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西游及浮生六记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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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论曹雪芹画像真伪问题

引言

近年来,关于曹雪芹画像真伪问题,我们写过几篇论文。其中,主要的有四篇:

《曹雪芹画像辨伪》[1],1974年。

《论曹雪芹画像的真伪问题》[2],1978年。

《曹雪芹画像辨伪补说》[3],1979年。

《谈新发现的“曹雪芹小像”题词》[4],1980年。

在这四篇论文里,我们反复阐明了自己的基本观点:王冈和陆厚信所绘的两幅画像的像主都不是曹雪芹。陆厚信所绘的那幅,我们考订是俞瀚的画像;王冈所绘的那幅,我们曾怀疑它也可能是俞瀚的画像。

最近读到了宋谋玚同志两篇和我们商榷的论文。[5]宋谋玚同志的观点和我们截然相反。他主张,王冈和陆厚信所绘的两幅画像的像主都是曹雪芹,都不是俞瀚。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宋谋玚同志并没有举出强有力的佐证来支持他的主张。例如,他一再提出曹雪芹即曹西有,但在我们看来,这只是一种主观的臆测,截至目前,没有任何一条直接的文字记载可以使人们在“曹雪芹”和“曹西有”这两个人名之间画上等号。又如,他认定王冈所绘即曹雪芹画像,但他始终拿不出任何一件可靠的证据。因此,这就必然使他的一些主张缺乏说服力。

看来,对曹雪芹画像真伪问题,还有继续展开讨论和商榷的必要。特草成此文,再来进一步申述我们的看法,并披露我们新发现的一件有关的重要资料。我们准备论证:

(1)曹西有绝非曹雪芹。

(2)王冈所绘《幽篁独坐图》根本不是曹雪芹画像。

我们还准备进而探索:这一幅《幽篁独坐图》的像主,如果不是俞瀚,那么,他可能是谁?

曹雪芹绝非“曹西有”

曹雪芹是不是曹西有,这个问题关系甚大。它不仅涉及陆厚信所绘的那幅画像是不是曹雪芹,而且还涉及对曹雪芹的思想和性格的评价:这位伟大的作家有没有千里迢迢地跑到江宁去依附一个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官僚?

当我们最初接触《红楼梦》作者姓名的时候,只知道“曹雪芹”三个字,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名霑,除了雪芹之外,还有好几个字或号:梦阮,芹溪,芹圃。这些名字全部是曹雪芹的亲友,如脂砚斋、敦敏、敦诚和张宜泉等人提供给我们的。作为曹雪芹的同时代人,又同曹雪芹有着非同一般的这样或那样的亲密关系,他们所遗留给我们的这方面的记载自然是可靠的。

目前,忽然有人说,曹雪芹还有一个“化名”,叫曹西有。[6]乍一听,不禁大吃一惊。继而一想,不免产生了许多的疑点。再一查阅文献,竟发现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问题的起源,在于陆厚信所绘的那幅“雪芹先生小像”。据画家的识语说,那个像主为两江总督尹继善的幕僚;画幅后面还附有尹继善的题诗二首。于是,人们到尹继善的《尹文端公诗集》中去寻找线索。无奈初次寻找的结果,就已证明像主不但不是曹雪芹,反而是俞瀚。但有的同志并不因此止步,却去继续钻研《尹文端公诗集》中提到的姓名,终于公开宣布:尹继善幕僚中有一位姓曹的,名叫西有,可能是曹雪芹的化名。

在曹雪芹的时代,一个作家在写小说的时候,为了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而使用化名或笔名,实例处处都有,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像曹雪芹这样的作家,他在《红楼梦》书上不惜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却又化名去求职谋生,恐怕只能算一桩奇闻了。如果真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在18世纪的中国也简直是极其罕见的。所以,关于曹雪芹为何使用化名的问题,我们姑且不必深究。需要着重指出的倒是有另外两点。

第一,出现在《尹文端公诗集》中的曹西有,他的种种情况和我们所知道的曹雪芹大相径庭。

在《尹文端公诗集》里,与曹西有唱酬的诗篇,计有十四首。诗题如下:

《初冬游摄山,和曹西有韵》六首,卷五;

《予自金陵入觐,曹西有赋诗送行,途中漫和》二首,卷六;

《宋宝岩新葺寓斋,颜曰“竹深留客处”,幕中诸友赠画题诗,予用曹西有韵亦赋长歌》,卷六;

《和曹西有画松歌》,卷六;

《曹西有有举子之喜,赋诗索和》二首,卷六;

《曹西有喜得麟儿,予以虎头锁奉贺,并赠嘉名,西有赋诗言谢,走笔和之》二首,卷六。

这部诗集是编年的。据考,《初冬游摄山》作于丙子,即乾隆二十一年(1756)[7];《予自金陵入觐》作于己卯,即乾隆二十四年(1759)[8];《宋宝岩新葺寓斋》等诗则作于庚辰,即乾隆二十五年(1760)。[9]除了这十四首诗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诗篇中曾经出现“曹西有”的字样了。而从这十四首诗,可以窥知几点有关曹西有的情况。

