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明“找打”

北京人艺有个口号是，“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我爸牛星丽就在人艺演了一辈子“小角色”，他在这些“小角色”上费的功夫并不少。他在《风雪夜归人》里演的是没有一句台词的拉排子车的马二傻子，马因吃醉酒倒在法院苏院长家门口睡着了，被巡夜的抓进拘留所。马的母亲马大婶央求京剧名伶魏莲生说情，才把马放了出来。剧中马二傻子上场，是其母带他来后台向魏老板道谢的。

我爸抓住这一个上场做足戏。他的设计是：先由马大婶拉着他往前走，母亲越拉他，他就越神色慌张地往后退；母亲改为边哄边拉，他还是一个劲儿往回缩；最后，母亲趁他不备，一把把他推进后台。马二傻子的登场即是一个踉跄站到舞台上，两腿叉开立定，咧开大嘴求助似的喊了声“妈”，表情又急又悔。简单一个出场，便把剧本所规定的这个被“剥削了智力”的体力充沛的“下等人”的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人艺的观众也是最懂行的，马上就报以碰头彩；他们说，我爸是一片能闪光的绿叶。我爸真没白费力气。

他也把这种艺术创作的态度用于影视。在电视剧《末代皇帝》里，我爸饰演老太监张谦和。他为此跑了无数趟图书馆，认真琢磨这个人物。记得他对我们说过：“我演太监一定要摒弃那些程式化的表演，不能是娘娘腔，扭扭捏捏走小碎步。我要把张谦和当个人来演。即使他被阉割过，又是个奴才，但他或多或少还有着自己的尊严。”他让观众看到的张谦和，是一个打心眼里认为皇权至上，由此忠心耿耿的大内总管，引起了许多观众的同情。他也因此获得了第九届“飞天奖”的最佳男配角奖。

电视剧播放时，我们一家看到我爸跪在地上挨皇上的大耳刮子，心里都挺别扭。我的女儿耕耕那时才六岁，看到这“哇”的哭了，不依不饶地要去打那个演得也很投入的皇上。后来演皇上的陈道明听说了这事，诚心诚意地对我爸说：“以后我一定到您家，让您那小孙女打我一顿。”嘿，还有愿意找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