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美韩同盟的调整与扩展
1953年10月1日《美韩共同防御条约》的签署标志着美韩同盟的正式形成。两国此后又签订了《驻韩美军地位协定》《战时支援协定》等相关文件,使得美韩同盟成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重要军事同盟。该同盟体制健全,作战指挥系统非常完备。例如,1968年,美韩年度安全协商会议机制(SCM)开始运行[42];1978年,美韩联合司令部设立。美韩两国还逐渐形成多种联合军事演习体系,包括1961年开始的“雏鹰”军事演习、1976年开始的“乙支焦点透镜”军事演习、1976年开始的“团队精神”军事演习等。在整个冷战时期,美韩同盟具有威慑朝鲜、遏制中苏以及控制韩国的功能。美韩同盟对国际政治的影响尽管无法与美日同盟相提并论,但美韩同盟的重要性在于它直接作用于朝鲜半岛。
冷战结束后,在朝鲜半岛,冷战期间以中苏朝为一方,以美韩为另一方的军事对峙不复存在,南北力量对比朝着有利于韩国的方向转变。外部威胁的减弱导致同盟功能的丧失,美韩同盟出现了弱化和松散的趋势。但朝鲜经受住了国际格局转变的巨大冲击而生存了下来,国际形势的变化增强了朝鲜的不安全感和对外界的恐惧,进一步强化了其军事优先政策。朝鲜半岛的军事对峙仍是冷战后军事对峙最为密集的地区。朝鲜半岛是中、美、日、俄四大国利益交汇处,半岛的事态演变关系到四大国的利弊得失。因此,美韩同盟的针对性并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在美国看来,亚洲的冷战格局并没有像欧洲那样完全消失,冷战的一些因素或潜在因素依然存在。对于美国而言,这种威胁包括两方面:一是朝鲜经受住了国际格局转变的冲击而继续存在;二是中国的崛起对东亚力量格局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影响。美国仍然需要通过美韩同盟来控制半岛事务,强化对东亚安全事务的主导权。就韩国而言,在朝鲜强大的军事压力之下,韩国仍然需要美韩同盟来保持其自信心和安全感。
老布什政府采取的主要是一种被称为半岛问题内部化的政策。这一较为乐观的政策的主旨是,以韩国为主导,逐步吸收统一朝鲜,而美国则静观其变。1990年4月,美国出台了一项计划:在以韩国军队为主导的防卫态势形成后,美国仅在韩国保留小规模驻军,同时增加韩国对防务费用分担的比重。美韩同盟逐步向联合防卫的伙伴关系发展。[43]
1990年,韩国开始分担驻韩美军费用。1991年3月,韩军接替一直由美军担任的朝鲜军事停战委员会“联合国军”方面的首席代表职务,同年10月,韩军接管由美步兵第2师担负的板门店地区警戒任务。1991年,作为撤出在全球部署的战术核武器努力的一部分,美国政府撤出了部署在韩国的战术核武器。1992年12月,韩军将领首次担任韩美联合司令部地面部队司令和新成立的韩美联合特种作战部队司令及韩美海军陆战队司令。1994年,韩军从美军手中收回平时作战指挥权。需要指出的是,美国军事部署调整的幅度是有限的,许多计划都没有完全实施。随着朝鲜的核计划威胁到了韩国的安保利益,老布什政府停止了撤军计划。[44]克林顿政府则保持了美国在东亚,尤其是在韩国的驻军规模,并多次重申对韩国的安全承诺。[45]但来自朝鲜的威胁还没有让美国从根本上重视美韩同盟。因此美韩双方时而出现协调不充分的问题。在第一次朝核危机期间,美国没有与韩国进行足够的磋商。[46]在克林顿政府的第二任期,美国明显感受到了中国力量的快速增长,并开始全面审视其东亚战略及其力量结构。美韩同盟作为重要的战略支点被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
小布什政府上任后,改变了克林顿政府与朝鲜对话的政策。“9·11”事件后,美国加强了对朝强硬政策。但美国感到在执行全球反恐战略中,美国在中东的力量不足,不得不对已在其他地方的兵力部署进行调整,缩减它在东亚的力量,并使它在东亚的驻军更加灵活以应对区域问题。2005年,尽管面临朝鲜核问题,美国还是从半岛调出了3000多名士兵前往伊拉克前线。[47]