(1)他是尹继善的幕僚。

(2)乾隆二十一年(1756),他在江宁。乾隆二十四年(1759)和二十五年(1760),他也在江宁。估计乾隆二十二年(1757)和二十三年(1757)这两年,他始终在江宁。《予自金陵入觐》第二首说:“西园聚首几年余,契好仍同见面初。”可以作证。

(3)《予自金陵入觐》第二首又说:“才听高歌悲落叶,又吟古调送行车。”上句有小注:“西有秋闱下第。”按,这首诗作于己卯,这一年秋季正好举行乡试。可知曹西有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曾在江宁参加乡试,但遭到了落第的命运。

(4)他工诗善画。以画松擅长。

(5)他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有举子之喜”。

(6)他添子后,请尹继善赐名。尹继善题小字“福长”,赠名“韫辉”。

(7)《曹西有有举子之喜,赋诗索和》第一首说:“尚迟汤饼会,可借步兵厨。”下句有小注:“西有正在卜居。”《曹西有喜得麟儿》第二首也说:“新居欲效营巢燕,旧树先添返哺鸟。”可知曹西有的儿子诞生地在江宁,同时他也在江宁安家落户,而这意味着他的妻子和他一起居住在江宁。

归纳出这几点以后,便不难看出曹雪芹和曹西有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了。试想,曹雪芹怎么可能在乾隆二十一年至二十五年(1756—1760)之间,接连五年,远离北京呢?须知《红楼梦》的“己卯秋月定本”和“庚辰秋月定木”恰恰是在这个时限之内完成的。这五年其实应该列入“十年辛苦不寻常”以及“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时限之内。敦敏、敦诚的诗篇也证明,这几年曹雪芹确实身居北京。除非曹雪芹分身有术,否则他是不可能在这期间在江宁接连度过五个春秋的。再说,他携妇南下,卜居江宁,甚至他的儿子也诞生在那里,这似乎是出现在幻想小说中的情节,和我们所知道的曹雪芹的生平事迹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把这不相关的两个姓曹的人,一南一北,生拉硬扯地撮合在一起,这种做法很难获得人们的首肯。在关于曹雪芹画像真伪问题的学术讨论中,除了徒然乱人耳目以外,它委实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第二,曹西有确有其人。

曹西有既不是伟大的文学家曹雪芹的化名,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化名。他是清代乾隆时期一位著名的画家和诗人,在江南一带有点小小的名气。有关他的生平传记的文字记载,据我们所知,为数不少。这里没有必要一一征引,我们准备举出两条晚出而又习见的材料。用它们来说明问题,恐怕是绰绰有余的。一条见于李濬之的《清画家诗史》:

曹庚,字西有,一字凫川。上元人。乾隆庚辰举人。工绘事。有《且想斋集》。[10]

另一条见于朱绪曾的《国朝金陵诗征》:

曹庚,庚字西有,一字凫川。上元人。乾隆庚辰举人。工绘事。有《且想斋集》。(西有能诗,兼工绘事。子含辉,亦有名。)[11]

可以看出,两条材料同出一源。《国朝金陵诗征》显然是《清画家诗史》的根据。朱绪曾为上元人,他以当地人记当地事,在他的笔下当不致出现子虚乌有一类的人物吧?作为一位著书立说的学者,料想他不会张冠李戴,把曹雪芹说成曹西有的。

不难看出,《清画家诗史》《国朝金陵诗征》等书中记录的这位画家兼诗人的曹庚,实际上就是《尹文端公诗集》中提到的曹西有。

谢墉题诗的真相

不久之前,永璇、观保、谢墉和陈兆崙四人为王冈所绘“曹雪芹小像”题写的七首诗发现了。[12]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陈兆崙和谢墉二人的题诗。

图1 谢墉《听钟山房集》书影

陈兆崙题诗的上款写着明明白白的七个字:“题为进老学长兄。”被陈兆崙称为“学长兄”的“进老”,他理所当然地就是像主了。这无疑就排除了像主为曹雪芹的可能。在王冈所绘“曹雪芹小像”真伪问题的研究上,这可以算是第一个重要的突破。

新发现的四人题词,永璇诗和观保诗已被裁成单幅,唯独谢墉诗和陈兆崙诗相连在一起,尚未裁开。这个事实更加证明了,两人所题咏的是同一幅画像。换句话说,谢墉诗所题咏的也是那位“进老”的画像。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我们找到了第二个重要的突破口。我们要举出新的证据,来证明谢墉所题咏的像主绝对不是曹雪芹。

谢墉的文集,名《听钟山房集》,现存旧抄本。卷首署“嘉善谢墉昆城著,男恭铭编次”,并钤有谢恭铭的私章。可见这是家藏的稿本,十分珍贵。

图2 《题金梯愚幽篁独坐图》诗

《听钟山房集》卷十三至卷二十为诗集。在卷十五,有《题金梯愚幽篁独坐图》二首,全诗如下(参阅图2):

园林曾记刻琅玕,雏凤清音惬古欢。人海十年青霭隔,竹林千个翠阴团。书中手泽留花县,琴里心期净石坛。泉响飞来叶宫徵,坐吟淇澳恣盘桓。

图成寄我已三春,把袂依然青士身。欲向蓝田哦晚翠,却从元圃借浮筠。平安谁似家山好,慈孝相看萝茑亲。竹叶于人偏有分,觞君还及菊花晨。

试和题诗相较,完全相同,没有任何歧异。

这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了,王冈所绘“曹雪芹小像”的像主是金梯愚,即“进老”。

