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经典文献中名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与其他词类相比,《崇搬图》中出现的名词最多,记录比例相对较高,记录方式多样。这些名词的文字记录较为生动地展现了原始文字早期的记录特点。
一 不同语义类别的名词的调查与分析
根据语义特征,纳西语的名词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和志武在《纳西语基础语法》[1]中将名词分为普遍名词、专有名词、抽象名词、时间和方位名词。和即仁、姜竹仪在《纳西语简志》[2]中将名词分为人称名词、事物名词、时间名词、处所名词和方位名词。以下的研究,我们将并不拘泥于学界的名词分类,而是根据文献中名词的具体情况和研究需要列举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名词。
名词所反映的事物有些具体,有些抽象,为此,我们先将名词分为两大类:具象名词和抽象名词。在文字记录中,这两类名词的记录差异较为明显。
(一)具象名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具象名词是指记录一些具体可感的事物的名词。根据具象名词所指对象的多少,又可分为普通名词和专有名词。下面我们将具体分析这两类名词的记录特点和差异。
1.普通名词的记录
根据所指事物的不同,普通名词可以分为植物名词、动物名词、山川名词、日月名词、器具名词等,这些名词在文字记录中有同有异。
(1)一些普通名词的记录统计
(2)无记录的原因分析
在东巴文体系中,这些具象名词已有专门用于记录的东巴文。按常理,这些词在行文中都应该得到文字记录,但事实并非如此,一部分具象名词并无文字记录。分析此类未记录的现象,主要存在以下几点原因:
①图画表意
如右图中“ʦו55”(叶)的记录。
该节(39页126节)解读如下:
名词“ʦו55”(叶)没有使用专门的东巴文。据《字谱》,“ʦו55”(叶)作“”。这里虽无“”字,但出现了“”(草),“ʦו55”(叶)之义蕴含于“”(草)之中。此类表达方式在原始文字中较为常见。由于“ʦו55”(叶)之义蕴含于图画之中,我们亦称之为图画表达。
②共用
如右图中“ʥi33”(衣)的记录。
该节(65页264节)部分解读如下:
“ŋv31ʥi33xæ33ʥi33iə55”(银衣金衣给)一句中有两个名词“ʥi33”(衣),但只用了一个东巴文“”。从文字布局来看,第一句中的“”正好处于“”和“”之间的正下方,同时兼顾两个词的记录。在这里,我们称之为文字共用。第二句亦是如此。
③承前省或承后省
如下图中“le33kæ31”(乌鸦)的记录:
该节(24页84节)部分解读如下:
该节中,“le33kæ31”(乌鸦)一词共出现三次,这里只用“”(为形声字,“”表意,“”表音,记录了音节“kæ31”)记录第一句中的“le33kæ31”(乌鸦),后面的两句话中的“le33kæ31”(乌鸦)则承前省略。在东巴文献中,这类现象较为常见。
④书写者忽略
具象名词没有记录,有解读者的原因,也有书写者的原因。比较《崇搬图》与《古事记》中相同内容的小节,可以发现这一点。注意以下两节中“tho33”(松)的记录情况:
上图(《古事记》39页62节)解读如下:
上图(《崇搬图》29页99节)部分解读如下:
《古事记》和《崇搬图》有关“tho33”(松)的解读基本相同,不同的是,该词在《崇搬图》中无文字记录,《古事记》用“”记录,为象形字。在《崇搬图》的前后文中,并没有出现“tho33”(松)一词及记录文字,故不能视为承前后文省略。在该文献中,“tho33”(松)已有了对应的文字。因此,我们认为这里的未记录是书写者的忽略。
⑤读经者的原因
东巴经典中的文字与语言并不一一对应,是一种提示性的文字,这给诵读者留下了随意发挥的空间。在这些发挥中,以添加词语为主。分析这些添加的词语,其中有书写者的原意,也有诵读者的个人理解。如为前者,则属书写者的省略,如为后者,则为诵读者的个人原因。不管哪一种情况,最终都会导致一些词语无对应的文字,这里只谈诵读者的原因。
下面以诵读者对东巴经文中名词“lɯ31”的不同理解来说明这一现象。
上图(6页24节)部分解读如下:
该节(《古事记》20页21节)解读如下:
两节大意基本相同,但读经者的诵读和翻译者的理解却存在较大的差异。这种差异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大意理解的差异;二是个别词的理解的差异。这里仅分析后者。例如名词“lɯ31”,《崇搬图》理解为“耕牛”,《古事记》理解为“犁”。如理解为“犁”,两本文献都可以找到对应的文字。如理解为“耕牛”则无对应的文字。从图版中的文字和常理来看,理解为“犁”较为合理。因此,我们认为《崇搬图》的无文字记录是诵读者的理解问题。
普通名词无文字记录是东巴文原始性的一种体现。
(3)普通名词所用记录方式统计
(4)普通名词记录举例及其分析
①象形记录
A.植物之类
如右图中植物名词“tho33”(松)的记录。
该节(43页143节)部分解读如下:
植物名词“tho33”(松)用东巴文“”记录,为象形记录。
B.动物之类
如右图中“æ31”(鸡)的记录。
该节(5页19节)部分解读如下:
动物名词“æ31”(鸡)采用了象形的记录方式。
C.山川之类
如右图中名词“nʥy31”(山)的记录。
该节(71页299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nʥy31”(山)用东巴文“”记录,为象形记录。
D.日月之类
如右图中名词“mɯ33”(天)和“ʨi31”(云)的记录。
该节(74页319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mɯ33”(天)用东巴文“”记录,“ʨi31”(云)用“”记录,为象形记录。
E.器具之类
如右图中名词“be33be3”(斧头)的记录。
该节(15页58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be33be3”(斧头)用“”来记录,为象形字。
②形声记录
在东巴文献中,植物、动物、山川、日月、工具这类具象名词大多使用象形的方式进行记录,但也有少量的使用形声。
A.植物之类
如右图中的“zו33ko33”(芜菁)的记录。
该节(88页397节)部分解读如下:
植物名词“zו33ko33”(芜菁)用“”记录。其中的“”本义为针线,《字谱》记音为“ko33”,这里补充记录“zו33ko33”的后一个音节。《字谱》中未列“”一形。以下补充说明《崇搬图》中“zו33ko33”(芜菁)一词的另外几种记录方式:
88页396节(左图)中的植物名词“zו33ko33”(芜菁)用“”记录,为象形记录。398节(右图)中的“zו33ko33”(芜菁)除了使用东巴文“”,另附加“”一形。“”本义为“呵”,此借音记录“zו33ko33”(芜菁)的第一个音节,为形声记录。从文字的发展规律来看,象形字“”应该早于“”和“”两个字形。“zו33ko33”(芜菁)的这几种记录方式生动地展现了文字由记词向记音节发展的过程。
B.动物之类
如右图中动物名词“mu31”(牛)。
该节(85页380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mu31”(牛)用东巴文“”记录。其中,“”本义为“簸箕”,《字谱》音为“mu31”,此借音记为“mu31”,为音符。为形声记录。
C.山川之类
如右图中山川类名词“æ31”(岩)的记录。
该节(13页52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æ31”(岩)用东巴文“”记录。该字由“”和“”构成,前者表意,后者表音,为形声记录。
D.器具之类
如下图中的名词“to55ʐər31”(柱)的记录:
该节(11页45节)后一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to55ʐər31”(柱)用东巴文“”和“”共同记录。“”为柱子,表意;“”本义为“塔”,《字谱》音为“thɑ13”,记录“to55ʐər31”的第一个音节。为形声记录。不过,该节中的其他名词“to55ʐər31”(柱)仍采用象形的记录方式。
《崇搬图》中,日月之类的名词未出现形声记录的方式。
具象名词所反映的事物具体形象,似乎用象形的方式就足够表达,而这里却使用了形声的方式。可见,东巴文已出现了表音化的趋势,这正契合文字发展的一般规律。
③借音记录
值得注意的是,普通名词除了使用形声的手法,也常采用借音的方式。在《崇搬图》中,同一普通名词往往采用多种不同的记录方式,出现象形、形声和借音交替使用的现象,而借音似乎成为书写者追求书写变化的一种手段。
A.植物之类
如右图中“tʂʅ31”(谷)的记录。
该节(78页339节)解读如下:
谷或五谷,《字谱》收录了“”“”两种形体。此处的“tʂʅ31”(谷)则借用“”一形进行记录。“”本义为“爪”,音为“tʂə31”,与“tʂʅ31”(谷)音近,此为借音记录。
本句中同样出现了“”一形,但用于记录名词“lər55”(种)。由此可见,前者的假借应该是书写者有意与后文相区别,避免文字的重复,起到区别字音字义的作用。
B.动物之类
如右图中“lɑ33”(虎)的记录。
该节(64页253节)解读为:
两句话中分别出现“lɑ33”(虎)一词,前者用东巴文“”,为象形记录,后者用“”(哥巴字),为借音记录。如此使用,显然是书写者为避免字形重复,追求变化而采用的一种方式。“”的使用也方便了书写。
C.山川之类
如下图中名词“ʐו33”(路)的记录。
左图(73页313节)解读如下:
名词“ʐו33”(路)用东巴文“”记录。“”,《字谱》音为“ʐו31”,本义为“蛇”,此为借音记录。实际上,名词“ʐו33”(路)在文献中一般用象形字“”记录,如右图(73页314节)中“ʐו33”(路)的记录。这里用“”记录,应当是书写为避免与“mbər33”(迁徙)一词所用东巴文“”中的构字附件“”同形。
名词“lɯ55”(地)是东巴文献中的常用词,一般用“”记录,象地之形。上图中却用借音字“”记录。“”,《字谱》音“lɯ55”,本义为虱子。同是“地”,却使用了两个不同的字形。《字谱》中,“地”有“lɯ55”和“dy31”。初步统计,在《崇搬图》中,凡读为“dy31”都采用字形“”;读为“lɯ55”一般用“”记录。“lɯ55”用“”记录,全文只有一例,见下图(7页25节)。可见,借音的方式在记录存在象形文字记录的名词时有辨别读音的作用。
D.日月之类
如下图中名词“”(日)的记录。
该节(15页55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日或天)用东巴文“”记录。“”,《字谱》音为“”,本义为“二”,此为借音记录。在《崇搬图》中,名词“”借用该字形两次。
E.工具之类
如下图中名词“se33sv55”(纸)的记录:
左图(94页437节)解读为:
名词“se33sv55”(纸)分别用“”和“”记录。“”为哥巴字,记录第一个音节“se33”,“”本义为茅草,此记录第二个音节“sv55”,为借音记录。右图(《崇搬图》92页421节)中的名词“se33sv55”(纸)则分别用“”和“”记录该词的两个音节,亦为借音记录。同一词,在同一文献中,却借用了不同的文字进行记录,东巴文用字的随意性可见一斑。
一般认为,具象名词应当采用象形的记录方式。但事实并非如此,在《崇搬图》中,借音的手法随处可见。笔者以为有以下两点原因:一是书写者的主观随意;二是名词所处的语境。前者无规律可循,后者则可研究。
从前文所举的例子来看,采用借音手法的具象名词往往出现在一词反复出现的语境中。如果这个词前后文采用相同的东巴文进行记录,则缺乏变化,借音手法的使用正好解决了这一问题。另一种情形则是,当一个名词以语素的形式(即构词成分)出现,但不是中心语素,书写者往往使用借音的手法进行记录,如下图中“se31”(岩羊)一词的记录。
该节(57页205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se31”(岩羊)用哥巴文“”记录,而不是用东巴文“”,为借音的手法。在这句话中,“se31”(岩羊)一词只是作为“ʂו33”(肉)的修饰成分。
④普通名词记录的一些特点
以上详细地列举了各类普通名词的记录情况,从中可以发现一些记录特点。
A.不稳定性
文献中,普通名词所用东巴文的形体并不稳定。即使是同一部经典,同一书写者也是如此。
比如《崇搬图》中的“sər33”(木)的记录。
该节(2页8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sər33”(木)用“”记录,像树木之形。下图中的“sər33”(木)却使用了另一个字形。
该节(32页106节)的后一部分解读如下:
“sər33”(木)用“”记录,与上例中的“”不同。下例中的“木”的字形与前两例相差更远。
该节(88页391节)部分解读如下:
该句中的“sər33”(木)使用了东巴文“”。事实上,“”本义为“黄栗”。很显然,这里是借用该形体转义表“木”。在早期文字中,也许只要是树木之形都可记录“树木”一词,不管具体是什么树。
在《崇搬图》中,名词“mɯ33”(天)所用的东巴文存在两种形体,如下图:
左图(1页4节)作“”,右图(106页512节)作“”,同一文本却使用两种不同的写法。
B.杂糅性
在《崇搬图》中,记录具象名词的东巴文在行款空间上往往与其他的字符相互穿插,形成类似于合文的形体,如:
该节(6页24节)后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ly33”(戈)所用的东巴文“矛”并没有独立书写,而是与“人”的形体相杂糅,形成一幅生动的画面。这正是原始图画表达方式在《崇搬图》中的残存。不同于具象名词的记录,一些抽象词的记录用字在书写中反而独立、清晰,如上文中的“”和“”。
C.变形
东巴文献中,记录具象名词的东巴文往往随文变形。例如下图中名词“to33”(松)的记录:
该节(36页116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to33”(松)写作“”,为一株折断的松树。很显然,该字形除了承担“松”义外,还暗含着被雷击断之意。
东巴文的“随文变形”正是图画表达方式在原始文字中的残存。“随文变形”使得文献中的东巴文承担着多重职务,表达着更加丰富的含义,也弥补了原始文字不够用的缺陷。
2.专有名词的记录
不同于普通名词,专有名词在文字记录上存在着自身特点。《崇搬图》中存在大量的专有名词,根据所指对象的不同,这些名词可分为人名、神鬼名和地名。本节将对这些专有名词的文字记录情况进行调查分析。
(1)人神专名(指人名和神鬼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①相关统计
表1 记录总量统计
表2 记录方式统计
由上表可知:
一 人神专名的文字记录比较高,已达94.02%。
二 不同于普通名词的记录,人神专名的形声记录与象形记录旗鼓相当,假借也占有相当的比例。可见,与其他名词相比,人神名的记录已相当成熟。当然,这与人神专名的语义特点密切相关。
②记录方式举例分析
A.象形记录
如纳西族创世纪神话中的主人公“tʂho31z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的记录:
该节(41页135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专用人名“tʂho31z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3]用东巴文“”记录,象人形,有角,长嘴。
B.形声记录
如神名“du31ə33pv33”(都欧普)的记录。
该节(41页133节)前一部分解读如下:
其中的“du31ə33pv33”(都欧普)用“”和“”共同记录,前者表意,为形符;后者“”,《字谱》音为“pv33”,本义为“雄”,此记录第三个音节“pv33”,为音符。两者相合记录一词,为形声记录。
C.借音记录
比如,《崇搬图》中的“lɯ55γɯ33”(利恩)的记录。
该节(98页463节)部分解读如下:
人神名“lɯ55γɯ33”(利恩)用东巴文“”和“”记录,前者记“lɯ55”,后者记“γɯ33”。
③人神专名的记录特点
人神专名在文字记录中具有不确定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A.方式不同
比如神名“ndʐו33lɑ31ə33phv33”(知劳欧普,相传人类始祖崇忍利恩的岳父)的记录。
该节(46页159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ndʐו33lɑ31ə33phv33”(知劳欧普)采用形声的记录手法。其中,“”表意,哥巴字“”记第一个音节“ndʐו33”,哥巴字“”记录第二个音节“lɑ31”,“”记录第四个音节“phv33”。下文中的“ndʐו33lɑ31ə33phv33”(知劳欧普)则采用象形的记录手法。
该节(56页202节)前一部分解读如下:
神名“ndʐו33lɑ31ə33phv33”(知劳欧普)用“”记录,像神人之形。
《崇搬图》中,“知劳欧普”一神有不同的称呼,这里仅就“ndʐו33lɑ31ə33phv33”一词的记录方式统计如下:
“崇忍利恩”一词在该书中同样存在不同的称呼,这里仅就“tʂho31ze33lɯ55γɯ33”的记录方式统计如下:
可见,在经典文献中,人神名的记录方式有一定的随意性。
B.同为形声记录,音符的数量不同
一个多音节词,同样采用形声记录,在文献的不同地方,用于记录音节的音符数并不相同,如下图中多音节人名“tʂho31z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的记录:
左图(63页244节)中的“tʂho31z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用“”记录,该字包含“”和“”,前者表意,后者记音,为形声记录。这里只使用了一个音符“”,用于记录音节“γɯ33”,右图(74页317节)则不同。该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多音节人名“tʂho31ze33lɯ55γɯ33”同样采用形声的记录手法,但这里分别用“”(本义为“仄鬼”)、“”(本义为“虱”)和“”(为哥巴字)三个字符记录“ze33”“lɯ55”和“γɯ33”三个音节。
同是借音记录,音符的数量不同。
左图(91页414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le55ʨhi33”一词的两个音节分别借用了“”和“”两个字,其中“”本义为“獐”,《字谱》音为“le33”,“”本义为“刺”,《字谱》音为“ʨhi33”。
右图(92页427节)的意思与左图完全相同,但右图少了“”一形,也就是说“le55ʨhi33”中的“ʨhi33”没有得到文字记录。
(2)地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崇搬图》中存在大量的地名,这些地名大都得到了记录。
①地名记录统计