1998—2008年,韩国总统金大中和卢武铉执政期间,韩国推行比较自主的对外政策。1998年,金大中总统发表的对朝政策被称为“阳光政策”。[48]这一政策主张朝鲜半岛在南北互信的基础上逐步摆脱外来力量的支配,并且强调朝鲜半岛统一要靠自主力量来解决。这也意味着弱化美韩同盟的作用。卢武铉政府比金大中政权更加强调自主国防。主张减少对美依赖,谋求将美韩同盟建立在更平等的基础上。在卢武铉政府时期,美韩不仅在对朝政策以及向伊拉克派兵等问题上发生矛盾,而且在美韩联盟未来走向问题上存在不同意见。2007年10月,卢武铉访问平壤[49],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举行了第二次首脑会谈,并签署了《共同宣言》。这使美国担心韩国与朝鲜关系发展过快,可能会脱离美国的控制。
美韩对朝政策的不同步使双方内部出现不少矛盾。对此,美国通过有限撤军、部分让权和分摊费用的方式来适当满足韩国对自主国防的要求以安抚韩国。美国在2001年阿富汗战争和2003年伊拉克战争中先后抽调部分驻韩美军,并进行了部分兵力缩减和南迁部署,使美国军队在美韩军事同盟中的支配性作用显著降低,并归还了部分驻韩美军基地,以缓解由美军基地所引起的环境污染、扰民等问题,安抚韩国社会弥漫的反美情绪。2004年,美韩就驻韩美军基地调整达成最终协议,美国将分两阶段推进驻韩美军再部署,2008年之前将汉江以北的美军转移到汉江以南的乌山—平泽地区。2006年,韩国与美国正式启动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的谈判,并达成裁减驻韩美军的协议。[50]美国开始大幅度裁减驻韩美军,一度计划把兵力由3.7万人减至2.45万人。[51]
美国认为,随着东亚安全环境的变化,美韩同盟的功能应从单纯的防卫韩国扩大到介入地区安全事务,驻韩美军应成为更机动、灵活的军事力量。双方经过多轮谈判,于2005年11月达成初步协议。2006年初,韩国表示理解美国全球军事战略的变化,尊重美实现驻韩美军战略灵活性的必要性。美国则强调在实现战略灵活性的过程中,尊重韩国立场,不会在违背韩国国民意志的情况下介入东北亚的地区冲突。[52]尽管美韩关系一度冷淡,但维系同盟进行合作仍是美韩关系的主流。小布什政府自2003年开始转向与朝鲜接触政策,并希望韩国在朝核问题上与美国步调一致。到2007年6月《美韩自由贸易协定》签署,美韩同盟的重要性再次得到加强。驻韩美军取得的战略灵活性也使美国在继续保持前沿存在的前提下,摆脱了驻韩美军专守防卫朝鲜半岛的限制,并使美韩同盟像美日同盟一样成为地区性同盟。这有利于美国在必要时整合其亚太同盟体系,尤其是美日韩三角关系。
韩国李明博政府执政后改变了卢武铉政府的对朝政策,认为十年以来韩国对朝鲜推行的政策是失败的,不仅未能促使朝鲜改革开放也未能阻挡朝鲜进行核试验,因此他转而加强同美国的传统盟友关系。2008年4月,李明博访美期间与布什总统商定,将两国关系提升至“21世纪战略同盟关系”,将美韩同盟提升为“亚太同盟”乃至“全球同盟”,也就是使美韩同盟合作超越仅限于在朝鲜半岛相互防卫的范围,扩大到共同应对亚太安全问题甚至全球安全问题。[53]2008年美国还要求韩国加入旨在防止核武器扩散的“防扩散安全倡议”(PSI)和“导弹防御系统”(MD),韩国做出了积极回应。小布什政府随后停止了削减驻韩美军的计划,这为奥巴马政府推行新的对韩战略奠定了基础。伴随着奥巴马政府开始执政和李明博政府更加重视对美关系,美韩联盟得到了修复和进一步的扩展。在朝核问题陷于僵局的情况下,美韩不断协调立场,美韩同盟由此出现了一些变化,同盟关系朝着制度化的方向发展。考虑到中韩传统上关系良好,如何引导韩国参与美国规制中国的总体战略是奥巴马政府的重要课题。
2009年初奥巴马总统执政后,美国国务卿克林顿即于2月访韩,提出与韩国建立更全面的战略同盟。6月,李明博再度访美,签署了《美韩同盟未来展望》的联合声明。[54]11月,奥巴马总统首次访韩。此时奥巴马认为美韩同盟关系正处于最佳状态,双方应致力于将同盟关系发展成为21世纪新的战略同盟关系。奥巴马还强调美韩双方应本着沟通、协商和协作的方式解决朝核问题,并制定了应对朝鲜突发情况的作战计划。两国同时还决定每年举行例行的联合军事演习以维护两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军事形象。这一系列互访显示双方互动密切,开局良好。