亡友朱南铣同志二十年前早已指出,王冈所绘乃《幽篁独坐图》。[13]谢墉诗题的发现,证实他的这个推断是非常正确的。

在这里,附带谈一谈有关皇八子永璇题诗的问题。

不久前,美国夏威夷大学的马幼垣教授应我们之请,查阅了美国国会图书馆所藏的永璇《古训堂诗稿》抄本。他发现,其中有一首《修竹不受暑》诗,与永璇题像诗第一首的某些句子近似。他把这首诗抄寄给我们。现移录于下:

物性移炎节,招凉独此丛。

团阴深障日,树节逈凌空。

净绿朝含露,微吟暮引风。

翛翛斜阳乱,脉脉暗香通。

薄雪飘芳径,苍霞拂绮栊。

寝寻逢醉日,来问主人翁。

诗后有双行小注:“时竹醉日近,故云。”

我们再看永璇题像诗的第一首:

万个筼筜净,寒烟一径通。

坐深苍霭外,身在碧霄中。

近砌无凡植,栖鸾独此丛。

几时逢醉日,来访主人翁。

两首诗的风格极为类似,不过前者是试帖诗,后者是题像诗。“招凉独此丛”和“栖鸾独此丛”的句法相同。“寝寻逢醉日,来问主人翁”与“几时逢醉日,来访主人翁”也是一致的。永璇注明了“竹醉日”,可见题像诗中的“醉日”确是“竹醉日”。

这两首诗风格和句法近似,表明它们出于同一人的手笔。试帖诗显然是习作,题像诗移用其中的词句,并不足怪。永璇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题诗时年仅十八岁,还在上书房受业。

谢墉题诗见于《听钟山房集》,永璇题诗移用他的习作的词句,这些发现都可证明题诗和画像不是后人伪造的。特别值得注意,《听钟山房集》和《古训堂诗稿》都是罕见的抄本,一般不易见到,更没有伪造的可能了。

“金梯愚”是谁?

金梯愚为何许人,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探讨。古人习惯称呼友人的号,而不直接称其名或字,因此“梯愚”当是其人的号无疑。古人所用的号往往不止一个,还有一些别号,未必尽为人知,我们知道某人之号而一时查不出他的本名,这也是并不奇怪的事。迄今为止,我们查阅了一些有关资料,尚未发现有金梯愚是何人之号的直接记载。当然,我们不能因此而否定当时的世上存在金梯愚其人,那样做是极其荒唐可笑的。清人集子之多,浩如烟海,其中又有好些孤本秘籍,散存各处,我们限于条件,无法一一查考。当时人的传记材料并不是全部保存了下来,散佚的不计其数,古代的文人湮没无闻者难道还算少吗?

直接的记载既然难以查出,那么能不能根据一些间接材料来进行推测呢?我们不妨在这方面做些工作,但是必须牢记这只是推测(或者可以说是“假说”),有待寻找更多的材料来从各个方面加以证实,才能得出结论。

我们认为,关于金梯愚是何人的“假说”,必须是合理的推测,而不能是胡乱的猜想,要有一定的根据,而不能是捕风捉影。“假说”要能成立,必须考虑以下三个条件:(1)我们所知的此人名号与“梯愚”或“进老”有所关联。(2)此人与题词者(特别是陈兆崙、谢墉等人)有关系。(3)此人生平行事符合题词中所透露的情况。这些应该是基本的要求。

最后一个条件很重要,但对证起来仍有许多困难。主要困难在于诗中词语的多义性以及所用之典有虚有实,如何理解是个大问题。如果把虚用之典看作实指,或把实指之典看作虚用,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就会出这样或那样的差错。再者诗句的主语一般略去,不易判断,也会造成理解上的障碍。具体举例,比如“园林曾记刻琅玕”到底是指南方园林还是北方园林,就颇费人斟酌;“雏凤清音”是指像主或是指题诗的人,甚至是第三者,也成为问题;“人海十年青霭隔”的主语是谁?“青士身”有没有兼指“青衿之士”的意思?《幽篁独坐图》的像主是否真是一位隐士?这些都需要我们仔细思索。有时我们还得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不能死死抱住一种“可能解”不放。

金梯愚的本名是什么,应该从题词者的金姓友人中去寻找,这是不言而喻的。

目前我们可以从题词者的金姓友人中间,特别提出一个人来,他符合上面所说的三个条件。金梯愚可能是他。至于究竟是不是他,还有待发掘更多的材料,然后才能下最后的结论。我们现在只能指出他与金梯愚的某些相似之处,以供对此问题感兴趣的读者和专家参考。这里不打算将他的生平行事与已发现的题词逐句地来一一对比,因为限于材料,他的生平行事,尚未能了解得很清楚,犹如一个链条还缺少若干环节,还需要进一步加以考证;另一方面,有些题词的诗句也许是泛指或虚指,目前不可能完全坐实。还得申明,我们提出的只是一种可能,当然也有另外的可能:金梯愚并非此人,而是我们未曾从文字材料中获知的另一位金姓友人,我们绝不排斥会有这种可能存在。

