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客家建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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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史地特征

赣南,即现在江西省赣州市属地,因位于江西南部,故习称“赣南”。赣州市现辖章贡、南康、赣县、于都、兴国、宁都、石城、瑞金、会昌、安远、寻乌、信丰、龙南、定南、全南、大余、上犹、崇义等18个县(市、区),人口约1000万,面积3.94万平方公里,人口和国土面积分别占全省的1/5和1/4,是我国辖县(市、区)最多的设区地级市,也是我国最大的一块客家人聚居地。

图1-1-1 赣州市行政区域

赣州,两晋南北朝时称“南康郡”,隋唐北宋时称“虔州”,南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因虔州多盗,嫌“虔”字虎字头不吉利,遂改名为“赣州”。自唐代张九龄凿通大庾岭道,赣南成为国家南北交通的重要节点后,为控扼大庾岭南北水运交往的全部活动,宋淳化元年(990),在大庾县(今大余)设立南安军(后为路、府),下辖大庾、南康、上犹和崇义四县,因此,宋代后的赣南,是两府并列,故常称“南赣”。到清乾隆十九年(1754)时,朝廷认为:赣州一府管辖十二县,地方辽阔,易藏奸匪。于是,升宁都为直隶州,下辖瑞金、石城两县。因此,清乾隆后的古代赣南又由“两府一州”组成。

赣南东靠武夷山脉与福建相连,南横南岭山脉之大庾岭和九连山与广东交界,西倚罗霄山脉之诸广山与湖南接壤,北屏雩山山脉与本省之吉安、抚州市毗邻。高大的山脉,既是四省的边界,也是四省重要河流的源头,如福建的汀江—韩江水系,广东的东江—珠江水系,湖南的耒水—湘江水系,江西的章贡两江—赣江水系。在赣南,则因众多山脉及其余脉向中部延伸,形成周高中低,南高于北,其中山峦起伏、河川溪流密布的地貌。境内海拔为200—500米的丘陵地形,约占赣南总面积的61%,四周主要分布海拔为1000—2000米的山地,约占总面积的22%,盆地仅约占17%,故民谚称:“八山半水一分田,半分道路与庄园。”这种地理地貌,方志中是这样总结的:“屹然为三湘、八闽、五岭之奥区”;“界四省之交,扼闽粤之冲”;“赣之为郡,当闽粤湖江四省之交,视他郡为重”[1]。明代著名大学士、泰和人杨士奇在其《东里集》之《送张鸣玉序》中也说道:“赣为郡,居江右上流,所治十邑皆僻远,民少而散处山溪间,或数十里不见民居,里胥持公牒征召,或数十日不抵其舍。”[2]

赣南地貌虽类似四省交错地,但地重于其他三省交界地区,因闽粤之水流向海洋,古代向视之为“化外之地”,而赣南因境内的十条主要河流(上犹江、章江、梅江、琴江、绵江、湘江、濂江、平江、桃江、贡水,史称“十蛇聚龟”)皆汇聚在赣州城北之龟角尾,形成赣江,最后注入长江。因此,从中国传统大地理概念来讲,赣南尚属中原地区。同时,赣南这种地理和水运的优势,也使赣州、南安自宋代以来成为东南名镇。宋代的赣州是工商大州,据吴运江先生研究[3]:北宋熙宁十年(1077)全国285个州军级城市中,虔州征收的商税额达39888贯,远多于洪州(南昌)的28905贯,全国排第18名。而南安则有“名贤过化之邦”“理学渊源之地”之称,苏东坡诗赞:“大江东去几千里,庾岭南来第一州。”因此,到明清时,鉴于四省交界地区“盗寇”频发的态势,便以赣南为国家军政重镇驻地。明弘治八年(1495)始,为加强对赣闽粤湘交界山区的统治,在赣州设立“南赣巡抚”,辖四省交界地区的“八府一州”(相对稳定的四省八府一州为:江西南安、赣州府,福建汀州、漳州府,广东潮州、惠州、南雄、韶州府,湖广郴州),清康熙三年(1664)省并后,继设“分巡吉南赣宁道”辖吉安、南安、赣州三府和宁都直隶州,驻地也是在赣州,直至清末。

图1-1-2 清代《赣州府志》疆域图(“十蛇聚龟”图)

图1-1-3 “南赣巡抚”初设时辖域
资料来源:引自靳润成《明朝总督巡抚辖区研究》,第178页。

图1-1-4 明代后期“南赣巡抚”辖域
资料来源:唐立宗:《在“盗区”与“政区”之间》,台湾大学《文史丛刊》2002年8月版,第275页。

赣南这种崇山峻岭的地理地貌,相邻的其他三省接合部也大体类似。如粤赣交界的平远地:“则见石磴云梯,纡回跋涉,鸟道羊肠”[4];粤湘交界则:“地当五岭之交,蜿蜒磅礴,连互江广,峰峦陡绝。”[5]这样便伴生了这一地区很独特的社会历史背景。因本书所涉及的内容主要是宋代以后的建筑,特别是明清时期的建筑,因此,有必要将相关背景多介绍几句。