表1 记录总量统计
表2 记录方式统计
由上表可知:
一 与其他专用名词一样,地名也具有较高的记录比例。
二 不同于其他名词,地名的记录以形声为主,其次为借音,这与地名的语义特征密切相关。
②记录方式举例分析
A.象形记录
在《崇搬图》中,只有传说中的神山名“nʥy31nɑ55ʂər55lo33”(居那世罗)采用象形的记录手法,如下图:
该节(19页69节)解读如下:
地名“nʥy31nɑ55ʂər55lo33”(居那世罗)用“”记录,像神山之形。
以下是“nʥy31nɑ55ʂər55lo33”(居那世罗)在《崇搬图》中记录方式的统计表。
上表显示:地名“nʥy31nɑ55ʂər55lo33”(居那世罗)的记录方式以象形为主。在东巴文化中,“居那世罗”与神相联系,与纳西族的历史相联系,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象形的方式似乎迎合了这一文化特质。
B.形声记录
形声记录,即一个字符记录地名的义,其他的字符记录地名一个或几个音节。《崇搬图》中有关地名的形声记录存在不同的类型,这些类型之间的差异主要体现在意符上。这些意符或记录语义范畴,或直接等同于地名;或有读音,或无读音。以下是《崇搬图》中的三种类型:
意符表词义,如右图中“nʥy31nɑ55ʂər55lo33”的记录。
该节(23页82节)解读如下:
地名“nʥy31nɑ55ʂər55lo33”(居那世罗)用“”和“”两个字符进行记录,前者表意,像“居那世罗”山之形,后者表音,记录音节“nɑ55”,其他三个音节未得到记录。这里,意符之义等同于所记词之义。
意符表意类,但不读音,如下图中“mu31gæ31bæ31”(蒙干盘)的记录。
该节(109页535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地名“mu31gæ31bæ31”(蒙干盘)用“”“”“”和“”四个字符进行记录,“”本义为“地”,音为“dy31”或“lɯ33”,此表意类,寓意一个地方,“”“”“”分别记录该词的三个音节,为音符。“格干盘”的记录也是如此。
意符既表意类,又有读音。
例如右图中地名“ʣæ33ʣæ33bu31”(盏盏堡)的记录。
该节(107页523节)部分解读如下:
地名“ʣæ33ʣæ33bu31”(盏盏堡)使用“”和“”两个字符分别记录“ʣæ33”和“bu31”两个音节。“”,《字谱》音为“bu31”,表“坡”义。可见,东巴文“”在这里既表意类,又有读音“bu31”。
③借音记录
该节(107页520节)解读如下:
地名“bə33ʂו31thɑ55py31dæ31”(白沙太平村)五个音节分别用上述的五个东巴文记录。,哥巴文,记录音节“bə33”;,本义为“肉”,在此记录音节“ʂו31”;,本义为“塔”,在此记录音节“thɑ55”;,本义为祭木,在此记录音节“py31”;,本义为“胜利者”,此记录音节“dæ31”。
(3)地名记录的一些特点
①字形不稳定
像人神名的记录一样,地名记录所用字的字形同样不稳定,比如上文所举的地名“居那世罗”山,有象形的记录方式,也有形声的记录方式。虽同为形声记录,但所用音符也往往各不相同,如下文中的“居那世罗”山的记录:
右图(78页335节)解读如下:
地名“ʥy33nɑ33ʂər55lo33”(居那世罗)的记录使用了“”“”“”和“”四个字符,其中“”“”“”分别记录“ʥy33”“nɑ33”和“lo33”三个音节,“”为(“居那世罗”山)一形的变体,此表意。
右图为左图(23页81节)中“居那世罗山”的文字记录部分,其解读如下:
这里的名词“nʥy31nɑ55ʂər55lo33nʥy31”(居那世罗山)增加了一个音节“nʥy31”(山),东巴文也相应增加了字形“”。与上例相同,也是形声记录,不过,这里增加了音符“”。
②相对固定的书写位置
《崇搬图》中,记录地名的意符在书写时往往处在文本框的底部,如下文中“bu31”(坡)的记录:
该节(114页573节)解读如下:
“lɯ33ʂuɑ31kə55tɯ33bu31”和“mɯ33lɯ55ko33tɯ33bu31”都是地名,每个音节都得到了文字记录。“”,《字谱》音为“bu31”,意为“坡”,这里表意,像山坡之形。文本方框中,两个“”都处于底部。
③以形声和借音为主
不同于其他的一些具象名词,《崇搬图》中地名的记录方式以形声和假借为主。虽然地名所反映的事物不难理解,但要用象形的手法记录一个个地名是不可思议的。形声和假借两种手法正好符合了地名的语义特征。
3.小结
具象名词是最早被文字记录的一批词语,其记录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原始文字的记录特点及其发展。
在《崇搬图》的各类词性中,具象名词的记录比例最高。文字产生初期,造字以形象思维为主,这正好契合了此类名词所反映事物的特点。因此,具象名词记录水平高也就在情理之中,这也是原始文字的一个特点。
在《崇搬图》中,具象名词的记录方式以象形为主。除了象形的记录方式,形声和借音的方式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如果说前者是文字早期记录方式的特点,那么形声和借音的出现则说明东巴文开始记录语言中的音,这正是东巴文向成熟文字发展的一个标志。
(二)抽象名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具象与抽象是相对的,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为了研究需要,本书将方位、时间、关系等无确定形体的事物归入抽象事物,将记录这些事物概念的词语称为抽象名词。
下面将对《崇搬图》中的方位名词、时间名词和关系名词的文字记录情况进行调查和分析。
1.方位名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1)《崇搬图》方位名词记录的相关统计
表1 记录次数总量统计
表2 各类记录方式统计
(2)方位名词无记录分析研究
从统计来看,《崇搬图》中未被记录的方位名词仍占有一定的比例。分析这些未记录的现象,主要有以下一些原因:
①图画表达
所谓图画表达,即通过图符(或字符)之间的组合来表达一定的意义,但这一个画面并不是该词的专用文字,往往表达多个概念(或意义),不能自由使用。在东巴文献中,方位概念往往使用这种方式进行表达,这也是方位名词没有得到成熟文字记录的主要原因。如右图中“khɯ31”(下)的记录。
