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代的地域空间组织与城市体系
考古数据显示,二里头的文化遗存在一个很大的地域内表现出统一性。在它的核心区,对龙山时代陶器的分析显示出当时存在着六种不同的文化类型,而在二里头时代却只剩下两种。在山东、江苏北部和河南东部的东夷地区,龙山之后是岳石文化;但在河南北部和河北南部,与二里头文化同时的是下七垣文化。这两种文化在此时都走向衰落。与龙山时代的高峰比,它们在聚落大小、数量以及建筑和艺术的水平上都没有进展。它们已明显地从属于主流的二里头文化。
刘莉和陈星灿(2002)通过对二里头广大文化区的文化遗存进行分析,推断出一个空间经济。它建立在二里头核心区和边沿地区的“核心—边沿”关系,以及对支撑青铜工业所需的周边地区自然资源的操控和利用上。它的关键是二里头中心遗址的管理功能,而这个功能的推力也使二里头遗址发展成为一个大型城市聚落,或者说成为一个国都。这就是古籍所说的夏都,即《竹书纪年》中“太康居斟,羿亦居之,桀又居之”的斟。通过建立一些区域中心,夏的首市有效地控制了一个广大国域。区域中心的主要功能也是非农性质的城市功能,如交通运输、手工业和行政,都与各个区域内的铜、铅、锡和木材等青铜业所需自然资源的开采有关。这个空间经济和相关城市聚落体系可参考图4.2和图4.3。
核心地区
二里头文化或夏代的核心地区,处于黄河南岸之颍、汝、伊、洛四水,东西150千米,南北100千米,面积约15000平方千米,是一片平坦、肥沃的谷地(图4.3),与《史记·周本纪》所载的“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吻合。优良的农业条件使这一地区人口兴旺,支撑了高密度的聚落以及一个四级聚落体系。其最高的特大聚落——二里头很明显地是这个广域国家的都城,位于核心地区的中央(图4.3)。
二级和三级聚落是城市功能性的区域中心。他们为国都汇集粮食和特殊产品,同时也为所在地区以及整个核心地区的农业服务,如为其生产所需的农具等。他们是三四级聚落与国都之间的纳贡关系的重要桥梁。
图4.3显示,在核心地区内有三个地区性的中心聚落,其一是二里头东的稍柴(面积为60万平方米),它处于一个富饶的农业区,周边的嵩山亦产高岭土、石材和木材。在稍柴的四面有不少中小聚落。其二是二里头以南15千米的灰嘴(面积为25万平方米),专门生产石制农具,特别是石铲,在四周亦布满小型的二里头遗址。第三个地区中心南寨在二里头西南25千米,面积约25万平方米,可能是个水运中心,用以向国都转运邻近山区的铜、锡、铅等矿产。
周边边远地区
在核心地区周边有一个更广大的地区,面积约30万平方千米(图4.2)。在其内,考古数据确认了二里头文化对本土文化的同化和控制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经由来自核心地区的人口流入及其影响的扩散而达成。考古资料指出了这个过程和来自二里头的王室统治者对铜、锡、铅、盐及其他自然资源的需求有密切关系。在这广大的周边地区,聚落的分布与交通线及这些资源的分布显示了紧密的相关关系,如图4.3内的河流、山区和矿产分布。这里的考古文化遗存,也印证了核心地区对此地域的军事控制和人口迁入。这是一个以礼乐制为基础的“中央—边沿”系统。
在周边地区已出土了多个地区中心聚落:
1.山西南部 这是一个以中条山为主脉的出产铜、铅和盐的山区(图4.3西北部),区域中心有东下冯(面积25万平方米)和南关(面积20万平方米)。它们之下是一组7个三级聚落和15个四级聚落(图4.3)。东下冯是青铜兵器和工具的铸造中心,出土了单范和双范的石范作坊、铜熔炉等遗迹,但并没有礼器的铸造或冶铜证据。冶铜作坊可能位于上游产铜的山区,铜砖经河水运至东下冯以供铸造。南关亦有铸铜作坊,由于位于中条山的主河之旁,亦是铜砖和盐产由山区转至国都的交通枢纽。
2.陕西东部 该地区亦是个盛产铜和铅的山区(图4.3西南部),东龙山(面积为25万平方米)是区域中心。和它一起的还有8个四级聚落组成的一个群体。该地区有铜、铅和锡矿,而东龙山亦主力铸造青铜工具。
3.长江中游 盘龙城(面积达20万平方米)是这里的区域中心。目前在沟通黄河和长江的水路要冲上已发现以盘龙城为首的12个二里头文化遗址。此地区在旧石器晚期并没有任何重要文化遗存。盘龙城在二里头Ⅱ期和二里头Ⅲ期发展成为一个以冶铜和制陶为功能的区域中心,但遗址没有发现模范,因此它似乎是周边山区铜、锡、铅矿产的冶炼与提纯中心,以及运输中途站。
4.江苏南部和湖南 由洞庭湖南延至鄱阳湖,发现了不少二里头文化遗址,包括下王岗、荆南寺和卫岗。这一带有铜、锡及铅矿。
基于上述,夏代势力向周边地带的扩展,很明显地和矿产资源以及青铜业的空间分布互为因果。这个过程大概发生在二里头Ⅱ期和二里头Ⅲ期,正好是夏王朝的兴盛和强大时期。它亦体现了夏代国都因控制与行政管治的需要而扩大,而由这个中心,高档的技术和文化亦通过人口迁移和殖民化而向周边地区渗透。
在周边地区之外,如在下七垣和岳石文化区,当时的本地文化遗存亦显露出一些二里头的影响。然而它们在文化上仍是清楚地与二里头有别,看来仍保持着政治上的独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