在赣南的地方志书记载中,对唐以前的事大多以“率以荒服”一笔带过。自宋以后,由于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伴随着各种文化和先进生产力的引进,赣南的经济文化得到了大开发、大繁荣,但同时也进入了社会大动乱、大振荡的历史时期。如宋代王安石在《虔州学记》中,开头便称:“虔州江南地最广,大山长谷,荒翳险阻。交、广、闽、越铜盐之贩,道所出入,椎埋、盗夺、鼓铸之奸,视天下为多。”[6]从此,宋元的“虔寇”“盐寇”“峒寇”,明清的“畲贼”“田贼”“流寇”“长毛贼”“山盗”,清末民国初的“土匪”“会匪”充斥赣南。赣南是“盗贼蜂起,举境仓皇”,成为“盗贼渊薮、奸人亡命出没之地”。对此情形,赣南地方志称:“然山僻俗悍,界四省之交,是以奸宄不测之徒,时时乘间窃发,叠嶂连岭,处地既高,俯视各郡,势若建瓴。”[7]“赣州据江右上游,境接四省,中包万山,峻岭、邃谷、盘涧、郁林,人迹罕及,为巨寇之渊薮。”[8]所处各县县志也有“地处万山之中,奸人啸聚,寇盗充斥”,“众山壁立,路如鸟道,山多水激”之类的概述。清同治版《南安府志》也云:“民稀而地僻,岁稍凶歉,山峒愚民咸啸聚为寇,邑民往往罹其荼毒。”明代的《虔台续志》卷一开篇便称“虔当荆闽百粤之交,岩险闻于天下,峪峒深邃,绵壤千里。自不逞之徒依凭巢穴,阻兵为乱故”。[9]南赣巡抚虞守愚也说:“臣所辖地方,俱系江湖闽广边界去处。高山大谷,接岭连峰,昔人号称‘盗区’。”[10]因此,宋元以来,这块土地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小乱不断,大乱必有份,所谓“自古以来,江右有事,此兵家之所必争”。据笔者查阅地方志统计,自宋太平兴国七年至清同治十二年(982—1873)的891年间,见于史书记载的兵匪动乱便有299起,约每三年便有一起。这从宋明时期赣南人口的变化也能说明问题。建筑史博士吴运江先生根据明《嘉靖府志·食货》和《宋史》记载:南宋宝庆中(约1226),赣州(不含南安府所辖县,下同)有主客计639394口;历史学博士王东先生根据历史文献记载:明初洪武二十四年(1391)赣州只有366265口,至明中期成化十八年(1482)更减到133366口[11]。按说赣州在宋代盛世之后,随着山区经济的进一步深入开发,人口应激增才符合情理,明初人口减少尚可理解为战争,但也不致减少得这么多,可到明中期赣州人口仍是锐减,则说明这个数据有问题。问题出在当时统计户口的人,只登记国家能控制的“编户”,而那些不纳税服役的“盗贼”“山寇”则逍遥在政府的“编户齐民”之外,可见赣南“匪情”之严重。

古代赣南及其四省交界地区的乱象,从现代学者对该地区进行学术研究的课题名称就可见端倪。如南昌大学历史学博士黄志繁先生的《“贼”“民”之间——12至18世纪赣南地域社会》和台湾政治大学历史学博士唐立宗先生的《在“盗区”与“政区”之间——明代闽粤赣湘交界的秩序变动与地方行政演化》。这既是宋代在大余增设南安军,明代赣州增设南赣巡抚,清代增设宁都直隶州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这一地区多见设防性民宅和聚落如围屋、村围、城堡村落、土楼、寨堡等而较少精细性、奢侈性建筑的原因之一。同时,笔者也认为,只有在这种特殊的历史地理和社会背景下,作为具有鲜明特征的客家民系,才可能真正地走向形成与成熟。

赣南属亚热带丘陵山区湿润季风气候,具有冬夏季风盛行,春夏降水集中,四季分明,气候温和,热量丰富,雨水充沛,酷暑和严寒时间短,无霜期长等气候特征。赣南年均气温19.3摄氏度、降雨量1603毫米,森林覆盖率达76.4%,自古以来出产竹木、红壤黏土、红砂岩(因以兴国的最著名和历史最长,故俗称“兴国红”)、石灰石等建筑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