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通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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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世界版图上的国家

打开世界地图,第一印象是世界由不同的国家组成。但是,如果回到500年前,即亦公元1500年左右,世界地图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当时的中国是明朝时期;欧洲已出现一些国家,但多数地方仍然是不同于国家的政治实体;在印度,莫卧儿王朝居于统治地位,但印度并不是一个完全统一的国家;非洲存在一些小规模的王国,但很多地方是没有发展成国家形态的松散政治体;美洲曾出现三个比较古老的文明:印加文明、玛雅文明和阿兹克特文明,其他地方则是原始的部落状态。公元1500年的世界地图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当时世界上并没有多少地方是由国家统治的。所以,这也说明国家并非是从来就有的。

到了公元1900年,南北美洲的大部分国家已成型,欧洲相当比例的国家也已成型;还有很多国家——比如印度——是欧洲列强的殖民地;中国亦受到世界列强势力的支配,但基本保持着独立国家的形态;日本是为数不多的位于欧美两洲之外保持独立的国家;非洲大部分地方都是欧洲国家的殖民地。所以,1900年的世界地图大致上是世界殖民地图。实际上,更多国家的形成是20世纪以来的事情,很多非洲国家从独立到现在总共是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可想而知,这样的国家与已有数百年国家史的少数欧洲国家相比,政治上的差距会非常大。

美国政治学家加布里埃尔·阿尔蒙德等人经过统计认为,在美国宣布独立的1776年,按照现代国家的标准,全球只有21个国家;在俄国革命爆发的1917年,世界上只有53个国家;在二战结束的1945年,世界上也只有68个国家;到2002年为止,联合国成员国已经达到191个。[94]由此可见,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是二战以后形成的。

一些国家独立以后,国家构建问题或国家性(statehood)问题不那么严重。比如,中国过去被认为是半殖民状态,特别是1932—1945年遭到日本的长期入侵。20世纪中叶之后,中国需要考虑如何建设新国家的问题。但与很多发展中国家相比,中国的优势是历史上长期保持着较为完整的传统国家形态。尽管分分合合,但统一的官僚制、中央控制的军队以及全国化的税收系统在中国都已存在很长的时间。统一国家的观念更是由来已久,这块土地上多数地方的绝大部分人口对国家存在着基本认同。

相对来说,印度在国家问题上的压力要大一些,但印度的情形要优于很多非洲国家。印度的首要问题是族群和宗教结构异常复杂。当时英国考虑撤出印度时,就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作为国家的印度到底该怎么办?印度历史上固然有印度国家的观念,但印度的版图更多时候是四分五裂的,而且印度历史是不断被征服的历史。当英国计划撤出印度时,就有人提出过不同的国家和版图方案,最后决定印度和巴基斯坦实行分治。由于孟加拉国最初是巴基斯坦的一块飞地,后来孟加拉国也独立了。所以,1947年之前的印度今天已成为三个国家:印度、巴基斯坦与孟加拉国。尽管印度历史上有比较成型的国家形态,一些王朝有着较长的历史,但由于复杂的族群与宗教状况,印度在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上的挑战仍然很大。

与中国和印度相比,非洲绝大多数国家在这一方面的问题更为严重。欧洲人进入非洲时,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很多地方都是部落状态,有些地方存在着小规模的王国或松散的政治实体。要在这样的地区凭空建立国家和塑造国家认同是非常困难的。比如,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尼日利亚20世纪初还不存在。英国19世纪进入尼日利亚这块地方以后,分别建立南、北尼日利亚两个殖民地。1914年,英国才把北尼日利亚和南尼日利亚合并成今日的尼日利亚。但是,南北两个殖民地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准备,他们一开始并不认为南北尼日利亚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南部和北部的不同地区为不同的主要族群占据,而且经济发展的地区差异很大,不同族群之间还存在着复杂的历史恩怨,这就使得尼日利亚在国家构建方面遭遇了巨大的挑战。后来,尼日利亚独立不久,就爆发了一场长达两年多时间的内战。所以,对该地区来说,不少国家有着类似的问题。

美国和平基金会(Fund for Peace)与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现在每年进行全球脆弱国家指数(FragileStatesIndex,2013年前称为失败国家指数,英文为FailedStatesIndex)的评级。[95]2014年脆弱国家指数的评级显示,全球各国指数大致与该国人均GDP的数据相当,当然并不完全一致。很多发达国家都处于可持续(snstainable)或稳定(stable)级别,非洲很多国家处于警告(warning)或危急(alert)级别。脆弱国家指数或失败国家指数衡量的不是一个国家的民主程度或自由程度,而是衡量国家本身能否有效运转。最糟糕的一种情形,是一个国家陷入内战或完全崩溃的境地。

所以,如果身处那些被评级为危险或危急的国家,那里的人们首先关心的可能不是民主与自由,而是安全和秩序。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在1968年《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中认为:

首要的问题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个合法的公共秩序。人当然可以有秩序而无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无秩序。必须先存在权威,而后才谈得上限制权威。[96]

亨廷顿的观点如果过度解读,就会有逻辑问题,自由和秩序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但他提供了思考政治问题的另一个视角。当然,引文中的这个观点不仅遭到很多人的批驳,而且亨廷顿本人在其后续著作中已对此做了大幅修正。但对于今天的“脆弱国家”或“失败国家”来说,这一思考视角仍然极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