该节(39页122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khɯ31”(下,或脚)没有对应的东巴文。从构图来看,狗处在杉树的下方,由此可会意出“下”的意义。
又如方位名词“kv33”(上)。
该节(63页245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kv33”(上)没有对应的文字,但通过“”(树)与“”(鹇)的相对位置可以会意。
②书写者的忽略
书写者的忽略是指一个词已存在对应的文字,但由于某种原因,书写者在行文中并没有去记录该词。例如下图中方位名词“khɯ55”(前)的记录。
该节(15页58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khɯ55”(前)无文字记录。在《崇搬图》中,该词已经有了相对固定的记录文字,例如右图中的“khɯ55”(前)的记录。
该节(122页636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khɯ55”(前)用东巴文“”记录。“”,《字谱》:“khɯ33又。犬也,两耳前倾。”此为借音记录。由此可见,上例中方位名词“khɯ55”(前)无文字记录应该是书写者的有意省略。
(3)方位名词的记录方式举例
①独体会意
独体会意,即是通过象物的符号表达一个与实物相关的意义。与实物相比,该意义一般较为抽象。比如汉字“大”,画的是一个大人,却寓意大小的“大”。东巴文献中的方位名词也常采用此类记录方式。
该节(26页90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ɡə31”(上)用了东巴文“”。《字谱》:“,ɡə31,上也,隆起在上……”“象板凳之形”[4]即画一个隆起之物,寓意为“上”。
②形声记录
例如右图中“i33tʂו33mu31”(南方)一词的记录。
该节(120页621节)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i33tʂו33mu31”(南方)的记录使用了“”“”和“”三个东巴文。“”,《字谱》:“南方,从水省……”即截取东巴文“”(水)的右下半。纳西族人以水流的下游为南方,故以此寓意。“”此为表意,“”和“”分别记录“tʂו33”和“mu31”两个音节。整个词语为形声记录。
③借音记录
例如下图中“mɯ31”(下面)一词的记录。
该节(32页106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mɯ31”(下面)用“”记录。“”,本义为“火”。此为借音记录。
④指事记录
该节(13页51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i31”(右)用东巴文“”记录,“uæ33”(左)则用“”。两者都以人为参照物,分别指示左右。
(4)方位名词记录的一些特点
①原始性
在《崇搬图》中,方位名词的记录仍残留着一些原始的风格,例如下图中有关方位名词的记录:
该节(73页311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thɯ55”(中部或山腰)用“”记录,取“居那世罗”神山的东巴文“”的一半,如此构形充满了浓郁的原始图画风格。但同时也注意到,该形体的上方出现了“”一形。“”,本义为饮酒,音为“thɯ55”,用此给方位名词“thɯ55”注音。两种表现手法的结合体现出东巴文由原始图画向成熟文字的过渡。
②不确定性
一些方位名词采用的记录方式和使用的字符尚不确定。比如方位名词“ɡə31i33”一词的记录。《字谱》:“,ho33gv33lo31。又ɡə33ly31。北方也,从水声。滇康高原江河自北而南,上游为北,下游为南。故析水字上半为北字……”东巴文献中,除了使用该字形,还采用其他的一些记录方式,例如下文中“ɡə31i33”一词的记录。
该节(90页405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方位名词“ɡə31i33”(北方)使用“”和“”两个字符分别记录“ɡə3”和“i33”两个音节,为借音记录。
该节(119页619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xo33gv33lo31”(北方)用东巴文“”记录,像北来之水流,为象形记录。
该节(15页58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xo33ɡv33lo31”(北方)的记录使用了“”“”和“”三个字符。其中,“”表意,为意符;,本义为“蛋”,《字谱》音为“kv33”,此借音记录第二个音节“ɡv33”;“”本义为“犁轭”,《字谱》音为“lo31”,此借音记录第三个音节“lo31”。整体看来,为形声记录。
在同一文献中,方位名词“xo33ɡv33lo31”(北方)一词却采用不同的记录方式,东巴文献用字的不确定性由此可见。
③符号化的趋势
在《崇搬图》中,“i31”(右)一词的记录反映了这一趋势。
该节(77页329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i31”(右)并未使用成熟文字进行记录,而是用“”一形进行会意。这一形体描绘了传说人物“崇忍利恩”右手洒水之状。显然,“”中的人和水都是具体的,与前后文意密切相关。对“i31”(右)而言,是一种原始图画式的表意方式。参照成熟文字“”(右),东巴文符号化的过程显而易见。
④相对稳定性
在《崇搬图》中,虽然方位名词的原始图画式的记录方式仍存在一定的数量,但总体上看,其文字记录开始趋于成熟,呈现出稳定的状态,例如该文献中方位名词“ɡə31”(上)的文字记录。
在东巴文献中,方位名词“ɡə31”(上)通常用“”“”或“”记录。“”的记录前文已举例,此不赘述。下图中,“ɡə31”(上)用东巴文“”记录。
该节(28页95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其中的“ɡə31”(上)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蛋,此为借音记录。下图中则用“”记录。
该节(85页380节)部分解读如下:
方位名词“ɡə31”(上)用东巴文“”来记录。“”本义为蒜,此为借音记录。