我们的怀疑对象是金甡,有可能金梯愚便是他。

金甡字雨叔,号海住,浙江仁和人。康熙四十一年(1702)生。雍正元年(1723)举人,比陈兆崙早一科。乾隆七年(1742)状元及第,授修撰,十年(1745)散馆,一等一名,教习庶吉士。十三年(1748)署旧讲官起居注,十四年(1749)迁右赞善,未久转左赞善。十六年(1751)实充讲官。二十二年(1757)在上书房行走,冬授詹事府詹事,直讲席者十七年。三十一年(1766)授内阁学士,三十二年(1767)升礼部左侍郎。三十八年(1773)九月奏请解任,准予回籍调理,次年回杭家居,四十四年(1779)主敷文书院讲席,四十七年(1782)卒,终年八十一岁。著有《静廉斋诗集》二十四卷。其生平事迹可参见朱珪《礼部左侍郎金公甡墓志铭》。[14]

可能有人会说:“金甡是个状元,他的身份难道和《幽篁独坐图》的像主相符合吗?”对这个问题,我们不能简单地去看。《幽篁独坐图》的像主是否是真的隐士,颇值得怀疑。因为这是一种行乐图,除了画中人的相貌是画师写真,衣着及背景均由画师依照《幽篁独坐图》的习惯画法加以补缀和点染,不能由此看出像主的真正身份。达官贵人好附庸风雅,也喜欢作此小照,正和《红楼梦》里的贾政非常欣赏大观园中的稻香村相似。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有一位大总统徐世昌,自号水竹邨人,他请人画过一幅《水竹邨人图》,画中人戴笠荷锄,难道我们看了这幅图就认为徐世昌不是大总统而是一位农民吗?“青士”原是指竹,借喻品格高尚之士,上书房的师傅在当时被人视为“翰苑清贵”称作“青士”也是未尝不可以的,不一定非指“青衿之士”不可。“青衿之士”实际是附加的和派生的意思,并非本意。

金甡和陈兆崙关系密切,年龄相近。陈兆崙比金甡大两岁,他们年轻时曾在杭州一同加入文社。据陈兆崙的侄儿陈玉绳所编的《句山先生年谱》记载,康熙六十一年(1722)三月,陈兆崙“结文社于西湖藕花居。何鸣世(姚瑞)、吴子廉(国锷)、吴春郊(景)、任处泉(应烈)、孙介斯(曾禔)、钱苍益(在培)、汪履顺(金城)、汪介纯(宏禧)、梁林(启心)、杭堇浦(世骏)、梁芗林(诗正)、王琬华(瀛洲)、金以宁(文济)、孙虚船(灏)、裘沧晓(肇煦)、金雨叔(甡)、陆宾之(秩)暨先生十八人相序以齿,袞其文曰《质韦集》。……继复次第登甲科,跻位通显,亦一时盛事也”[15]。金甡写诗也常回忆藕花居文社之事,他有《送句山前辈葬》诗两首,第二首云:“质韦十八子,孑立动长嗟(自康熙再壬寅与君辈订质韦集文会于藕花居,今独余在)。吉地寻蕉石(墓在丁家山,为蕉石呜琴景),前盟忆藕花。移灯广厦近(同直十余年),联骑塞垣赊(同扈从行围者三次)。知已成千古,谁堪话旧耶?”[16]他和陈兆崙的友谊是深厚的。

金甡和倪承宽、秦大士都是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起入直上书房,这一年观保也以兵部侍郎再度入直,为总师傅(乾隆二十年他曾以兵部侍郎入直,侍皇八子永璇)。陈兆崙自乾隆二十三年(1758)入直上书房,专教皇八子永璇的诗文。谢墉自乾隆二十四年(1759)入直上书房。除观保和秦大士外,他们都是浙江人,而且金甡和倪承宽、陈兆崙还是小同乡。

当时北京西郊的圆明园设有上书房,而上书房入直的师傅都住在圆明园附近的澄怀园(又叫翰林花园)。陈兆崙有《题总宪张先生有堂卧游画卷三十首,次原韵》诗,其第二十八首云:“云笈频传品秩增,玉林华实美兼称。梦中也到高寒处,每对神宫愧不胜(洞天深处,即西苑尚书房)。”[17]金甡有《叠韵和乐泉留别同直诸公之作》诗三首,其第一首的头两句为“三天(尚书房御扁曰‘前垂天贶’,曰‘中天景物’,曰‘后天不老’)深接层霄,久直从教岁月消”[18]。我们根据有关圆明园的资料,可以知道一进圆明园正南的大宫门就是金水桥,过了二宫门便是“正大光明殿”,这是乾隆朝会听政之处。“正大光明殿”东面是“勤政清贤殿”,乾隆在此批阅奏章,召见群臣。“勤政清贤殿”东为“飞云轩”,“飞云轩”的东面是“芳碧丛”,这个地方竹子很多,乾隆在盛夏时期由“勤政殿”搬到这里办公和进餐,北面为“保合太和殿”,再北有“富春楼”,东北为“竹林清响殿”。“保合太和殿”以东便是“前垂天贶”及“洞天深处”,这里就是上书房的所在了。[19]值得注意的是上书房一带栽种竹子很多,在圆明园内是很有特色的地方。

