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

野店近荒城1。砧杵无声2。月低霜重莫闲行。过尽征鸿书未寄3，梦又难凭4。 身世等浮萍5。病为愁成。寒宵一片枕前冰6。料得绮窗孤睡觉7，一倍关情8。

■ 注释

1 野店：一说“野宿”。

2 砧杵：指捣衣声。

3 过尽征鸿：冯延巳《鹊踏枝》：“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赵长卿《临江仙》：“过尽征鸿来尽燕，故园消息茫然。”赵闻礼《鱼游春水》：“过尽征鸿知几许，不寄萧娘书一纸。”

4 梦又难凭：毛文锡《更漏子》：“人不见，梦难凭。红纱一点灯。”柳如是《诉衷情近》：“衔来好梦难凭，碎处轻红成阵。”

5 身世等浮萍：韦庄《与东吴生相遇》：“十年身世各如萍，白首相望泪满缨。”文天祥《过零丁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6 寒宵一片枕前冰：刘商《古意》：“风吹昨夜泪，一片枕前冰。”

7 绮窗：指雕刻或绘有精美花纹的窗户。《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一作“倚窗”。

8 关情：牵动情怀。

■ 简评

词写羁旅愁思。前三句紧扣秋意，烘托氛围，带出愁情。野店，行役在外；近荒城，强调逆旅孤凄。砧杵，说明已经秋天了，应是千家万户捣衣声，可因地近荒城，听不到一声捣衣声，荒寒到令人脊背发冷。词人的心境可想而知。鸿雁本为传书，李清照“云中谁寄锦书来”，是盼书信，纳兰的过尽征鸿，则是书信未寄。此为一纠结。梦里又难以相见，无有凭据。此又为一纠结。情绪郁结，过片终于爆发。身世如浮萍般，漂泊无根。作为世家公子、康熙御前一等侍卫，此处应指为公事四处奔波。比起普通士人的衣食无着、身世浮沉，纳兰的处境应该算不上是“浮萍”，但词人多愁，一丝愁可能在他即会感受到几倍或几十倍的愁，所以，词人说自己是“病为愁成”，就如《西厢记》中张生所言“多愁多病的身”，是多愁公子的多愁病。纳兰的早逝，与“病为愁成”不能无关。思乡，即易望月，也易对月光有别样感受。在词人眼里，彼时的月光如洒在枕前的一片冰，莹洁，却寒冷无比。此情移至对方，分明感到闺中人孤独无眠，绮窗望月。“一倍关情”，是词人更加牵挂，也是闺中人更加牵挂，两地同情，语涉双方，妙极。“病为愁成”，“寒宵一片枕前冰”，是纳兰才有的独特感受，尽管后者化自前人，却有点金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