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无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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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无畏前行

『呐~丫头,已经……没事了。』

滴答!滴答!

黑暗中,亮起一道光缝。路子萱睁开沉重的眼皮,目视着鲜血,从那些被利刃刺穿的伤口中流出;顺着冰冷的剑身,滴落在积水的地面,荡起一圈又一圈地涟漪。

她仿佛看见,曾经的记忆,如同挥不散的雾霭,向她涌聚。

那悲与血的过去,那无尽的噩梦,始终纠缠着路子萱,怎么也忘不掉。

那是她心中脆弱的圣土,也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克服的恐惧源头,更是她想要跨越过去的目标。

为了战胜这份铭刻在灵魂之上,无论怎样也洗不去地颤栗;为了再也不要经历相同的绝望;即便,先天有缺,后天有伤,路子萱还是咬紧牙根,坚持了下来。

努力的,一步步攀上了神刀堂年青一代第一人的位置;更是在江湖游荡时,结交到了七位好友,与他们一同,被武林群侠誉为『八杰』。

在和大家相识以前,其实,路子萱是很孤哀的一个人。哪怕在师门面前表现的再大大咧咧,她的内心,始终下着没有尽头的阴雨;也从未向别人打开过真实的自我。

直到遇见了豪迈敏锐的“韩无忌”、清冷真实的“风梓逍”、温顺有礼的“张虚梦”、懒散重情的“唐言”、妖媚体贴的“蓝溪”、悠闲自在的“江逸飞”和单纯善良的“秦双儿”。

是他们,一点点的改变了路子萱,在她那片阴霾的天宇中,划开了背后的蓝天。

如果说,他们是赠予了自己温暖的火焰,那让自己存活到现在的第一缕光,便是“路小佳”。

当年,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秒。

她和幼妹本该死去的,本该不应存活下来,本该将时间永远的停在那一残酷的瞬间。

结果,那个男人,突然的,闯进了自己充满灰暗和绝望的世界中;如一缕温暖的阳光,将她们姐妹包围,带出了那个满是尸体、血液四溅的小屋。

不仅,给与了她们新生,也给了她们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但路子萱,还是选择陷入江湖的纷争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这条残忍的道路?

是因为怕失去那缕光吗?

是因为怕再被无辜卷入而死亡吗?

是因为要克服自身的黑暗吗?

还是因为……不想再一次……体会那种无力……那种绝望……亦或者……不敢面对自己的弱小,自己的害怕,自己的……恐惧……

记忆开始清晰,在那温暖的光中,躺在木床上,缠着绷带的少女子萱,她苏醒,睁开眼的瞬间,看见的是,一个慌手慌脚的男子,扇着小火炖着草药。

烟气呛得他咳嗽连连,但他还是不屈不挠,听见背后的声响,男子慢慢转回了头。

楞了一下,然后,抓起脑勺,冲着少女傻傻一笑。

『啊~,原来……是这样!』

那幅美丽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脑海里。

现实中,路子萱无言的勾起染血的嘴角,她抬起了头,雨水溅湿的秀发,垂落在胸前。

『我只是……想待在……他的身边而已……』

『时间长的……令我都忘记了……初衷……』

『虽然,平乱世……解救不幸的百姓……是我的愿望……』

『是我……不想看到……这世间……再多一个如我们姐妹那样……不幸的家庭……』

『但,令我真正下定决心……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荆棘之道的原因……』

『只是……单纯……让我……有资格……待在他身边的……谎言……』

『不,也不对。』

『那不是“谎言”,而是“借口”。』

如今,她再一次面临这般绝望,是该继续重蹈过去的覆辙!还是,放手一搏?!

是了!

路子萱已有决断,心头突然轻松很多,她笑了。

围着她的杀绝们皱眉,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将死的女子,为何而笑!

