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只要一位讨论哲学问题的科学家把自己限制在科学认识论范围内,他就没有超越他自己的主题界限。但是,大多数科学家都会感到他们能够有益地前进得更远,能考察那些新概念具有的普遍的哲学意义。这种冒险受到了强烈的批评;但是,在我看来这种批评不得要领,未切中要害。
据记载,阿奇毕晓普·戴维森(Archbishop Davison)在与爱因斯坦谈话时问他相对论将会对宗教产生何种影响。爱因斯坦回答说:“没有任何影响。相对论是一种纯粹的科学理论,对宗教没有任何影响。”在那个时期,人们不得不善于避开那些试图使人相信第四维是通向唯灵论之门的人,因而对这个话题干脆避而不谈并不令人吃惊。但是,有些人则引用这个评论,对之大加喝彩,仿佛这个评论是爱因斯坦最难忘记的话语,其实他们都忽视了这个评论中一个显而易见的谬误。自然选择是一个纯粹的科学理论。如果在达尔文主义早期,那时的戴维森若要问自然选择理论将会对宗教产生何种影响,其答案应当是“没有任何影响。达尔文的理论是一个纯粹的科学理论,对宗教不会有任何影响”吗?
把人类思想区分开来的隔断并非密不透风,因而在一个方面的根本性进步与其他方面并非毫不相关。开始于20世纪早期的理论物理学方面的巨大变化是纯粹的科学发展;但是它必定会影响人类思想的一般潮流,正像哥白尼和牛顿的理论体系在早年所发生的重大影响一样。这本身就似乎证明科学家对他们的工作采取广义的观点是正确的。在我看来,坚持认为应当把从关于物理宇宙的新概念中概括出这些更广泛意义的任务完全留给那些不理解它的人,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就在不久以前,现在被称为物理学的学科那时还叫作“自然哲学”。物理学家天生地是在某个特殊方向具有专长的哲学家。但是,他并不是唯一的专业化的牺牲品。通过与物理学相分离,哲学的主要组成部分被割裂。在实际上,即使不是在理论上,学术性的哲学也成为专业性的了,并且与这种我们用来指引我们的道德和物质环境的思想与知识体系不再处于同一时空之中了。对人的最广义的哲学而言——对他的宗教血脉而言——自然哲学,以科学的名义,会继续充当强有力的也许甚至是主要的贡献者。指出学术性哲学中的任何发展将是困难的,而这种哲学随着科学的进化论的增长已经对人的观点产生了巨大影响。在最近的二十年间,物理学开始转向,重新主张自己是自然哲学;因此,我相信物理科学的这种新贡献,如果能充分地把握,其意义不亚于进化学说。
如果一位科学家撰写了有关现代物理理论的哲学成果的著述,那么我们就可以更加仔细地定义这个科学家的地位。我认为,任何派别的哲学家都不会准备把物理宇宙拱手相让,让物理学家按照自己的意愿为所欲为。因此,似乎可以达成共识的是,科学认识论仍然是哲学的整体的组成部分。任何研究现代物理学的认识论发展的人必定会因此而被看作是哲学所区分的那些部门之一中的专家——这个部门距离这个主题的核心并不远。在他们讨论作为整体的哲学时,他们可能会表现出一位门外汉专家的各种缺陷,但是,他们并不是普通的侵入者。在我看来,如果他们没有力求把哲学的其他方面与他们自己的部门中所取得的进步相互联系起来的话,专门化的各种不幸仍然会更多地表现出来。
我的这些讲演的主题是科学认识论。我们将主要地从科学方面对之予以考察。但是,我们也将会不时地努力在其普遍的背景中把它看作是物理学与哲学相重合的领域,并追溯其在这两个领域所造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