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赫并未在纯物理学领域,而是在与生理学相关的物理学领域进行了他的第一次教学尝试。因为隶属于医学院,马赫为医学生们讲授了一门物理学课程。此课让临床医学教授们对他印象非常深刻,甚至提名他在即将成立的萨尔茨堡医学院任自然科学教授。他拒绝此项任命,因为这将使他被分流到附属位置,没有发展前景。
具备了一年的教学经验后,马赫于1863年在维也纳出版了《医学生物理学概要》一书[7];这显然是传递教学信息的爱的产物。出于获得善意的目的,马赫将这本大约270页和包括225幅插图的书献给爱汀豪生,但是没有文献表明该书被奥地利国家科学基金会支持,也没有任何注释说明这是一个集体项目。他在前言中解释到,这本书应该作为他演讲课程的指南或大纲,他给自己设定了这样的任务,“使他的听众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熟悉最公认的物理学概念”。最后一条看起来对于人们通常会与之联系起来的,蓝色多瑙河畔的小城市的生活节奏来说有点陌生。人们一定会将它接受为马赫异乎寻常的、年轻人特有的急躁标志;它在一定程度上也预示了马赫后来对“经济”科学的强调。马赫很清楚地认识到,“造成医学生物理学学习困难的原因不在于对细节的忽视,而在于对物理学一般概念模式的不熟悉”(第V页)。他解释到,打破物理学划分的需要日益增长,因为“现存体系变得越来越不切实际”(第V页)。马赫后来的观点极为有趣,他试图用原子理论,或我们现在所说的分子理论去发展一个一元的物理学理论,并用它来解释生理现象的多样性。这本书用相当大的篇幅致力于讨论血液循环,心、耳和声音力学,动物热来源,动物热节约,光感和颜色等。
《概要》前言中关于原子假设的说明已经像是一种警告,也许是在课程结束和通过它获得经验后才插入前言的。马赫说,原子主义只建立简单模型,其理论本身需要进一步解释,并非“最终和最高的”理论(第VI页)。而且“人们也可以将原子理论看作一种引出许多结果,在未来也许会引出更多结果的公式。事实上,不管未来关于物质的哲学观点是什么,原子理论结果的转译应该是可能的,就像我们可以用极坐标或平行坐标表达公式一样”(第VI页)。这无疑是一种物质本质二元论观点,且必须被看作是马赫对未来事物诸多直觉中的一种。数年后,马赫建议人们“音乐性地看待分子事件”,即,把它看作振荡系统(参考文献18,第51页),真正神谕配方中的另一种观点。
与当时普通的物理学课本相比,马赫的《概要》因其生物物理学倾向和哲学目的而卓越。马赫没有对物理学装置进行细节描述,或像他在前言(第VI页)中所说的,在穆勒-普伊的普通物理学课本或在雅悯和加诺(Ganot)类似的法国著作中,在精心制作的木刻里发现了“精细打磨的小挂钩和小螺丝钉”。通过穆勒-普伊他们,这些小东西找到了进入在20世纪初仍被使用的许多物理学课本的方法。
与他所说的智力目标一致,马赫阐明(第1页),当时的大部分生理学家相信“动物体内的现象实质上与无机物的相同;即生命现象只能通过物理力的合作而呈现,因此,人们可以摒弃生命力这一概念,如果想保留,也只是概括活动于生物体内的物理力的统称”。他接着讨论了生命力和目的论假定的联系。他认为假定生命体的有目的活动是错误的,“因为目的概念预设了一种个人兴趣,形成于也只能运用于人的生命……木匠从细木工的银行,铁匠从铁毡获得他关于目标的概念。很明显,武断地将此概念转移到自然事件是一种暴力恶作剧”。马赫经常混合使用各国语言表达他的信念,尽管他也从未忽视同时展示任何辩论的另一面。因此,他不否认(第3页)目的论立场可以被用作研究的工具:“动物在一定条件下存在,因此我们可以问‘是什么安排使得动物在一定条件存在成为可能?’”。
令人惊奇的是,马赫未提到布鲁克、路德维希或当时其他德国生物学家中的反活力论者,也未提到法国学派的实验生理学家,如克劳德·伯纳德,不过,他(伯纳德)的《实验医学》只出版于1865年;但是他明确将生理学科学研究等同于物理学研究。他举血液循环、肌肉运动、内渗过程等领域的例子说明“认识到新进展,不需要深层渗透”。他也指出,生理学不断“在数学的支配下落后。因为医生的知识主要建立在生理学的基础上,对物理学的理解成为医学研究的关键因素”。随后是《概要》的结构信息,他在这里承诺要考察原子论,它“可以说形成了物理学的哲学终点”。他在关于研究方法的讨论中也指出了(第7页)随机结果的评价或消除概率的影响问题,并认为这些问题特别存在于生物学观察中。“诸多条件决定了生命过程,我们只能观察到这些条件的很少部分,我们的力量在更低的程度上对它们产生影响。因此,概率的作用很大,我们无法从一个或几个观察中得出任何确定的结论。因此,数学统计方法在临床观察中被大力举荐,几乎接近认为只要运用就可以达到救世目的的状态”。马赫运用词于是“去医治”,它同时具有“能够带来治愈”的含义。这无疑一种刻意的,有点诙谐的一语双关。
物理和生物学家们可能感兴趣于对《概要》内容更为详细的评论,我将在另一时间做这件事。(在这里),我只讲一个传闻事例展示马赫的幽默感,且因为(事情)可能发生在演讲室,也同时揭示马赫对讲台的态度。有人问声可以产生多少热。马赫在脚注(第170页)中说,“当雷腾·巴赫尔……断言声不能转化为热,因为巴赫的遁走曲无法使音乐厅发热,人们或许可以通过聆听瓦格纳的曲子以相反的理由说服自己”。在维也纳,大学著名的音乐评论家、音乐历史学家爱德华·汉斯立克是理查德·瓦格纳新音乐风格最激烈的反对者,马赫的即兴发挥一定是在教室里取得了极大成功,以至于这位年轻讲师(马赫)没能抵挡使它以铅印方式永垂不朽的诱惑。不过,马赫也为他的听众提供严肃思索的场合,这一点也许可以通过他引用威廉·韦伯电动力学理论(第256-257页)的例子得到证明,他在解释电动力的相互依赖性,例如电流之间电动力的相互依赖取决于速度时进行了引用,马赫认为,“目前仍是一个谜,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两个物体(如,通过重力)直接相互作用”。我们似乎可以在最后的陈述中发现特定问题的潜在来源,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以著名的关于相对论的“马赫原理”告终。
恩斯特·马赫研究所[8]借给我,授权予我使用的《概要》复制本是马赫自己使用的赠阅本,很明显他在布拉格使用了多年,当时参加他主要演讲课程的大部分都是医学专业一年级的学生。书中充满了空白页,马赫在上面做了许多评论和文献注释。不过,马赫从未试图编写第二版,看起来他的努力并未得到丰硕的回报。他的医学生们显然并不总是欣赏他为他们所付出的努力。他常常被想从他那里获得答案的医学生们质疑“一位医生需要多少物理学”。马赫的答案是“一位医生对物理学的需要正好和他的物理学知识一样多。未拥有知识就不能使用” 。德文原版用的是“需要”这个双关语,它同时具有“需要”和“使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