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时值六月,天气比往常更热,简直无法忍受。埃及军队却好像是在田园上闲游,行进在尼罗河三角洲西北部,士兵们觉得非常舒适和惬意。海边吹来阵阵微风,金黄的麦穗和翠绿的田野都在风中摇摆。看着农人收割水稻和麦子的情景,不禁让人忘记南北埃及正在受到威胁。田野上飞翔的白鹭、鹈鹕和红鹳让步兵们心旷神怡,法老加速前进的命令也没有完全扫除这份兴致。
夜里,军队在一些村落扎营。居民们用新鲜的果蔬和当地美酒热情款待士兵们,稀释的酒却让士兵们怀念起了家乡淡啤酒的味道。这种境遇让军队觉得那种饥渴交加佝偻前进的惨况还远在天边。
总司令拉美西斯把军队分成四队,每队五千步兵,分别由天神瑞、阿蒙、塞特、卜塔充当保护神。除了这两万名步兵,一些预备队也加入了此次战争,当然埃及也留了一些;另外,还有一支精锐和一个战车队。成分繁多而复杂,管理起来比较困难,所以法老从几个团里各改组了一支两百人的军队,里面的步兵旗手负责指挥军团。然而,拉美西斯还得为战车队长、步兵团长、军事书记员和督粮官操心,因为他们都不敢擅自做主。幸好亚夏雷厉风行,所有高级军官无不钦佩,拉美西斯可以依赖他。
塞达武和他的妻子莲花各自负责一辆运输车。塞达武车上装的是五把铜制剃须刀、几瓶油膏香脂、一个磨石器、一把木梳、几袋凉水、几个研棒、一把小斧头、几双凉鞋、几张草席、一件外套、几条裹腰布、几件紧身衣、几根拐杖、几坛蜂蜜;还有几十个罐子,里面装满含铅物质、沥青、红赭石和明矾;几个小布袋,里面有枯茗、泻根、蓖麻和缬草。他认为对一位即将前往动乱北方的男人来说,这些都是真正必需的日用品。莲花是远征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她看管的车上装着麻醉剂、药水和解药。这位努比亚女子虽然身材诱人,但没有人敢随意靠近,因为她御蛇如神的名声早已众所周知。
塞达武脖颈上挂着一串项链,此项链其实就是五瓣蒜瓣,它们可以驱除瘟疫瘴气,也有保护牙齿的功效。传说中,凶残的塞特执意消灭自己的亲生儿子兼奥西里斯的继承人,也就是少年荷鲁斯,后者为了躲避追杀和母亲伊希斯在三角洲的沼泽里藏了很久,期间就是蒜瓣使荷鲁斯的乳齿一直没有脱落。许多士兵听说了这种香料的好处纷纷效仿。
远征队到达第一个休息站后,拉美西斯、亚夏、塞达武进入营房会谈。以后他们每到一个休息站都将这样。
拉美西斯透露说:“萨哈马纳似乎背叛了我。”
亚夏说:“我很意外。以善于识人自夸的我,一直以为他对你是十分忠诚的。”
“亚梅尼手上有一些证据,都指证他是罪犯。”
塞达武说:“这很奇怪。”
“我记得你对萨哈马纳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我们确曾针尖对麦芒,但后来我被说服了。这个老海盗是个老实人,对于自己许下的诺言肯定会遵守。他也向你保证过自己的忠诚。”
“你觉得哪些证据有问题?”
“也许是亚梅尼弄错了。”
“应该不会。”
“亚梅尼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不犯错。萨哈马纳不会背叛你的,这一点我确信。应该是有人想削弱你的力量,整死他只是一个手段。”
“亚夏,你怎么看?”
“塞达武的推测有一定道理。”
拉美西斯宣布道:“好,等我们打败了赫梯人再弄清这件事。现在要以恢复埃及属地的秩序为重。无论萨哈马纳真是个卖国贼还是被人诬陷,我都要查明实情。”
塞达武却坦白地说:“这种理想我已经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总会有人撒谎阻止真相浮现。”
拉美西斯坚定地说:“识破并降服谎言正是我作为法老的一个任务。”
“由于这个原因,我一点也不羡慕你。蛇类从来不会背地里谋害人类。”
亚夏似乎并不同意:“除非你跑得够快。”
“如果它们真的有针对性地攻击某个人,那他肯定应该受到那种惩罚。”
拉美西斯意识到,眼前这两位朋友间的谈话穿插着一种可怕的猜疑:证明萨哈马纳叛国的证据也许是亚梅尼一手捏造的。亚夏和塞达武知道法老的感受,也知道应该用言语安慰这种不安情绪,但这种怀疑实在难以打消。法老相信工作严谨、不辞劳苦的机要秘书不会叛国,不然就不会委托他全权处理国家政务。他们不敢直接指控亚梅尼,但都认为法老应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拉美西斯问:“如果真是亚梅尼,他的动机是什么?”
