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位光头的官员专门负责对渔夫和农民送来生命殿堂里的食品进行检验。他认认真真地查验蔬菜、水果、鱼，一个一个、一条一条地把关，简直到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步。他开出的价钱很合理，也不会徇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哪个商贩能成为固定的供应商，小贩们对他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他选供应商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看送来的食物品质够不够好，毕竟在被普通人食用之前，它们是要先当祭品给神明奉上的。
一番精挑细选之后，光头官员便命人将他选定的东西送到生命殿堂的厨房里去。这里的厨房被称为“净土”，这也传达出要时时刻刻保持干净的要求。官员经常检查，如果发现不妥，甚至会降下重罚。
今天一早，他去了储藏腌鱼的仓库。到了那儿之后，他不由地惊呆了，因为仓库的木门闩被锯断了。这道门原本只有他和仓库的管理员才能打开。他不敢置信地推开仓门，忐忑地朝里面走，里面还是那么昏暗，还是那么安静，并没什么怪异之处。渐渐地，他放心了，走到每个坛子前，查看坛上的标签。标签上标记的是鱼的种类、数量，还有腌渍的日期。来到靠近大门的地方，他才发现，这里空出一个位置，有人偷走了一个坛子。
对于皇宫中的仕女来说，能被选入皇后屋是梦寐以求的殊荣。而妮菲塔莉在甄选时，相比家庭背景和在宫中的职位，她更注重谁能出色地完成工作、有严谨认真的态度。因此最终，她挑选了一些出身贫寒的年轻女子，来负责打理她的发型、衣服以及担任贴身侍女。此结果一出，很多人为之惊讶，这情形和当初拉美西斯组建内阁时简直如出一辙。
打理皇后的衣服，这项令众人垂涎的美差，被分给了一个长着褐色头发的漂亮仕女。她来自孟斐斯的一个人丁兴旺的小镇。她主要的职责是照看那些妮菲塔莉非常珍爱的衣服。皇后的置衣间添置了很多新衣，但是她本人还是更喜欢一些曾经穿过的衣服，还有一条披肩——她经常在入夜的时候披着它。这不仅是因为它能抵御天黑后变冷的空气，更是因为这条披肩承载了她第一次与还是王子的拉美西斯相遇时的回忆。那回忆充满了梦幻的色彩，那时的她既欢喜又有些犹豫，曾多次拒绝这份爱情，最终还是被拉美西斯打动。
皇后屋的仆人都非常敬重皇后，这名女仆也不例外。妮菲塔莉御下宽容，吩咐人做事时都面带笑容。但这并不是说她容许她们轻待任何一件事，哪怕这件事很小。面对没有任何理由的拖延和谎言，她绝不宽待。一旦出现纰漏，她都会亲自审问犯事的女仆，给她解释的机会。宫中的每个仆人都衷心地爱戴这位大皇后，太后更是视她为益友，与她非常亲密。
对服饰进行收纳时，那名服饰女仆会先在衣服上洒些香精——这是宫廷实验室经过提纯研制出来的，然后再放入木柜和衣橱，并非常小心地避免把衣服弄皱。这天天色渐晚，就快到皇后主持晚祷的时间了。女仆去取皇后经常在这个时候披的旧披肩。然而，放披肩的位置上什么也没有！那条披肩不翼而飞了，她的脸一阵煞白。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记错了位置？”于是她查看了每个衣橱，但仍遍寻不见。她又去找别的女仆，问皇后的发型师，问负责洗衣的女仆，但是没人能给她提供一丁点儿有用的信息。那条披肩，妮菲塔莉最珍爱的那条披肩，就这么不见了。
皇家议事厅中，拉美西斯正在主持战前会议。凡领军中有四类兵种的将军都应召前来参加会议，向作为军队统帅的法老报告军队情况。负责会议记录的是亚梅尼，会议结束后，他还要拟写会议报告。
这些将军都正值年富力强之时，但看上去却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因为实际上他们都是书记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大地主，是精于算计的管理者。其中只有两位曾直接与赫梯人对战过，那场战斗是塞提领导的，而且是小型作战，也没什么影响力。而现在，他们要面临的将是胜负难测的大规模战争，这些将军们全都没有这样的作战经历。随着战争的逼近，他们的恐慌也日益升级。
“我们的军队备战状态可好？”
“很好，陛下。”
“武器生产呢，情况怎样？”
“从没停止。我们依您的指示，提高了铁匠和制箭工人的酬劳，他们的奖金已经翻了一番。”
“战车产量如何？”
“再过几个星期，储备量就充足了。”
“战马可好？”
“都得到了精心的照管，它们非常健壮。”
“士兵们的士气呢？”