李明博政府对朝鲜推行的是强硬的“北方政策”,希望在朝鲜权力交接时寻得机会,以实现强势统一。而奥巴马政府强化美韩同盟的战略为韩国的这一政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为了回击美韩的战略攻势,朝鲜于2009年再次举行核试验,拉开了半岛激烈对抗的序幕。2010年3月和2010年11月,朝鲜半岛先后发生“天安”舰事件和延坪岛炮击事件。这两起事件使韩国内对朝鲜威胁的担忧迅速上升,通过加强美韩同盟寻求安全保障的呼声日益高涨。李明博政府依据美国的要求全面加入了美国主导的防扩散安全倡议。朝鲜在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和短程导弹发射试验之时,奥巴马政府也明确表示美国的军事力量和核保护伞对韩国承担保护义务。奥巴马政府还通过将“天安”舰事件与中朝传统关系相联系,起到了巩固美韩联盟、干扰中韩合作的双重战略作用。美韩进入白翎岛等海域进行演习无形之中加大了对中国的战略压力,尽管美韩声明无意以中国为威慑对象。而这正是金大中、卢武铉政府时期韩国极力避免的局面。奥巴马政府还利用朝韩海上对抗局势升级的契机,引导韩国向黄海投放更多的战略资源。
自2008年底以来,美韩同盟出现了从1953年同盟建立以后最好的局面。2013年2月就任的朴槿惠政府基本延续了李明博政府与美国密切合作的立场。朴槿惠多次强调在坚决应对朝鲜挑衅的同时,愿与朝鲜进行对话,并在人道的基础上向朝鲜提供援助。尽管美韩对朝政策在视角上有细微的差别,但由于美韩双方的互信日益加深,奥巴马政府支持朴槿惠提出的“朝鲜半岛信任进程”,同意朴槿惠政府牵头推出一些鼓励朝鲜增加合作行为的政策。具体来看,自美国推出“重返亚太”战略以来,美韩加快了调整同盟关系的步伐,调整和扩展的内容是多方面的:
第一,美国大力推动美韩同盟转型,使之适应新时代的要求。在双边合作机制层面,美韩于2010年在时隔四年后恢复了双边部长级战略对话,并在同年启动了美韩外长、防长“2+2”会谈机制,这对推进两国战略协调有着重要作用。2012年双方举行第二次“2+2”会谈,在联和声明中特别强调将在网络安全和导弹防御问题方面推出新措施,并且美国将保持在韩国的驻军水平。目前,美国在朝鲜半岛的驻军规模为2.85万人,但美韩军事分工近年来变得更为明确。根据驻韩美军的调整计划,随着美军全部撤往汉江南岸,韩军负责一线防御、美军负责纵深反击将成为未来美韩陆军分工的主要模式。随着驻韩美军海空军力量的加强,韩国陆上防御责任将会有所增加,美韩跨兵种协调作战将成为未来美韩联合作战的趋势。美韩防御重点将由防守军事分界线转向陆海均衡,侧重发展对黄海、东海海域的军事威慑力量。美韩军事联盟分工的变化将有利于奥巴马政府推动两军深度融合,为美国交还军事指挥权后保持对韩国武装力量的影响创造条件。
2010年6月,美韩达成协议把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给韩国军队的时间由原定的2012年4月推迟至2015年12月。[55]这一协议被延迟实施意味着美韩同盟的强化。如果未来这一协议被进一步冻结或废弃,则更加意味着美韩同盟的全面强化。在美韩“2+2”会谈中,美国明确表示,如果朝鲜半岛事态发生变化,美国将在全世界范围内调遣可用的美军兵力和战斗力量。以往,美国仅以调动美国本土和驻韩美军兵力为主,而现在将调用兵力的范围增至全球美军兵力。美国驻韩第8 军则逐渐转变为战争指挥部,既可以到世界其他地区执行任务,也可以继续阻遏朝鲜可能的进攻。此外,在遏制朝鲜方面,过去,美韩两国并未具体表明提供遏制力的方法,而现在则明文规定利用核保护伞、常规武器和导弹防御系统这三项,充分表明了美韩两国加强军事同盟的坚决意志。