澄怀园又名鸥鹭庄,是圆明园的属园,园内古木参天,垂柳池塘,景色幽美。据陈玉绳《句山先生年谱》记载,“二十四年己卯,六十岁。正月四日,(陈兆崙)赴西苑寓园,玉绳随侍。寓园即鸥鹭澄怀园,御赐书房行走各臣所居处也”。钱载曾写过一首诗,题为《澄怀园所居,春日皇十一子题扁曰“花坞草堂”,秋日赋之(载制楹帖云:“池上土为山,朝阳夕阳几面;园中春在树,十年百年多株”)》,诗云:“苑东园召侍臣居,下直分门屋有余。山水周环百年树,天人元妙八分书。板桥雨滑谁寻菊,沙圃风寒未灌蔬。讲读循名稽自古。扪心夙夜愧难如。”[20]钱载是自乾隆四十年(1775)起入直上书房,此诗作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我们从他们作的楹联及诗句中,也可窥见澄怀园中的风光。

这班上书房的师傅们,授课之暇,轮流做东,筵饮赋诗,互相唱和。金甡曾写过一首长诗题为《边秋厓(继祖)侍读招同人小集》,作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描绘了他们宴饮的情景,今录于下:“孝先拄腹元便便,却笑老饕饥火煎,开尊记避水亭谑,洗盏暂须寻乐泉。乐泉香染墨池润,逸少共寻邀群贤(移席晋川延尉竹溪书屋,实乐泉副宪旧居),冲泥徐蹍旧移石,贴水略余新种莲。光阴传舍半年换,对此不饮殊可怜,墙头讵假浊醪助,竹里还待行厨迁(庖人复寄别室)。主人治具亦良苦,淫雨何忍长不漧,盖君后至勿多酌,先声幸不虚乘轩(海山阁学后至,或预传肩舆出郊)。朋簪十二乃全聚,填压闰位非空悬(同直十三人,乐泉奉使,今全集其旧寓),谈锋觞政斗奇捷,倘续《世说》真堪传(诸公言语妙天下,敬堂少仆常谓应录成《续世说》)。凭栏长啸吐逸气,风回雨歇波纹旋,荒池戢戢葑根结,游菰泛泛浮槎环。曾闻鱼背拥草树,平移孤屿临重渊,不然便缩海图本,幻出风引三神山,不系之舟有时系,常住彼岸谁攀援(有茭草一蒙,如数间屋,蟠根浮水,因风往来。廷尉虑其侵压荷花,以巨牵著南岸)。土山南畔倚宫道,车殆马烦勤著鞭,定知隔水望吾辈,缥缈何减瀛洲仙,不图饮罢促归去,仙人行复栖尘寰。清欢一饷亦云足,池面聊看浮沤圆,水亭却想转清寂,明日正宜当昼眠。”[21]诗中自注所说的同直十三人是介福、观保、张泰开、王会汾、边继祖、周煌、陈德华、刘统勋、金甡、倪承宽、秦大士、陈兆崙和谢墉。王会汾在澄怀园中的居处名“竹溪书屋”,诗中且有“竹里还待行厨迁”之句,谢墉在《幽篁独坐图》题诗上钤有小印“且是竹园主”,可以作为澄怀园中栽有竹子之佐证。

值得注意的是金甡在乾隆二十六年(1761)所写的另外两首诗。一首题为《谢金圃(墉)编修招同人小集》,其中写到“应知酣畅主宾同,玉雪儿郎咏佳作(贤郎十岁,自诵新诗),丹山万里继清声,小谢高名真不作”,也是用李商隐赠韩偓诗“十载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之故事。另一首题为《邀诸公小集金圃寓,率咏求和》,结尾写到“眼前便请搜诗料,姑许巴人作同调。惯将坚壁老吾师,正恐窥人有年少(时金圃长君在座)”[22]。金甡对谢墉的长男很称誉。由这件事我们自然联想到谢墉《题金梯愚幽篁独坐图》的诗句“园林曾记刻琅玕,雏凤清音惬古欢”,这两句诗是否写的就是在澄怀园中宴席上其子受到上书房师傅赞赏之事呢?

“刻琅玕”即“刻竹”。元代戏曲家郑光祖在《倩女离魂》杂剧第三折中曾写了这样的曲词:“日长也愁更长,红稀也信尤稀,春归也奄然人未归!我则道相别也数十年,我则道相隔着几万里,为数归期,那竹院里刻遍琅玕翠。”陈兆崙在乾隆三十年(1765)冬天曾写了题为《奉和相国尹望山(继善)先生蒙恩赐虹桥别墅,次鄂比部赠诗原韵二首》的诗,第一首云:“山人每占林泉胜,福地今归袞舄多。虹彩四时通御气,堤沙一径接鸥波。丹心白发如相倚,刻竹题蕉定若何。欲笑南塘频借看,杜陵容色枉蹉跎。”[23]尹继善是卸两江总督之任而来京师就内阁大学士之职,乾隆赐给他的虹桥别墅与澄怀园“才隔红桥一水”[24]。由此诗可见“刻竹”之典也可用于北方的园林,它是借喻题诗,并非实指。