“哈~”路子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中,还有着因伤带来的疼痛与颤抖。

〖无念〗

她咬着字,轻喃。随着,声落,她的身影,也如风雨中的幻影,倏而消失。

现场,所有的杀手们都惊住,怔怔的望着这诡异的一切发生,无法阻止。

所谓“无念”,乃是高手对决的特殊空间,外人不得入内。

但对人的负担极大,甚至可能威胁到生命,所以,非绝顶强者不能乱用。也是被掌门路小佳禁止施展的异术。

可现在,路子萱也只能走这一路了。

她伸出白嫩的玉手,握紧插入体内的长剑,锋利的剑刃,切伤了她的手心。路子萱忍受着割肉的痛楚,将那些长剑一一拔出体外。

鲜血长流,体势衰败,她没有时间了。

抵御着无尽的疲惫,路子萱驱使着笨重的身体,朝烽火台走去。

“有点意思!”落子雨升起了兴趣,把玩着手中的细剑,仔细扫视起周围。

其余杀绝,也一脸疑问的再四处观望。

离原先之地,十米远的空间,陡然扭曲,一个模糊的人影短暂再现。

落子雨提剑杀到,那人影却又消失无踪。

他思考片刻,然后,径直走到了烽火台下,平静的留意起空气地流向来。

无念空间内,路子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的景物皆朦朦胧胧,似乎,都隔着一层纱。

七窍开始流血,穿孔的心脏,血液与紊乱的气,纠缠在了一起。

全身各处,都传来了要命的刺痛。

她的影子,又一次在现世隐现,那是她内力衰颓的象征。

烽火台下的落子雨,迅猛出手,划剑削虚无,第一击便斩下了路子萱整个右臂。

而路子萱,几乎同时将自己又拉回了无念空间内,她吃痛的捂着喷血的右肩,冷汗占据了额头、耳鬓和后背。

路子萱染着血迹的容颜上,有着不同于之前的倔强。

她做出了抉择,也就代表了,她不会再后悔了。

再次踏上路程后,路子萱又在几次虚弱显现的状态下,被落子雨的剑气贯穿了肩胛骨、刺瞎了左眼、切开了腹部,更是差点被毁去了完整的心脏。

即便如此,路子萱还是坚持的走了下来。不是因为她已无力躲让,也不是因为她没有了退路。

只是因为,这就是她所选择的战斗方式。

一路带着无法估量的伤势,不停地……前进……前进……

她的意识,她的灵魂,她的肉·体,都已残破不堪,但她却依然平静的往前行走,踉跄迈步。

无念,不能用了。

离烽火台还有七米远,杀绝们围住了路子萱,落子雨挡在她身前,内心,居然因为此女,而产生些许动摇。

看着她那不忍直视、伤痕累累的躯体,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剑口,雨水的洗礼,让血液得不到凝固,一直在流淌,直到流干为之。

落子雨不能理解女子的坚持。

此刻,在路子萱眼中,除了那座烽火台外,其余皆是一片黑暗。

她的脑中,还催生出了别的幻象。

黑暗里头,躺满了男男女女的尸体;脚下是一片汪洋血海。

记忆、梦魇之景和现实交汇,融在了一起。

她似是走在一条修罗之路上,并看到了不同颜色的雨滴,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听不见的雨声,淋在了路子萱身上,又似乎下在了她的心里。

她知道,这是道别之雨。而这条路,更是死亡之路,无法回头,没人扶持,无人庇护,更没有阳光,只有无尽的冰寒。

她依然选择,只身一人走下去。

现实中,落子雨有注意到,女子的瞳孔里映着他所不知道的影子。但他却明白,不能再让她前进了。

落子雨手中,那柄夺去了很多人性命的长剑,再次高举于天。

路子萱无所觉,在两边百名杀手的注视下,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如木偶般,僵硬的走向烽火台。

血液点点洒落在积水中,染红了石地。她的眼,一直望着前方。

路子萱无血色的脸庞上,神情显得很平和。头饰龟裂,脱落在地;乌黑湿润的秀发,如瀑布倾泻在曼妙的腰间;皮装的金片,全部破碎掉下。

她手中当做拄拐的神刀,被雨血浸食,刀口坑洼,如它的主人一样,失去了锋芒,开始腐朽。

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但她仍旧无畏前行,不论是现实,还是那虚幻的世界。

哪怕眼前是尸山血海的地狱,她依然会前进;因为,在那前方,始终有一道背影,在等着自己。

刷!

落子雨走到路子萱背后,含真力一剑刺入她的胸口,剑气在她体内肆虐,几乎摧毁了她全部的骨脏,看似给这场闹剧,画下了句号。

路子萱也如落子雨料想那般,身体缓缓向地面倒下,她手中的神刀率先掉落在湿地上。

就在落子雨认为一切都结束时,路子萱突然涌出莫名的力量,伸出右腿,一脚将神刀踢了出去。

长刀划破雨痕,发出最后的嗡鸣。在夜空中劈出红芒,似是奏起了生命的绝唱。它逐渐崩坏的刀身,激荡万千煞气与寒光,凌厉的一式,将烽火台整个贯穿,与其一同炸毁。

最终,又如那微末的尘埃,彻底泯灭在雨下的烟雾里。

『记住啦!神刀大轻功,一共有三式,踢刀、飞天、御行……』

趴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淋着雨水的路子萱耳边,忽然,响起了这次,她离开师门时,掌门教她大轻功时的戒语。

不知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刻想起路小佳的话来,但是,她憔悴的容颜上,还是浮起了一丝温柔。

鲜血从路子萱身体各处流出,将本来殷红的积水,染得更加艳丽;就像一朵红色的花朵,在水面绽放。

附近的杀手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大脑空白。而落子雨的脸上,首次呈现愤怒的情绪,他冰寒的眼神里,有着至邪的黑气缭绕。

“女人,你这是在找死!”落子雨冷冷的望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路子萱的后背,举剑,凝剑气,挟着怒火,蕴藏毁灭之威,重重刺进路子萱的身体里。

她的背腹被撕裂贯穿一个大空洞,骨肉都被搅碎了。

“走。”

落子雨丢下惹怒他的蝼蚁,让路子萱在痛苦中慢慢死亡。

他带领剩下的人马,朝着其他烽火台赶去,计划不容再耽搁了。

周边的景物,又夺回了自己原本的颜色,风雨也不再异常多变,只是雨势好像变小了。

山中冷风呼啸,空阔寂静的人世间总舵,躺着数不尽的尸体。

血水染红了这座石寨的每一个角落,也像是某种盛宴的落幕。

细雨中,残喘的路子萱,勉强睁开昏暗以失明无异的右眼,挣动单手双腿,拖着长长的血迹,爬向已经成为废墟的烽火台下。

她不知道用了何种的力气,撑起身体靠在了断柱边,同样未死的雪孤鹰也爬了过来,被路子萱抱在了怀里,轻抚黑羽。

路子萱仰着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向深邃的夜空。感受着凉意,身上的口子,皆传来了阵阵刺痛。

“辛苦了,雪孤。一切……都结束了。”路子萱喃喃,摸着爱鹰柔软的翅膀,微笑着,表情很放松。大家托付的任务,她终于完成了。

“恩?”

她仅剩的那只眼睛也失去了光明,看不见任何一物;但感官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天气的回转。

“雨……似乎……停了!”

路子萱轻轻一叹,嘴角含着笑意,她半睁着无神的右眼,怀抱着雪孤,靠在断柱边,像个孩子,寂静无声般的“睡”去。

雪孤哀鸣,它乖巧的蹭着主人的手掌,盘缩起身子,气息逐渐微弱,与此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