第二,美韩合作的规模、地域范围都有所扩大,内容有所扩展。自2010年以来,美韩军事安全领域的高调合作规模空前,各类军演频繁,在规模和历时上都令世界瞩目,从2010年至2011年,两国联合军演几乎每月一次。2013年3月,美国官员宣布B-52 和B-2 型轰炸机参加了在韩国的军演,这显然是为了表明美国已按承诺强化了威慑力量。经过两年的协商,2012年10月美韩两国达成协议,将韩国弹道导弹射程上限由300公里延长至800公里,在射程不足800 公里的情况下,导弹弹头的重量可以相应增加,在射程减至300公里时导弹弹头重量最高可达到1.5 吨。与此同时,航程超过300公里的无人驾驶飞机的搭载重量也从500 公斤增至2.5吨。增强韩国弹道导弹威力的举动进一步强化了美韩同盟的军事纽带。针对朝鲜“军事和言语上的威胁”,美国和韩国2013年草拟“反挑衅”计划,准备采取更强有力的应对措施。[56]新的“反挑衅”计划要求对朝鲜进行直接但适度的“响应”,利用同等武器打击朝方攻击的源头。例如,如果朝鲜像过去那样炮轰部署了军事设施的韩国岛屿,该计划要求韩国立即予以反击,以同样猛烈的炮火攻击朝鲜。
2013年10月美韩发布联合声明,表示双方将努力加强导弹防御系统。[57]2013年11月,韩国决定将购买40 架F-35 战机。这将是韩国历史上最大的一笔国防采购单。这40架F-35战机将从2018年到2021年投入实战部署。与日本相比,韩国在东北亚乃至亚太地区没有历史包袱,国家形象较好,美韩扩展军事合作地域范围引发域内各国抵触的可能性较小。美韩同盟合作地域扩大有助于奥巴马政府稳固美国在东北亚陆海交错地带的存在,弥补美日同盟功能的不足。2009年6月16日,美韩首脑会晤发表了《美韩同盟的共同前景》,将美韩同盟的目标设定为综合性战略同盟。[58]所谓综合性战略同盟即意味着美韩两国的合作范围从军事同盟扩大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领域,而同盟的活动范围则从朝鲜半岛扩展至全世界。2010年,韩国向阿富汗派出了地方重建团队以及军事分遣部队。2011年,韩国举办釜山世界开发援助大会。2012年,韩国主办了第二届核安全峰会。美韩同盟已经在合作的深度和广度、在合作内容及合作范围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第三,《美韩自由贸易协定》的缔结具有重大意义。缔结自由贸易协定已经成为美国依托传统联盟框架构筑经济联盟的重要手段。《美韩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启动于2006年,正式签署于2007年6月,但因汽车与牛肉等产品的进出口问题遭到各自国内的强烈反对而一直处于修订中。“天安”号事件后,美韩两国皆希望在经济领域促成自由贸易协定的最终实施,以巩固美韩同盟的经济基础,实现两国同盟关系的全方位强化。2010年6月,奥巴马与李明博在加拿大举行美韩首脑会谈时商定重新开启《美韩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新协议最终于2012年3月正式生效。《美韩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与生效正值美国高调“重返亚太”的敏感时期,该协定对两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的政治影响格外引人瞩目。构筑经济联盟关系有利于奥巴马政府限制经济因素对韩国配合美国区域战略的干扰作用。目前,韩国是美国第六大贸易伙伴国,美国是韩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国。《美韩自由贸易协定》缔结意味着韩国成为首个自由进入美国市场的制造业强国。《美韩自由贸易协定》超过了经济因素本身,成为一项重要的政治考量。
由于高质量的《美韩自由贸易协定》被作为TPP谈判的参照,并且韩国已与TPP 12个成员国中的8个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韩国不急于加入TPP。但是,奥巴马政府强烈要求朴槿惠政府加入TPP谈判。随着日本加入TPP谈判,韩国开始担心缺席多数周边国家参与的多边协定将带来很重的负担。韩国正与中国、日本举行三国自贸区协议谈判,但一直在是否加入TPP谈判的问题上犹豫不决。韩国的迟疑主要是因为它不希望因加入TPP而刺激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中国。从2013年下半年起,韩国开始考虑加入TPP谈判。