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序
本书包含了我于1938年春季学期在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所做的塔纳尔(Tarner)讲座讲演课程的主旨。这些讲演给我提供了机会,使我能比在我的早期著作中更加充分地发展那些同现代物理科学进步有关的哲学思想的原理。
经常有人说,根本不存在“科学哲学”,只存在某些科学家的哲学。但是,就我们认可某种权威机构的意见,用它来决定什么是和什么不是当今的物理学而言,今日却存在着某种可以确定的科学哲学。这种科学哲学就是那些遵循已经被接受的科学实践的人通过他们的实践所坚持的哲学。它包含在他们推进科学的各种方法之中,而有时他们并未完全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使用这些方法,并且包含在他们认为能给真理提供保证的方法中,而他们通常并未审查这种方法能提供何种保证。
如果宣称哲学具有科学的根据,并且宣称就其现状而言这种哲学是真正的哲学,这两种宣称之间不会发生冲突。但是,在这种专门著作中,主要的目标一定是确定和讨论上述意义上现有的物理科学的哲学,不管它是不是真正的哲学。在我们当中,那些相信物理科学的人尽管仍然在不断地失败和调整,却一直在慢慢地接近真理,他们满足于哲学的真理同样应当通过不断的进步而达到。
为了使我们的科学基础确定无疑,人们发现必须相当深入地进入相对论和量子理论的原理之中。由于这种意向不仅是为了揭示,而且是为了证明它们所导致的观点的合理性,本书的某些部分介绍了相当专业的困难问题。一般地说我尽量避免使用数学公式;然而,这并非完全出于对一般读者的考虑,而是因为那些头脑过于沉湎于数学公式的人,可能会错过我们在这里所寻求的东西。
本书中的讨论虽然与我十一年前撰写的《物质世界的本质》一书涉及同样的主题,本书中探讨的主要问题却与该书的侧重点不同。现在的探讨,出发点是知识。先前那本著作的标题可以扩展为《物理宇宙的本质及对物理知识性质的应用》;而现在这本著作的标题相应地应当是《物理知识的本质及对物理宇宙理论的应用》。强调重点发生这种变化是为了各种观念更符合逻辑的结果,但更主要的是为了反映物理科学本身发生的变化。这种变化的重大意义在于,《物质世界的本质》所开启的科学平台与日常平台之间的对比已经成为科学叙事与《科学的新道路》开头常见的经验叙事之间的对比。在我看来,第一个对比是根据1928年的科学观点而形成的自然的表达形式,而第二个对比则成为六年之后更自然的表达形式。
无论是上一年代的科学进步,还是这些年的反思,都没有改变我的一般哲学倾向。我声称“我的哲学”并非是在宣称那些在现代思想中广泛传播的观念是由我原创的,而是因为这种最终的选择和综合一定要由个人来负责。如果有必要给这种哲学取一个简短的名称,我或许会称之为“主体选择论”或者“建构主义”。前一个名称是指前八章中最明显的方面;后一名称则是指称在本书其他部分占主导地位的更为数学化的概念。这两方面现在都比《物质世界的性质》中走得更远,包含的内容更多。由于我们更好地理解了量子力学,主体性的领域得以扩展了;而由于物理学的基础与数学的群论之间的联系如今已经得到认可,结构的概念比以前更为精确了。
由于以这本《物理科学的哲学》为核心,我在最后两章全力以赴地发展了一种一般哲学观点的框架或梗概,这种观点是科学家可以接受的,同时又不会有任何内在矛盾。有些人认为,为了寻求真理,所有人类的经验方面都必须忽略;而有些人则继续在物理科学中寻求真理——我不是那些用前者来挽救后者的人中的一员,但是,我发现,包含着关于人类经验的更广泛意义的哲学与专门的物理科学的哲学之间并不和谐一致,即使后者同最近发展起来的某种其稳定性仍然有待检验的思想体系密切相关。
阿瑟·爱丁顿爵士
1939年4月于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