以下是方位名词“上”在《崇搬图》中的记录统计:
表1 记录总次数统计
表2 记录方式统计
统计显示,方位名词ɡə31(上)的记录比例已达69.6%,处于各类词性记录的中等水平。从记录方式上看,该词的记录以东巴文“”为主,呈现出较为稳定的记录趋势。
2.时间名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1)《崇搬图》中时间名词记录的相关统计
《崇搬图》时间名词记录统计
《崇搬图》时间名词记录方式统计
(2)《崇搬图》中时间名词无记录的分析
虽然时间名词在表意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但在《崇搬图》中仍有一些时间名词未被文字记录,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①承上下文省略
该节(56页203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本段中共出现四个时间名词“xu31”(夜),前三个得到了东巴文“”的记录,最后一个没有记录,应当是承前省略。
②无上下文提示的省略
承上下文省是书写者的一种有意省略,读者尚能根据上下文补充其中的省略部分。在《崇搬图》中,有些省略则无上下文的提示,如下图中“xu31”(夜)的记录。
该节(40页132节)部分解读如下:
时间名词“xu31”(夜)无对应的东巴文,前后文也找不到一个相关的东巴文。
总体来看,承上下文省略是时间名词无记录的主要原因。
(3)记录方式举例
①转义表达
所谓转义表达,即一个字形用于记录一个与字形义相关的意义而非字形义。由于转义表达后的读音与字形义的读音不同,故不将这一现象看作词义的引申。转义表达的使用让一个字形往往记录多个意义相关但不同的词。时间名词的记录常采用这种记录方式,例如“ʦhv33”(冬)的记录。
该节(25页87节)部分解读如下:
(按,“”“phi31”及翻译存在问题,因与本研究无关,故不讨论)
时间名词“ʦhv33”(冬)用东巴文“”记录。“”,《字谱》:“be33,雪也,像雪花飞。亦作。”雪为冬天的显著标志,故转义记录“ʦhv33”(冬天)一词。
②变形表达
变形表达,即通过改变一个字形的形态,用于记录一个与字形义相关的词,如下图中“xu31”(夜)的记录。
该节(53页191节)部分解读如下:
时间名词“xu31”(夜)用东巴文“”记录。“”象月形,但不表“月”。《字谱》:“,夜也,从倒月无形。又作。”又《字谱》:“,le33……月也,月体有缺……”“”(夜)与“”(月)同为月形,但彼此相反,是为变形表达。
③形声
如《崇搬图》中时间名词“so31”(朝)的记录。
该节(30页101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时间名词“so31”(朝)用“”和“”记录,前者表意,后者表音,为形声记录。“”本义为“秤”(按《字谱》解读为“山巅”,李霖灿在《么些象形文字字典》中解读为“大秤”,笔者同意后者),音为“so31”。
双音节或多音节时间名词一般也采用类似于单音节时间名词的形声表达。之所以说类似于,是因为双音节中的意符既表意又表音,例如下图中时间名词“”(昨天)的记录。
该节(108页528节)部分解读如下:
时间名词“”(昨天)用“”和“”两个字形进行记录。前者记录音节“ə33”,仅表音,后者记录音节“”,同时表意。从整体来看,既有意符,又有音符,故亦称之为形声表达。
④指事
如下图中时间名词“dʐו31”(时)的记录。
该节(2页5节)部分解读如下:
时间名词“dʐו31”(时)用东巴文“”记录。“”,《字谱》:“时也,日光照临,以日光移动定时也……”也就是说,“”中的点指示日移动过的位置,故为指事记录。
⑤借音
如下图中时间名词“zו33”(时代)的记录。
该节(1页2节)部分解读如下:
时间名词“zו33”(时代)用东巴文“”记录。“”,《字谱》:“zו33,草也,象束草。”此为借音记录。
(4)时间名词的记录特点
不同于记录方位名词的东巴文,记录时间名词的东巴文在图版中相对独立、清晰,极少与其他东巴文糅合在一起。换句话说,记录时间名词的东巴文相对成熟。
与方位名词相比,时间名词的记录比例也相对较高。
从记录用字来看,记录时间名词的东巴文比较稳定。
上表显示,时间名词已有相对固定的记录东巴文。当然,个别时间名词的记录也存在一些变化,如时间名词“so31”(朝)的记录。前文已提及该词的一种记录方式——形声表达,即使用东巴文“”和“”记录,下图中则采用借音的手法。
该节(52页181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时间名词“so31”(朝,或早)用东巴文“”记录。该形为“”(本义秤)的省略,此为借音记录。
3.一些抽象材料名词的记录调查与分析
这里的材料名词是指构成实物内在物质的名称。在《崇搬图》中,材料名词主要是一些金属名称。
(1)《崇搬图》中一些抽象材料名词记录情况统计
从统计来看,《崇搬图》中这类名词全部得到了文字记录。
(2)抽象材料名词记录方式举例
①金、银的记录
该节(19页69节)解读如下:
这里“ŋv33”(银)、“xæ31”(金)分别用东巴文“”和“”记录。“”,像耳环,因其为银质,故转义表“银”。耳环,《字谱》音为“he33khv55”,与“ŋv33”(银)不同音。“”,像领扣,因其为金质,故转义表“金”。
②铁
该节(11页45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ʂu33”(铁)用东巴文“”记录。“”,像斧头,因其质为铁,故转义表“铁”。“斧头”,《字谱》音为“tse55be33”或“lɑ33be33”,与“ʂu33”(铁)不同音。
③铜
该节(91页418节)部分解读如下:
材料名词“ər33”(铜)用东巴文“”记录。“”由“”和“”两部分构成,前者为“锅”,因其质为铁,故转义表“铁”;后者像火,用来表铜之“红”色,两者会意“铜”之义,为会意表达。
(3)材料名词的记录特点
①以转义记录为主
从意义上看,此类名词并不抽象,但因其形不定,故归之为抽象名词。在文字记录中,此类名词难以用象形的手法进行记录,而转义则正好顺应了此类名词的语义特征。据统计,《崇搬图》中的材料名词全部得到记录,并以转义表达为主。此类方法类似于象形,但对其意义的理解却不同于象形字,有较强的约定俗成性。