从2013年12月起,韩国开始与TPP的12个成员国展开初步谈判。韩国的加入必须得到这12个国家的一致批准,这将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如果韩国最终加入TPP,将极大地加强TPP集团的经济规模和战略重要性。2015年10月5日,美国、日本和其他10个泛太平洋国家就TPP达成一致。TPP协定文本内容公开后,韩国表示将对TPP对韩国经济所带来的影响进行深入研究,对是否加入TPP做出最终决定。当奥巴马政府还在敦促美国国会审议并批准 TPP时,当选总统特朗普就已经明确表示,新一届美国政府将放弃TPP。而韩国却担心中国经济的减速和中韩政治关系的降温会影响韩国对华出口的增长。2016年10月11日,韩国内阁成员首次公开表示韩国计划决定近期正式加入TPP。
总之,美韩同盟在美国亚洲再平衡战略的推进下,已经走出传统军事领域的合作,正在展开更为广泛的联合行动,美韩同盟由军事同盟向政治—经济同盟转化、由地区同盟向全球性同盟转化已经得到进一步落实。同时,美韩同盟还向辅助并对接美日同盟转化,并由单一威慑朝鲜向威慑朝鲜和中国转化。第三次朝核危机使美韩两国关系更为紧密。这种联盟的扩展对于当前的韩国决策者来说仍是韩国对外政策的支柱和实现国家利益的重要工具,他们认为,朝鲜未来政治走向不明,南北激烈对峙对韩国本土安全造成极大挑战,美国的军事存在有助于实现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均势,韩国可借此制衡周边大国。韩国还需要借助美国的全球影响力提升其国际地位和地区地位,美韩贸易及美国在韩的直接投资在韩国经济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同盟关系可以为韩国经济发展发挥护航作用。
然而,韩美同盟关系亦面临着一些不确定因素:
一是保守的李明博政府和朴槿惠政府大大降低了卢武铉政府所计划的国防开支的增长,这让美国有所担心。韩美双方不断因驻韩美军费用分担问题而发生争论。美韩2009年签订的《防卫费分担特别协定》已于2013年底到期。经过几个月艰苦谈判,美韩达成新协议,有效期是2014年至2018年。根据新协议,韩国2014年的防务费用分担总额为9200 亿韩元(8.67亿美元),比前一年增加6%。此后,每年将根据前一年的分担费总额和前两年的消费者物价指数做相应调整,但增长幅度不超过4%。根据这一增幅,预计2018年之前,韩方承担的份额可能将超过1万亿韩元(9.4亿美元)。[59]多年来,韩方一直要求美方采取措施,提高韩方所提供资金使用的透明度,防止美方改变韩方承担经费的用途,例如用于美军基地迁址。[60]此次,美韩同时承诺提高防务费用使用的透明度。美方同意每两年向韩方提供一份报告,详细说明资金结余情况。而且,美方同意韩国政府在不泄密的情况下向韩国议会提交一份类似报告。
二是美韩战时作战指挥权(OPCON)将于2015年归还韩国引发了不安。为解决未来的作战指挥问题,2012年,美韩为创立新的联合作战机构进行了积极磋商,拟创立“联合作战任务小组”作为替代联合司令部作战功能的常设组织。这个联合作战机构事实上可以看作小型联合司令部。创建联合作战机构可以缓解韩国国内因裁撤联合司令部而带来的不安心理。但随着2015年的临近,韩国官员对移交作战指挥权仍然感到不安,一些军事专家担心交还作战指挥权将导致美国对韩国安全的整体承诺下降。2014年4月,奥巴马总统访韩时两国元首在会谈时商定,重新考虑美国向韩国移交作战权的时间。韩国政府在会谈后称,虽然韩美此前商定的作战权移交时间为2015年,但目前朝鲜核武器给朝鲜半岛安全带来了极大威胁,朝鲜半岛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因此,两国元首在会谈时商定重新考虑作战权的移交时间。[61]