金甡住在澄怀园中,他的书房取名为“竹园精舍”,这也很值得我们注意。他有诗题为《敬堂以善缘庵僧澄沏所刻空印老人(镇澄)〈金刚经修释〉见贻,赋谢一首》;内云:“竹林精舍开,前劫想夹侍。盖头茅把共,题榜验宿契(竹园精舍,佛说法道场也,余向以颜书室,而空印序亦云‘书于台山竹林精舍’)。”[25]此诗作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我们自然联想到观保在《幽篁独坐图》题诗中所说的“此君常伴读书庵”。“读书庵”不就是书房吗?而下一句“影逗疏帘午梦酣”,也和金甡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所写《澄怀园销夏四首》之中的“枕边常有蝶相引,瓜上都无蝇可挥”及“连朝减课日初斜(入伏起,出伏止),香篆还看绕帐纱”[26],风光依稀相似。这“炉香琴韵静中缘”是否也是自金甡的“静廉堂”联想而来的呢?

上书房的师傅们请人作画或小照,相互题咏,乃是常见之事。如谢墉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请人画了一幅《听钟山房图》,金甡等人为他题诗,金甡的诗题是《题金圃听钟山房图,仍用前韵》。[27]陈兆崙在乾隆二十八年(1763)请皇六子(质亲王)画了一幅《紫竹山园图》,他在《春兴八首》的最末一首中写道:“苦忆蓬茅缩地难(近乞皇六子作《紫竹山园图》,仆受生处也,妙于酷肖),贵人为我写烟峦。展图冀得乡心遣,到眼翻成老泪弹。隐隐竹鞭掀蛰起,滔滔花浪拍城寒。鲈鱼也要论钱买,除是前期辨钓竿。”[28]金甡在乾隆三十年(1765)曾请人画了一幅《听涛图》,是以澄怀园作为背景的写照,他在《自题听涛图》诗的小序上说:“句山、乐泉各延画师,邀余写照。布景名图,殊窘应付。屈指二十五年中,两度寓澄怀园,听涛佳趣依然,而听涛亭仅留荒址,借此娱之,亦以寄余踪迹。图成聊系二绝。时乐泉方属题拾得像,故次作牵连及之。”此诗共两首,第一首云:“仙园邱壑记曾经,天半涛声断续听。倔强苍官元好在,童童盖影当虚亭。”[29]句山是陈兆崙的号,乐泉是张泰开的号,它们都请了画师,并且邀金甡来为之写照,由此可见此风颇盛。图上画有松树,松声似涛,像主作倾听状,故题名为《听涛图》。诗中的“仙园邱壑”是指澄怀园,是北方的皇家园林,而非南方的私家园林。从以上情况看来,金甡很可能早在乾隆二十七年(1762)就已请人画过一幅《幽篁独坐图》,引起陈兆崙的乡思,故其题词中有“吾家紫竹山边住,对尔空惭自在身”之句,并在次年请皇六子画了一幅《紫竹山园图》。

谢墉《题金梯愚幽篁独坐图》诗见于《听钟山房集》卷十五,排在《宣城道上见梅》诗之后,《乙未十一月中浣游摄山》诗之前,乙未是乾隆四十年(1775),而题图诗中又有“觞君还及菊花晨”之句,从这一点看,它有可能作于乾隆四十年(1775)秋天。据他《辛亥十二月初四日复奉命入直上书房,记恩五首》诗中的自注说“三十九年视学江苏,四十二年回京”[30],可知乾隆四十年(1775)他是在南方,任江苏学政。因此,他和金梯愚相逢把袂也可能是在南方,而不是在北京。

金甡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五月间,跟随皇帝去热河,因体衰而“仆于直次”,九月间奏请解任,得旨准其回籍调理。诸皇子已有送别诗。可是他因病迁延,直到第二年的秋天,才离开北京,回到杭州,从此过着他自称“山林逸老”的生活。乾隆四十年(1775)的秋天,谢墉很可能来到杭州,与其叙旧。梁同书有《跋谢东墅南北食味杂咏诗册》一文,其中说:“东墅谢三兄为先文庄公门下士,后与予同年入词馆,晨夕过从,情谊如弟昆,而学问实兼师友也。予自乾隆戊寅以忧归,不复出,而东墅入侍内廷,历致通显,稍稍间阔,然中间奉使南省,未尝不晤。予先后三次祝厘入京,亦往往寓其邸第,盖数十年如一日也。暮年老病失意,书问频数,每有吟咏,辄寄示予,此册则其最后者,不下二万余字。”[31]此跋说梁同书自乾隆二十三年(1758)回南,一直是在杭州家居,而谢墉“奉使南省,未尝不晤”,足见谢墉在江苏学政任内曾来杭州。谢墉来杭,必和金甡相晤。他们此次重逢的诗,不见于《静廉斋诗集》。姚祖恩在《静廉斋诗集》卷首写道:“外大父海住先生古今体诗,全集凡五千余首,手自缮写成帙,藏之家塾”,而《静廉斋诗集》存诗仅一千五百多首,被刊落的诗达三千多首,所以有好多诗不见于他的诗集,自不足怪。