其实,早期汉字的材料名词也有类似的表达手法。比如汉字中的“金”,有学者认为其形体本是古代的一种金属器具。如果此说成立,那么转义的表达手法并非某一种文字所特有,而是古典文字普遍使用的一种手法。随着文字的成熟,这一手法的使用将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②独特的会意方式
在《崇搬图》中,材料名词“ər33”(铜)用“”记录,其中的“”和“”都为意符,一个表材质,一个表颜色,共同会意“铜”。这一记录方式体现出纳西族人的特有的想象力和生动的表现力,这也是东巴文所特有的表达方式。
迄今为止,汉字中尚未发现此类记录方式。
③百分之百的记录比例
百分之百的记录水平一方面体现纳西人对此类金属的重视;一方面体现出此类东巴文的成熟。值得注意的是,记录此类名词的东巴文除了记录本词外,也大量地被借音记录其他的词语,例如“”(锡),《字谱》:“sy55,锡也,又铅也,像锡块。又做‘’‘’。”在《崇搬图》中,我们未找到记录本义的“”,但找到一些被假借的“”。
《崇搬图》中东巴文“”的使用统计:
东巴文“”的使用举例:
A.动词“sy55”(杀)
《字谱》:“,sy55又kho55。杀也,从一人持刀杀人。又作。又作。”字典中的东巴文“杀”为会意字。文献中,该词常借用“锡”,例如右图中的“杀”。
该节(44页149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sy55”(杀)借用东巴文“”(锡)记录。
B.疑问代词“sy31”
如右图中的“sy31”(什么)的记录。
该节(247节63页)解读如下:
这里的“sy31”(什么)使用东巴文“”进行记录。
C.量词“sy31”
该节(89页399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sy31”用东巴文“”记录,为借音。
“锡”一词虽未出现在《崇搬图》中,却大量使用了记录该词的东巴文“”。由此可见,该东巴文已被广泛地使用。
从材料名词的记录比和“”的使用来看,此类名词的文字记录已完全成熟。
D.其他抽象名词的记录
除了上述的抽象名词,文献中还有一些不成系统的零星抽象名词,兹举例如下:
A.纳西语kɑ33(力)的记录
“力”,西部方言作“kɑ33tɯ55”,东部方言作“γɑ33”(据《纳西语简志》词汇表)。“力”所反映的概念虽好理解,却是无形之物,用文字表达有难度。《字谱》和《么些象形文字字典》都未列出该词对应的东巴文。在《崇搬图》中,该词得到了文字记录。
力的记录统计表
名词“kɑ33”(力)的记录举例,如下图:
该节(54页196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kɑ33”(力)用“”记录。“”为哥巴文,此为表音。
B.纳西语khɑ33(声音,消息)的记录
“khɑ33”,西部方言作“kho33”,东部方言作“khər33”(据《纳西语简志》词汇表)。《字谱》中未列该词对应的东巴文。
纳西语khɑ33(声音,消息)的记录统计
从统计来看,《崇搬图》中的“khɑ33”全部得到文字记录,以借音为主,辅以类似的形声。
khɑ33(声音,消息)的记录举例,如下图:
该节(4页14节)解读如下:
这里的“kho33”(声)用东巴文“”记录。“”,本义为“角”,音为“kho33”,此为借音记录。
该节(88页392节)部分解读如下:
名词“kho33”(声)的记录同样使用了东巴文“”。不过,该字上部的“”[此记录“æ31”(鸡)一词]构形中有一条曲线,蕴含“叫声”之义。整体来看,这种构图近似与形声的记录手法。从文字的发展角度来看,此类表达正是文字由原始图画向成熟文字过渡的表现。当然,有些学者认为东巴文中的有生命的事物往往在口前描一条曲线。笔者不这样认为,因为《崇搬图》中很多鸡的形象并没有这条曲线,如右图(5页19节)中的鸡。
C.“pɯ33lɯ33ʂu33mu31”(来历)的记录
“来历”一词,《字谱》:“,pɯ33lɯ33ʂu33mu31。来历也,从模范(pɯ33,蒿)声。铜范为金属工具之始。”《崇搬图》中未出现该字形。
《崇搬图》中“pɯ33lɯ33ʂu33mu31”(来历)记录方式的统计
记录方式一:
该节(83节24页)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pɯ33”(来历)仅用东巴文“”记录,为借音。在《崇搬图》中,90%采用这种记录方式。
记录方式二:
该节(55页200节)部分解读如下:
这里的“py31ly33tʂu33mu31”(来历)分别用“”“”“”和“”四个东巴文进行记录。
出现上述的两种记录方式,与词本身相关。音节数不同,用字就不同;音不同,借用的字就不同。可见,东巴文开始由记录纳西语的义向记录纳西语的音进行转变。
4.小结
在文献中,不同语义类别的名词具有不同的记录比例和记录方式。
初步统计,《崇搬图》中共有3004个名词,其中记录的有2522个,未记录的有482个,记录比例高达83.95%。总体来说,文献中的名词记录水平是相当高的。通过分析,文献中的名词没有得到记录往往存在客观或主观的原因。或上下文省略,或借用使用图画的形式,或书写者的忽略。在这些原因中,上下文的省略尤为突出。
名词的语义特征与其在语言文化中的地位影响着该名词的记录水平。就语义特征而言,名词越具象,其记录水平则越高,例如动植物名词的文字记录水平要高于方位名词。就语言文化地位而言,一个名词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越重要,其记录比例则越高,不管这个词抽象与否,比如材料名词的记录。
名词的语义特征也影响着名词的记录方式。具象名词倾向于使用象形的记录方式,抽象名词则倾向于用借音的记录方式,介于两者之间的名词则倾向于使用形声的记录方式。在名词的记录中,极少采用会意的方式。
二 不同音节数名词的调查与分析[5]
根据音节的多少,名词可分为单音节名词、双音节名词和多音节名词。在《崇搬图》中,音节数不同,记录情况往往不同。其中,单音节名词有两种记录情况:有记录和无记录;双音节和多音节则存在三种记录情况:无记录、不完全记录和完全记录。
(一)单音节名词记录、调查与分析
纳西语中,名词以单音节为主。在《崇搬图》中,绝大部分单音节词得到了记录,但也有部分未得到记录,这在前文中的调查分析也多次提及。例如《崇搬图》2页8节。
本节中,单音节名词“o31”(影)出现两次,用东巴文“”只记录了一次,另一个名词没有得到记录。这种省略与文字的“共用”相关,即“树影”和“石影”共同使用一个“影”字来记录。这一点,可以从“树”“石”和“影”三字的摆放位置发现,“”处于两者下方的正中,同时兼顾两者。在东巴文献中类似这种的情况非常多。又如《崇搬图》12页46节:
该节的后面部分汉译为:“地辟不足,金黄来又涂,金黄石大地又压,地辟平稳了”。名词“地”一词在该句中共出现三次,东巴文“地”只使用了一次。也就是说,有两个“地”没有得到记录。之所以没有记录,其原因也是前文所论述的“共用”。又如《崇搬图》39页122节:
该节字译为“杉黑树大下,金哈巴狗就吠得这样汪汪……”
其中的方位名词“下”没有文字记录。从构图来看,该义是由“杉树”与“金哈巴狗”两个字的位置关系来会意。
(二)双音节名词记录调查与分析
双音节名词记录有三种情况:无记录、不完全记录和完全记录。
1.无记录
《崇搬图》中双音节名词较少,无记录情况也就更少。例如《崇搬图》10页41节,其中标注部分读音及其字译如下。
其中双音节名词“pɯ55dʐı31”(师傅)没有得到记录。
2.不完全记录
例如下图中名词“pɯ55dʐı31”(师傅)的记录。
该节(11页43节)标注部分解读如下:
双音节名词“pɯ55dʐı31”(师傅)的后一个音节“dʐı31”用东巴文“”记录。“”音“dʐı31”,本义表“时”。但是,第一个音节没有得到记录。此为不完全记录。在双音节名词不完全记录情况中,已记录的部分大多采用借音的记录方式。
3.完全记录
双音节名词完全记录情况相对复杂,根据记录语言方式的不同,双音节名词完全记录实际上包含三种情况:象形表达、形声表达、借音表达。
(1)象形表达
象形表达,即一个象形字记录包含两个音节的名词,例如《崇搬图》11页44节(右图)。
该节解读为:
其中,象形字“”记录了“”(太阳)两个音节。
(2)形声表达
形声表达,即一个形声字记录包含两个音节的名词,形符表形,声符表音。其中,声符或记录其中的一个音节,或记录全部的两个音节。这类形声字可能出现一个声符或两个声符。例如《崇搬图》103页495节(下图):
该节解读如下:
名词“太阳”分别用“”和“”记录,前者表形,后者注太阳的第二音,是为形声字。有些双音节形声字存在两个声符,分别记录双音节中的两个音节,例如《崇搬图》94页445节:
标注的部分读为“nɑ31ɕi33”(纳西),其中“”音为“nɑ31”,记录第一音节,“”音为“ɕi33”,记录第二个音节,而“”则表形。
象形表达与形声表达并不是截然分开的,很多形声表达的前身可能就是象形表达,以上“太阳”的两种表达方式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3)借音表达
借音表达,即两个音节都使用了假借字来记录。例如《崇搬图》115页582节:
时间副词“tɕy55tʂhu31”(首先)分别借用“”(tɕy55,本义为“鸡”)和“”(tʂhu31,本义为“串珠”)两个字来记音。
(三)多音节名词记录调查与分析
像双音节一样,多音节名词同样也存在三种情况:无记录、不完全记录和完全记录。
1.无文字记录
无记录的多音节名词《崇搬图》一书中只出现4例。例如《崇搬图》80页345节(右图)。
该节解读为:
后一句中的地点名词“dy31dɯ31zə31dzו33mbu31”(墩底惹阻坡)没有任何文字记录。
2.不完全记录
上例(《崇搬图》80页345节)中,前一句的地点名词“dy31dɯ31zə31dzו33mbu31”(墩底惹阻坡)即为不完全记录。其中,“”(dy31,本义为“地”),“”(dɯ31,本义为“大”),“”(mbər33,本义为“坡”)分别用来记“墩底惹阻坡”的第一、二、五个音。又如《崇搬图》中神名“i33kə31ti33nɑ55”(英格鼎那)的记录。
该节(5页17节)标注部分解读为:
神名“i33kə31ti33nɑ55”(英格鼎那)分别用“”“”和“”记录“i33”“kə31”和“nɑ55”三个音节,音节“ti33”无对应的文字,亦为不完全记录。“”(i33,本义为“漏”);“”(kə31,哥巴字);“”(nɑ55,本义为“黑”)。
在《崇搬图》中,多音节名词完全记录的情况比较多。根据不同的表达方式,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1)象形表达,即一个象形字记录多个字音。例如《崇搬图》中的“”的记录。
该节(18页67节)部分解读为:
地点专名“”(居那世罗)用东巴文“”记录,像传说中的神山,为象形记录,四个音节全部得到记录。
(2)形声表达,例如下图中“”(居那世罗)的记录。
该节(23页82节)解读如下:
地点专名“”(居那世罗)分别用“”和“”东巴文记录,前者表意,后者表音(标注音节“nɑ55”)。在东巴文献中,同一多音节名词用形声表达时,形声表达所记的音节数往往不相同。如下图《崇搬图》23页81节。
该节中的“”(居那世罗),所用形符相同(即“”),东巴文“”“”“”分别记录“nɑ55”“ʂər55”“lo33”三个音节。
(3)借音表达,即多音节名词中的每一个音节都采用借音的方式来记录。例如《崇搬图》27页92节。
该节中的人名“ʦho31ze33lɯ55γɯ33”(崇忍利恩,标注部分)分别用“”(音ʦho31,象,此处借音注“崇忍利恩”的第一个音节)、“”(音ze33,一种鬼,此处借音注“崇忍利恩”的第二个音节)、“”(音lɯ55,本义为牛虱,此处借音注“崇忍利恩”的第三个音节)、“”(音γɯ33,本义为“好”,此处借音注第四个音节)记录。
附录:《崇搬图》名词记录相关统计及分析
表1 名词有无文字记录的统计
表1显示:《崇搬图》名词的记录水平已经很高,总体记录水平(含完全记录和不完全记录)已达83%,值得注意的是双音节和多音节名词的完全记录比分别达到77.93%和84.8%。可见,《崇搬图》中的东巴文正处于原始文字的末期。
表2 名词所用记录方式的统计
从记录方式统计表可以看出:
一 《崇搬图》名词的表达方式中,象形表达占有明显优势。记录单音节名词的象形字约占了单音节名词完全记录的62.6%。从总量上看,象形也占了完全记录的56.02%。可见,东巴文的象形性质并未发生根本改变。
二 会意字的数量非常少,仅有 22个,形体尚不稳定。可见,东巴文的表意体系尚不成熟。在各类记录方式中,借音已具有较高的比例。其中,单音节借音记录占了单音节完全记录的30.7%。如果加上双音节和多音节的借音字(注:双、多音节名词在统计过程中,不管有几个音节,借几个东巴字,只统计一次,即算一个借音),那将更多。可见,此时的东巴文已经远离图画文字的性质,正在向成熟意音文字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