塞达武和亚夏互看一眼,无言以对。
“亚梅尼如果做了某些错事,萨哈马纳一旦发现一定会告诉我的。”
亚夏猜测说:“这不就说得通了吗?亚梅尼为了阻止萨哈马纳向你揭发他,事先栽赃抓捕他。”
塞达武断言道:“这可能性太小了。我们不要在这里凭空瞎猜了,还是等回到拉美西斯城再仔细调查吧。”
亚夏赞同道:“这么做是明智的。”
塞达武说:“这股风不是普通的夏季季风,我不喜欢。它一点也不预示着吉祥,是一股邪风,似乎是来尽早结束这一年的,它将给军队带来瘟疫和死亡。拉美西斯,你要小心。”
“要想获胜,秘密在于火速用兵。我们的行动将势如破竹,不管什么风都阻挡不了。”
几座堡垒由墙体相连,哪一座观察到情况都会立即以视觉信号提醒其他所有堡垒。在和平年代,这些堡垒负责监控国内外人民的出入境情况,消息会定期送到王宫。进入警备状态之后,巡查道上的弓箭手和哨兵从来都是昼夜不息。几个世纪前,为了阻止贝都因人进入三角洲偷窃牲畜,也为了阻止外敌的一切侵略行径,塞索斯特里斯在埃及东北边界筑起了这道法老之墙。
法老之墙某处有一座石碑,石碑上明文写着:“墙内之人尽是法老后裔。”武装的驻军领着丰厚的报酬,仔细照看着这座石碑。营房里既有驻军,也有海关职员,后者负责向那些到埃及经商的商人收取关税。
埃及人民生命安全的保障,要感谢法老之墙在这几百年里的多次维修和加固。这道防卫已经经受住了考验,墙外的劲敌不能突击而过,对埃及的富庶三角洲虎视眈眈的野蛮民族也不能跨过它进行侵略。
行进到这里之前,拉美西斯的远征步伐一直比较从容,法老只是偶尔来这里巡视一番,某些老兵甚至觉得此次远征的真正目的是展现军事实力。可是,看到第一座堡垒垛墙上黑压压的弓箭手蓄势待发的情景,这种乐观就被赶到九霄云外了。
雄伟的双道城门为拉美西斯打开。法老的马车停在沙地上的一座大庭院前,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急速向法老这边赶来,旁边跟着一位仆人为他撑着遮阳伞。这个人是法老之墙的行政官。
“陛下,愿您收获荣光。感谢上苍让您驾临此地。”
此人的详细简历亚夏早已呈递给拉美西斯。他是个富有的地主,先前是书记员,从孟斐斯贵族学校毕业;肚量超大,有四个孩子;对于这里的军旅生活他早已厌倦,行政官的职位虽然有些油水,但他还是想调到拉美西斯城去当军营的膳食总管;他从来没有用过武器,害怕暴力,不过他的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此地驻军的粮饷充足,这要感谢这位行政官对美食的喜好和追求。
法老下车并安抚了一下战马,然后才友善地看着行政官,回应他的良好祝愿。
“酒席已经备下,敬请陛下光临。您在这里什么都不会缺,当然,床榻不如宫里的舒适,但希望您对我为您安排的休息感到满意。”
“我来这里不是休息的,暴动尚未扫平。”
“陛下当然应以平乱为重,但那将是小事一件。”
“你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从迦南的军事堡垒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暴徒根本就无力发起叛乱,相反,他们在互相厮斗。”
“他们可曾侵犯我们的军事基地?”
“没有!这是最新消息,今天早上飞鸽传来的。”说着,法老之墙的行政官递上了一份信件。
拉美西斯发现这封信确实是以平和的语调写的。看来平定迦南的任务真的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国王命令道:“照顾好我的马。”
行政官保证说:“请您放心,草料和马厩都将是最好的。”
“我要去地图室。”
“请陛下随我来。”
行政官快步跑到法老身前,他害怕法老的任何一秒时间因他而有所延误。专门为他撑伞的侍卫队为了赶上他,拼尽了身上的力气。
亚夏、塞达武和诸军团的将领应法老的召令齐聚地图室。
几案上铺着一张路线图,拉美西斯指着其中一条宣布道:“我们明日起全速北上,先与我们的第一支边防部队取得联系,平定迦南的暴动。从耶路撒冷西部取道,沿着海岸前进。然后,我们要在梅杰托扎营,稍事休息之后就展开攻势。”
将领们都同意这个方案,亚夏没有说话。
塞达武走出去朝天空看了看,又返回屋里,拉美西斯问:“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种透着邪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