我们可以看到谢墉诗中所透露的有关金梯愚的情况,确有某些和金甡类似之处。金甡乾隆四十年(1775)已在杭家居,“还我初服”,遂其隐退之心,说他是“青士身”是适合的,“青士”也无非是高尚之士的意思(《晋书·孙绰传》:“绰有高尚之志,居会稽游放山水十余年,乃作《遂初赋》以致其意。”)。杭州是金甡的家乡,亲戚故旧多在此地,谢墉以在朝之身,发出“平安谁似家山好,慈孝相看萝茑亲”的感慨,也自在情理之中。

“人海十年青霭隔”当是回忆金甡和谢墉做上书房师傅时住在澄怀园里的一段生活。苏轼有“万人如海一身藏”之名句。京师为首善之区,人烟稠密,争名逐利者比比皆是,奔走于十丈软红尘中,而金甡和谢墉等人所住的澄怀园是圆明园的属园,风景幽美,优游岁月。“十年”乃举成数而言,金甡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所写的《奉谢诸皇子二十首》小序上说:“甡自丁丑蒙恩入直尚书房,中间督学三载,至今岁癸巳,在直十有四年。”[32]谢墉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所写的《辛亥十二月初四日复奉命入直上书房纪恩五首》诗中自注说:“墉于乾隆二十四年奉命侍皇十一子课,三十二年丁父忧回籍,三十五年服阕,奉命侍皇十二子课,旋奉命调侍皇十五子课,三十九年视学江苏,四十二年回京,侍皇次孙课,四十八年侍皇八子课,是年复命视学江苏,五十一年回京,复侍皇十五子课。”[33]自乾隆二十四年至四十年(1759—1775),历时十七年,除去丁忧回籍三年及任江苏学政两年,实际在上书房入直十二年。上书房师傅们的闲适生活,确能说是虽处京师而以青霭隔绝人海。陈兆崙于乾隆三十五年(1770)写了《奉酬皇八子喜仆再至尚书房见赠诗元韵》,诗云:“三壶路熟水临舟,笙鹤旋闻索献酬。人讶何公来北阙(何公去而复来,见《南史》),我输陶令有西畴。花移阆苑烟中见,鸥入黄荃画里浮。但把林泉傲尘界,已叨两度此句留。”[34]陈兆崙说的“但把林泉傲尘界”,也有“人海十年青霭隔”的意思。

“书中手泽留花县”似指金甡先人曾做过知县一类的官。金甡有《行次定远,侄三品遣力奉大兄遗集至,泣题十二绝》诗,第二首云:“清白承家是子孙,雨云翻覆更无论。囊空赢得诗文富,小树新亭世业存(先祖令乐亭,牧师宗,并入名宦。兄在孝感,亦著循声。新亭、小树皆家园题额。先君晚号新亭老人,诗集待刊者千余首。兄读书小树轩,因以自号)。”[35]金甡的祖父名星瑞,曾任直隶乐亭县知县及云南师宗州知州;父名直麐,兄名虞,曾任湖北孝感县知县,有《小树轩集》。金甡有《七十初度述怀二十首》,第十首云:“有儿难守一经传,捧檄低颜岭海偏。老我不须资禄养,爱民唯在广情田。循良伪托犹编史,忠信坚持可涉川。治谱久留曾大父,戴星时省柱间联(先祖作令牧时,常题柱联云:‘报朝廷某事,荣祖父某事;惜百姓几分,留子孙几分。’次男三吾捧檄粤东,谨录授之)。”[36]这些都可以作为“书中手泽留花县”的注脚。

“却从元圃借浮筠”,“元圃”即“玄圃”,传说在昆仑山顶,上通于天,乃神仙所居之地。我们看金甡乾隆二十二年(1757)曾写了一首《题香雪读书图,应皇四子教》,其中有“帝子暂消遥,瑶光映元圃”之句,[37]可见“元圃”一词可用来指皇家园林。然则“却从元圃借浮筠”不啻暗示像主曾经在皇家园林里住过。

“图成寄我已三春”是说此图寄存谢墉处已有三年。金甡乾隆三十八年(1773)秋即已获准辞职返里,皇子皇孙并有诗惜别,可能即在此时把这幅《幽篁独坐图》交予谢墉。到乾隆四十年(1775)九月,正好三年。此图乃乾隆二十七年(1762)三月间所绘,有皇八子永璇题词所署年月可证,上书房师傅如陈兆崙、秦大士等皆相继题词,可能因某种缘故,独谢墉一人未题,金甡故在获准卸职时将此图寄存谢墉居所,请他补题。而到乾隆四十年(1775),谢墉已经南下就任江苏学政,往游杭州拜访故旧,乃将此图奉还。

“觞君犹及菊花晨”之句甚可玩味。金甡生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壬午八月十五日,[38]谢墉生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己亥九月初九日。[39]一个生日是在中秋节,一个生日是在重阳节。谢墉若在九月初抵杭州,则已错过了金甡的生日,而他自己的生日即将来临。“觞君犹及菊花晨”可能包含有在重阳节里可以补行寿觞的意思。