三是韩国是否编入由美国主导的、日本参与的东北亚地区的导弹防御系统的问题。美方近年来一直游说韩国加入地区反导体系。美国打算在韩国部署末端高空区域防御系统(THAAD)。末端高空区域防御系统用于拦截短程、中程和洲际弹道导弹,在目标重入大气层后在高空以撞击方式进行拦截。如果在韩国部署这一反导系统,意味着韩国加入美国已经在日本营建并计划在菲律宾部署的东亚反导体系,但韩国历届政府一直不同意加入美国主导的地区导弹防御体系。2014年6月,韩国政府再次重申了这一立场。美国的反导系统是可拦截低空、中空、高空的多层防御系统,目的主要是保卫美国本土和周边地区。而韩国正在构建的韩国型导弹防御系统(KAMD)是以防御低空攻击为主的系统,由于半岛纵深较短,韩国军方想要自主开发韩国型导弹防御系统,有效拦截朝鲜发射的导弹。由于结构上的不同,韩国的反导体系在并入美国地区反导体系方面有一定的障碍,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当然,韩国型导弹防御系统仍然以美国的技术为基础,韩方仍寻求购买美国的“爱国者-3”型拦截导弹。韩国不愿意加入美国主导的地区反导体系主要是为了避免刺激中国,尽管美国声称其反导系统并不是针对中国的。[62]
韩国本来在加入“萨德”导弹防御系统方面,长期与美国意见不一,也担心会刺激中国,但在朝鲜2016年核试验的形势下,韩国决心部署“萨德”。7月8日,美韩两国防务部门联合发表声明,决定在驻韩美军基地部署“萨德”系统,这在韩国本土和国际社会引起轩然大波。韩国立场的变化使美国实现了重要的战略意图。中国和俄罗斯政府立即向联合国提交了一份联合声明,反对在韩国部署“萨德”系统,认为这将严重侵犯中俄的战略安全利益。但韩国政府仍然宣布将“萨德”系统的部署地选择在庆尚北道的星州郡。韩国总统朴槿惠更是在8月2日表示“会坚定推进萨德部署。”从技术上讲,“萨德”系统的X波段雷达即便只是监视朝鲜不转换方向,也可以观察中国东北地区目标,而如果转换方向,则可以观察到中国境内的纵深目标。战时则可对部分中国打击美国的战略导弹实现提前探测和跟踪。“萨德”系统部署在韩国,比部署在日本,能向西北方向推进300公里的探测距离。由于“萨德”问题,中韩关系已经陷入了危机,中国赴韩游客和对韩投资减少。[63]“萨德”部署之争正在把亚太地区层面的权力转移的影响带入韩国。
四是韩国希望争取美国允许其拥有再加工核废料的高温处理技术(py-roprocessing)和有权进行铀浓缩。美韩两国的核能协定自1974年生效,2014年期满。围绕该协定的修订工作,双方从2010年末起就展开了协商。韩国总统朴槿惠力推修改该协定,她在竞选时就承诺当选后将修改这一协议。韩国拥有23座核反应堆,政府希望拥有铀浓缩和再处理能力以提高在核电领域的实力,美国则以“核扩散”为由加以反对。[64]目前韩国国内核废料储存负荷已达71%,将于2016年处于饱和状态。处理庞大的乏燃料让韩国政府倍感头疼,如何选址、封存及疏通民意都需要多方配合。对于人口稠密的韩国而言,选址永久封存乏燃料多少会引来当地民众的反对。因此,韩国希望采用所谓的“高温处理技术”来分离钚,与其他元素混合作为核电站的燃料,从而实现乏燃料的再利用,这一技术将减少95%的乏燃料,然而这一技术的前景和经济性目前还不确定。美韩虽然已经展开共同研究,但美国认为,如果接受韩国处理乏燃料的要求,与美国签署核能协定的其他国家也会提出类似要求,这将造成恶性循环,因此不能改变协定的大框架。此外,由于处理乏燃料同样可能有助于韩国发展核武器,半岛危机可能将更加剑拔弩张,因此韩国的这一要求成为美国的心头之患。而在韩国看来,美国允许日本和印度拥有铀浓缩和再处理能力,却限制同盟国韩国的做法有失公允。由于双方立场不易调和,美方和韩国于2013年决定将《美韩核能协定》延长2年,这期间双方将继续协商找出能使两国都接受的核能源政策。[65]
总之,在朝核危机没有解决、东北亚安全机制整体缺失的时期,韩国依然会将美韩同盟作为其安全政策的基石。通过对美韩同盟再定义进程的持续推进,基本达到了两国战略利益平衡的目标。美国仍将美韩同盟视作其东亚安全体系的重要一环,并将与韩国继续保持战略协调,通过提升韩国地位、修正同盟关系来消弭分歧,力图将韩国军事基地打造成未来美军向东亚地区投送力量的海空枢纽。韩国对中国崛起的认知变化加快了美韩同盟再定义的进程,这无疑会对中韩关系产生一定冲击。然而,从中远期看,朝鲜因素将持久困扰美韩同盟的发展方向,一旦南北关系稳定,韩国将更趋向于推行国防自主、美中并重的综合安全战略,以保持在该地区战略选择上的灵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