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与易学史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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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遂球的易学思想与解易方法

一、史事易学

黎遂球,字美周,万历三十年(1602)生于广东番禺,明末学者。他曾加入张溥的复社,是岭南复社的标志性人物。明天启七年(1627),26岁的黎遂球,以易经中第二十一名,举于乡,崇祯八年(1635)十一月,编定《周易爻物当名》。甲申(1644)事变,明朝覆亡,遂球拥唐王抗清,南明隆武二年,即清顺治三年(1646),45岁的黎遂球以兵部主事提督水师与清军激战,困守赣州凡数月,十月四日,与胞弟黎遂琪,仆从卢从赞、梁义、陈广金等三十余人同日死于国难。卒后三年,永历朝诏恤殉难诸臣,赠遂球兵部尚书,谥忠愍。

黎遂球著述甚多,有《莲须阁集》、《诗集》、《周易爻物当名》传世,俱见《明史·艺文志》。其中《周易爻物当名》是其代表性的易学著作。他曾经想著《易史》,但此书并未完成。1他的著作,曾遭禁毁,《诗风史》、《史》等均亡佚。《莲须阁集》中(包括相关的《莲须阁文钞》、《乾坤正气集》),有不少文字谈到易学,也是研究黎遂球易学思想的重要文献。

黎氏解易,“以人事而著卦爻”(《周易爻物当名·黎遂球序》),查继佐亦认为黎氏:“通易,精史学。以全史事编入大易卦爻,以爻配事,以事例爻,博于义类。极其数,通其变,名为《易史》。以为经世之书。”(《周易爻物当名·美周黎公传》)张溥云:“后人以《春秋》言治乱,不若以《易》言治乱之尤长也。美周天性忠孝,读史尤详。远览近察,悉寓于易。以爻配事,以事例爻,不烦太卜立筮。”(《周易爻物当名·张溥序》)

职是之故,学界一般认为黎遂球的易学,是援史证《易》的史事易学,强调其注意用世和为国殉节的精神价值,>2即所谓“由黎子之说,可以振圣人之教”(《周易爻物当名·章序》)。但是“为国殉节”和注重用世,并不能表明黎遂球的易学有学术性。从史学主张看,黎遂球认为:“儒者明经,不过学为人臣。”“黎子以为周公之词,凡以明人臣之学云尔。……父之与子也,夫之与妇也,兄之与弟也,不待交而交者也。朋也友也,君之与臣也,必待交而交者也。待交而交,则是非邪正之徒,不可以不辨。君子小人之等,不可以不严。黎子察阴阳之质,定吉凶之性,略置天美,敦举义合,其亦有忧患之思乎。”(《周易爻物当名·章序》)他所讲的,还是以君主心术、行为和君子小人之辨为核心,主张君敬臣忠、男主女从、惩忿窒欲的老套套。

“盈之必有溢也,荣之必有辱也,其位高者其身危,其功高者其祸惨,故曰富不如贫,贵不如贱,此其所以征凶也。是故人主知之,不可以不惩忿窒欲。佞幸不进吾前,谗间不乘吾怒,然后可以得不家食之臣。是故十朋之龟,灵龟也。不食则无欲。无欲,吾何得以豕交兽畜之?”(《周易爻物当名·损》)

“履者礼也。以礼而行,其庶几无次且乎。是以上下辨,民志定,其在上者斯谓之君子,无位者斯谓之小人。”(《周易爻物当名·夬》

为了强调“天地可变而终不可以易乎其位”(《周易爻物当名·易爻总论》),黎遂球还反对地球说:

“西人云,天包于地,故地之下皆天,人首顶天而足立地,地居天内,如鸡卵然。……推而究之,若人皆倒悬于世。而《周易》所称天尊地卑以为贵贱之位者,皆无可定。使世人皆信之,其祸将不可底止。……吾盖忧其说之流以祸世,将来无君臣上下之分,皆此之阶矣。”(《莲须阁集·卷十三·与陈乔生谈天书》)

这些主张,即使放在当时的学者中,也并没有很值得注意的地方。和稍后的黄宗羲(1610年生)、顾炎武(1613年生)等人有社会反思思想和独到的政治主张不同,黎氏的以史解易,在社会政治的维度,并没有提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似乎只是“关心时事、力图救世”,他所注目的,是君子小人之辨。他希望社会能维持“君臣上下之分”,现在看来,这是一种并不实用的实用史学思想。黎遂球和当时一些学者一样,“十分注意对君主行为、心术的记述和评论,无一例外地把这一点提到史学最重要的位置”。>3当然,作为一个儒者,黎遂球的臣道,有师道在,还不至于卑下,“夫人臣之学,所以为人君之师也,是故蒙之二,臣道也,有师道焉”(《周易爻物当名·易爻总论》),这一点和黄宗羲“出而仕于君也,不以天下为事,则君之仆妾也;以天下为事,则君之师友也”(《明夷待访录·原臣》)相类似,但并不系统,在黎遂球的整个表述中,也不够突出。如果黎遂球只有这些东西,他的史事易学,就只有文献价值,从思想史甚至易学史的角度看,就不太值得关注。今天研读学术史,不能像伍崇曜一样“自赣州之死,而是书宜与日月并悬矣”(《周易爻物当名·伍崇曜跋》),因为黎遂球的气节引人注目,就看重他的学识。换个视角,看看黎遂球解易的方法,他的易学,反有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