金甡之名和“梯愚”“进老”之号也有关联之处。我们知道,金甡号海住,人称海住先生。古人常说“梯山航海”,把太平盛世歌颂为“四海澄静,万国梯航”。据《国朝杭郡诗辑》所载的金甡小传,说他“晚号耋叟”[40]。古人也有“寿跻大耋”之类的颂词,是否也和“进老”意思相关呢?从这些迹象看来,金甡有“梯愚”和“进老”之号是可能的。当然,“梯愚”和“进老”二者之间也有意义上的联系。

结语

综上所述,关于曹雪芹画像真伪问题,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一是王冈、陆厚信所绘的两幅画像,像主不是曹雪芹。

二是陆厚信所绘的那幅画像,像主是做过两江总督尹继善幕僚的俞瀚。

三是尹继善幕僚曹西有实有其人,把他和曹雪芹说成一个人是没有丝毫事实根据的。

四是说曹雪芹到江宁去做尹继善的幕僚也是没有丝毫事实根据的。

五是王冈所绘的那幅画像,像主是金梯愚。

六是金梯愚可能是金甡。

七是既然王冈所绘的《幽篁独坐图》与曹雪芹全无关联,则有关曹雪芹和皇子、状元、探花、翰苑学士文人们交往的推断就全部落了空。

我们的结论能否成立、有没有说服力,欢迎专家和读者同志们多多指教。

特别要说明的是,结论中的第六点还有待于事实的检验。由于资料的缺乏,我们暂时只能做出这样的推测。

过去,我们怀疑《幽篁独坐图》的像主不是曹雪芹;陈兆崙题词上款的发现,证明了我们的怀疑是正确的。后来,我们推测《幽篁独坐图》的像主可能是俞瀚;谢墉诗题的发现,证明了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现在,我们推测像主金梯愚其人可能为金甡,这个推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让今后所发现的资料来加以证明吧。我们期待着。

1981年6月

(本文为陈毓罴、刘世德合著,原载《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九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1] 见于《红楼梦论丛》,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2] 见于《学术月刊》,1979年二月号。

[3] 见于《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三辑。

[4] 见于《文学遗产》1980年第2期。

[5] 《“曹雪芹小像”像主非俞瀚辨——与陈毓罴、刘世德两同志商榷》,《文学遗产》1981年第1期;《曹雪芹与尹继善、傅恒交游考》,《红楼梦研究集刊》第八辑。

[6] 最早提出此说的,是周汝昌同志。见《曹雪芹小传》,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

[7] 此诗之前,有《丙子秋驻节清江》诗题;此诗之后,有《丙子冬奉命入觐》诗题。

[8] 此诗之前,有《己卯春予新葺小园颇有湖山之意》《重阳节偕裘叔度少司农、钱玙沙掌科同游摄山》等诗题;此诗之后,有《己卯初冬,入觐日近》诗题。

[9] 此四诗之前,有《春日闻袁子才游瞻园赋诗》诗题,作于庚辰;此四诗之后,有《消夏吟,赠幕中诸友》诗题,亦作于庚辰。

[10] 《清画家诗史》,丁上。

[11] 《国朝金陵诗征》,卷二十一。

[12] 参阅邓绍基《关于“曹雪芹小像”的部分题咏诗》,《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五辑。

[13] 朱南铣:《曹雪芹小像考释——兼谈曹雪芹的生平及经历》,《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一辑。

[14] 朱珪《知足斋文集》卷四。

[15] 《句山先生年谱》,《紫竹山房诗文集》卷首。

[16] 《静廉斋诗集》卷二十三。

[17] 《紫竹山房诗集》卷十。

[18] 《静廉斋诗集》卷十二。

[19] 关于上书房的具体位置,可参阅王威《圆明园》一书所附录的《圆明、长春、万春三园总图》,北京出版社1957年版。

[20] 《萚石斋诗集》卷三十九。

[21] 《静廉斋诗集》卷七。

[22] 《静廉斋诗集》卷七。

[23] 《紫竹山房诗集》卷十一。

[24] 《尹相国望山用杜老游何将军山林诗,咏赐园十首,属和有日矣,今夏始报》:“分批常抠谒,其如隔水何。凤皇风骨迥,鸥鹭野情多(仆寓官园,旧名鸥鹭庄,与先生园才隔红桥一水)。畏道班门斧,难追郢上歌。知公容褦襶,暑退或频过。”见《紫竹山房诗集》卷十一。

[25] 《静廉斋诗集》卷九。

[26] 《静廉斋诗集》卷七。

[27] 《静廉斋诗集》卷八。

[28] 《紫竹山房诗集》卷九。

[29] 《静廉斋诗集》卷十。

[30] 《听钟山房集》卷十八。

[31] 《频罗庵遗集》卷十二。

[32] 《静廉斋诗集》卷十五。

[33] 《听钟山房集》卷十八。

[34] 《紫竹山房诗集》卷十三。

[35] 《静廉斋诗集》卷二。

[36] 《静廉斋诗集》卷十三

[37] 《静廉斋诗集》卷七。

[38] 朱珪:《礼部左侍郎金公甡墓志铭》,《知足斋文集》卷四。

[39] 阮元:《吏部左侍郎谢会墓志铭》,《揅经室二集》卷三。

[40] 《国朝杭郡诗辑》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