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1。教他珍重护风流2。端的为谁添病也？更为谁羞3？ 密意未曾休。密愿难酬。珠帘四卷月当楼。暗忆欢期真似梦4，梦也须留。

■ 注释

1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头：李清照《一剪梅》：“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吴文英《唐多令》：“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2 风流：指美好的仪容，动人的风度。

3 端的为谁添病也，更为谁羞：端的，真个、到底、究竟。元稹《莺莺传》里崔莺莺说：“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添病也，一作“成病也”。更为，一作“却为”。

4 真似梦：一作“真是梦”。

■ 简评

词写一段隐秘的相思。全词以抒情为主，前两句写得似文字游戏。开头五字，言明季节、时间，以及天气状况。秋上心头，合成“愁”字，虽似乎是说天气给人造成的影响，实是委婉表达愁情，所谓“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吴文英《唐多令》）。李清照在《一剪梅》中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则此二句又暗含了相思之无以排遣。纳兰喜欢花间词，对宋词也熟稔于心，如不了解这种体裁之内的继承，对于理解词意，恐怕终隔一层。第三句语带嗔怒。“教他”，实是指自己。说好了让你珍重自己的！实际情况如何，正好相反。此句以他者眼光与口气反观自己，实含无奈。下两句，为谁添病，为谁羞，与其说是明知故问，不如看作愁多的一种表现，就如纳兰自己说的，“病为愁成”（《浪淘沙·野店近荒城》）。多病又羞恼的心态，不只崔莺莺一人，恋爱中人，大约都有此不得已而易怒频嗔的心态。下片两个“密”字，表明此情之隐秘难舍，又难遂心意。帘幕四卷，指四周之帘幕卷起，望月，难眠，明月无人际正好暗自追忆。结尾“梦也难留”，又将那隐秘相思推远一层。梦如流水，从指间滑过，难以强留，这一情态与李商隐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有相似之妙。纳兰喜欢花间词的“言情入微”，实际自己的刻情画愁已然远远超越，即如心头掠过的一抹情丝，他都能敏锐地捕捉，化作入骨三分的描述。世间无纳兰，人们对情感的认知和刻画，得留下多少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