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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说平议

陆永品

“境界”说,是中国近代学者王国维的著名词学理论,在学术界颇有影响,对推动古典诗词的深入研究有很大裨益。

王国维说,词以有“境界”为最佳,有“境界”方能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唐五代和北宋词之所以能够“独绝”词坛,原因即在此。关于“境界”,王国维阐述了如下几层意思。

一曰“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此说是王氏借鉴我国宋代哲学家邵雍和19世纪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思想提出的。王氏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人间词话》,下同)意谓用我主观意识观察客观之外物,外物之“境界”皆染上我主观感情。如冯延巳《鹊踏枝》“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或谓欧阳修作),即生动描绘了在雨横风狂的暮春,深闭闺中之少妇寂寞愁苦的形象。王国维所谓的这种“有我之境”,即清代刘熙载所说“寓情于景”(《艺概·诗概》)的手法,这在古典诗词中比比皆是,并非新奇。

关于“无我之境”,王国维说:“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即是说,诗人在“静观心境”下,“能够唤起一种幻觉,仿佛只有物而没有我存在”,“物与我完全融为一体”。(叔本华《世界是意志和表象》)所以,此时诗人便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了。王氏认为,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即是此种“境界”的写照。其实,此种“境界”,大约即是刘熙载所说“借景言情”(同上)之作,而以景为主。如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此诗可谓描写此境的典型。有不少古典写景诗词,大多有此“境界”。此种“境界”,也可以用“庄周梦蝶”的寓言来说明。《庄子·齐物论》写庄周梦为蝴蝶,感到很得意,竟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庄周与蝴蝶却化而为一。这就是哲学上所说的“物化”——万物化而为一,为“无我之境”之滥觞。

王国维认为,“有我”与“无我”之境,不仅审美趋向不同,在艺术上也有高低之分。“无我之境”,只有在静观中才能得到;“有我之境”,是在由动到静的过程中才能得到。前者优美,后者宏(壮)美。他认为古典诗词中,“有我之境”多,只有有才华的诗人方能写出“无我之境”。此说颇有见地,只有深谙诗道者,才能体会到个中深意。而就此二境而言,正如樊志厚所说,只是“各有偏重”罢了,“出于观我者,意余于境。而出于观物者,境多于余”。(《人间词乙稿》叙)可谓道出了对此二境的辩证认识。

二曰“境界”有大小,但并不能以此分高下。王氏援引杜甫诗“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两句,认为此境虽小,而与其“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的诗句之境界相比,并不逊色。王氏此说,可谓高见卓识。凡是诗词佳作,无论境界大小,皆能给人以不同的美感享受。

三曰有无“真情”、“真景”,是区分“有境界”与“无境界”的圭臬。王氏说,“境界”并非只是说“景物”之境界,“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以有无“真情”、“真景”作为判断诗词有无“境界”的标准,言之极是。无疑,这也就给“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的诗人,痛下一剂医治病根的良药。

四曰有“造境”与“写境”之别。王氏认为此二境正是区分理想派和现实派的依据。而二者又颇难区分,因为大诗人所造理想境界,必然和自然现实吻合;所写现实境界,也必然和理想接近。故而王氏又说:写实家亦理想家,理想家亦写实家。可见,当代中国文学评论家认为古今名著,大都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杰作,是言之有据的。此理论出自王国维,并非舶来品。

但是,王国维的“境界”说,不如明代朱承爵的“意境”说(《存馀堂诗话》)用于诗词更贴切。“意境”,指诗词等艺术或自然景象所表现的情调和境界,其中涵盖“境界”说,而意蕴更丰富宽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可以用“境界”说之理论,作为阐述“意境”说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