,(唧唧喳喳)嘻嘻哈哈追着浪花玩。(杨朔:《雪浪花》,见王钟林、王志彬《修辞与写作》,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83年版)
(6-1)哪晓得瑶族老人一下来到她们面前,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吓得小姑娘们象小雀似的蹦开了,接着就嘻嘻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老爷爷,你给我们行这样大的礼,不怕折损我们吗?”(彭荆风:《驿路梨花》,《光明日报》1977年11月27日)
(6-2)瑶族老人立即走到她们面前,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吓得小姑娘们象雀似的蹦开了,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驿路梨花》,见初级中学课本《语文》第2册)
例(5),原文写作“唧唧喳喳”,它有时含有讨厌的感情色彩,因此作者改为“嘻嘻哈哈”。这样就生动地表现出了姑娘们活泼和欢乐的性格,也流露出作者对她们的喜爱之情。例(6),原文同样是用“嘻嘻哈哈”来形容姑娘们欢快的笑声,然而并不能给人以活泼和欢乐之感,反而使人觉得小姑娘在瑶族老大爷面前有点不恭敬。改文换成“哈哈”,这就表现出了小姑娘的活泼和顽皮。
第三,有时说写者为了收到某种特殊的修辞效果而故意使褒贬错位:或在表示肯定、喜爱、赞美、尊敬等感情时不使用褒义词而使用贬义词,或在表示否定、厌恶、贬斥、鄙视等感情时不使用贬义词而使用褒义词。例如:
(7)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鲁迅:《记念刘和珍君》)
(8)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鲁迅:《藤野先生》)
例(7),“伟绩”和“武功”原本是褒义词,而这里却是表示贬义:“伟绩”就是“血债”,“武功”就是“罪恶”。帝国主义和反动政府用荷枪实弹的军队来对付徒手请愿的学生,以立下“伟绩”,建立“武功”。这是何等的残暴,何等的疯狂!作者在这里把褒义词当作贬义词使用,这就使得讽刺意味更深,战斗力量更强,对敌人的揭露也就更深刻。例(8),“标致”原本是褒义词,这里用来讽刺“清国留学生”的大出洋相,表达了作者对这些人的厌恶之情。
(9)几个女人有点失望,也有点伤心,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孙犁:《荷花淀》)
(10)可是就在这时候,他俩发生了第一次争执。原来趁将军弯腰上肩的时候,小李偷偷把绳子往后移了半尺多。这个“舞弊”的动作被将军发觉了,他扭回身抓住绳子往前移过来,不满地说:“这,这不行。”
“我身体好,这边稍微重点没啥。”小李把绳子又移过去了。
“你这是欺侮我看不见。”将军伸手抓住绳子又往前移了过来。(王愿坚:《普通劳动者》)
例(9),“狠心贼”是贬义词,然而这里并没有责骂的意味,倒是更显得女人们对自己的丈夫有着深厚的感情,语言含蓄。例(10),“舞弊”和“欺侮”都是贬义词,但是将军并不是真要责备小李,而是不想要小李的照顾,要争挑重担。这反映了将军和小李合作得相当融洽,也使人物对话显得幽默而富有情趣。
(原载郑州大学《语文知识》199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