最年轻的那个将军坦诚道：“陛下，这的确是个问题。您在军营中的巡视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军队的斗志，但是关于赫梯军队如何灭绝人性、如何不可战胜的传言一直在军中流传，且势头渐胜。我们已经极力消除影响了，但这些传言还是在人们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恐惧。”
“连我们的将军都是如此吗？”
“不，陛下，当然不是……可的确有些疑虑。”
“哪些方面的疑虑？”
“数量上，敌人是否有绝对的优势？”
“我们会先去迦南，恢复那里的秩序。”
“赫梯军队已经达到那里了？”
“还没，那里距他们的本部较远。但是先行的突击队，在前往安纳托利亚之前挑起了些动乱。那些小的附属国的国王受到挑唆，引发了几次反叛的战斗，但那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体力，微不足道。我们只要迅速出击，便能收复失地，并且鼓舞军队士气，继续北进。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人们有些担心我们的堡垒……是否还安全？”
“这是庸人自扰。就在前两天，皇宫刚收到十几只信鸽传回的消息。那些消息很让人欣慰，我们的堡垒都能顽强御敌，没有一座失守。那里有充足的兵器和粮草储备，在我们到达之前，足以应对攻击。反倒是我们，比他们差远了，必须加快备战的进度。”
拉美西斯是在表达自己的希望，也是在下命令。将军们行礼退出后，返回了各自的军营，并开始认真地做出征准备。
“一群无能之辈！”亚梅尼愤愤地放下那只芦苇笔，咕哝道。
“这样说太尖锐了。”拉美西斯评论道。
“这些家伙天天酒足饭饱地过活，就怕失去现在的舒坦日子，一个个变得胆小如鼠！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慵懒地待在别墅花园里，到目前为止，待在那儿的时间比上战场的时间都要长。而赫梯人呢，活着就是为了战斗。这样两种人交战，结果可想而知，那些将军们会有何表现？估计要么消极应战，要么临阵逃脱。”
“你的意见是换掉他们？”
“来不及了，再说，换了新的也一样。那些将领都是一丘之貉。”
“你还是希望埃及置身事外，不派军队参战？”
“这场战争会将埃及拖入深渊……按道理，反击是正确的选择，但是，我们要认清现实，那就是，我方要取胜能依靠的只有你一个人。”
深夜时分，拉美西斯召见了亚夏。战前的紧张气氛已经在首都蔓延开来。这两位好友——法老和外交官——都更勤勉地忙于政事。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站在法老办公室的一扇窗子前，望向点点繁星的夜空。
“亚夏，有什么新消息？”
“我们的堡垒和动乱分子暂时休战了，我方游击队在等着援兵。”
“我也要等不下去了。可是，我们战备不足，还在加紧赶制武器，我不能让士兵们去送死……一直以来，我们都沉浸在一个虚幻的梦里，以为天下太平，现在该醒过来了。”
“希望神明保佑。”
“你认为该不该派援兵？”
“我们还能控制住局面吗？”
“由我直接领导的士兵将誓死保卫埃及。一旦让赫梯人得逞，埃及人将面临地狱般的统治。”
“你想过没有，你可能会战死沙场？”
“妮菲塔莉可以代表我执掌国政，或者必要的话，她可以继任法老之位。”
“看，夜色多迷人……可人类为什么却只知道杀戮？”
“和平，也是我的愿望。可命运不让我如愿，不过我也不打算退缩。”
“拉美西斯，你能对抗得过命运？”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了？”
“谁知道呢，或许我跟别人都一样，很害怕。”
“你可有摩西的消息？”
“没有。他好像人间蒸发了，杳无音信。”
“那是因为你没有尽全力去找。”
年轻的外交官还是很镇静。拉美西斯继续说道：“你可有派情报员去侦察摩西逃跑的路线？没有。因为你不想看到他被抓回来处死。”
“摩西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如果他被抓回埃及，一定会被判处死刑。”
“不会的，亚夏。”
“即便是法老，也不能罔顾法律。”
“我并非要如此。而是要用法律替他平反，还他自由，他可以在埃及自由地生活。”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杀了萨力吗？”
“的确。不过，一个证人交代，那是正当防卫。我已经掌握了这个证人的证词。”
“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了！”
“去找摩西，找到他。”
“不太好办……他有意藏匿，而且现在局势混乱，有些地方我们无法更深入地进行调查。”
“找到他，亚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