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学习研究世界史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六节 略说教材

假如你是一个学习世界史的青年学生而我又是一个讲授世界史的职业教师的话,那么,你认为我会对你学习世界史提出哪些建议?是向你讲述远古希腊的美丽神话传说,还是向你讲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莎士比亚的美妙剧作?是用一些最具有吸引力的事件来满足你热爱史学的好奇心,还是向你朗读文艺复兴时期著名诗人但丁、彼特拉克的不朽诗篇?上述的这些想法当然非常不错,但实际上我却不会这么做,因为我害怕这些不够审慎的建议会误导你的学习步骤。因为,具有高贵天赋和渴望知识的你,其实并不需要我来激起你对无比丰富历史知识的热切期待。在本章中,我所要讲的问题将围绕着一个核心关键点来展开:“如何奠定你学习世界史的坚实基础。”因此,我会向你热情推荐优秀的世界史教材,会帮助你了解学术动态和学术史的重要性,会督促你学习并掌握多种外语,并且要求你养成解答世界史习题的习惯。最后,我还会对你经常翻阅历史地图表示赞赏,因为学习历史再也没有什么要比了解各个时期、各个国家的疆域、人口、文化更为重要的了。尽管我所给你的也许并非是你原先所期盼的,但我却完全知道我这样做的实际效果。我相信,上述这些工具书的合理使用和学习方法的经常运用,将让你开启世界史圣殿的智慧之门——通过认识和实践,你会在平淡无奇之中从容接近那些不可接近之物,无论是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的古希腊英雄,还是已为自己赢得人类永恒荣誉的科学家、思想家或政治家。我还想说,追求知识和真理的你,如果愿意接受我的建议的话,那么,正如意大利的先哲维柯所言:“你的进步就像一个旋转的陀螺,看起来静止,但实际上运行的速度却将无比之快。”〔意〕维柯:《认识你自己是任何人尽快把握任何学术领域的最大动力》,见维柯《维柯论人文教育》(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第13页。

对热切渴望学习世界史的学生来说,掌握确切的历史知识要比什么都更为重要。世界史的知识可以从老师讲的世界史课程中获得,但是最为方便的途径,还是去大量阅读优秀的世界史教材。我认为:尽管图书馆里汗牛充栋的原始史料和世界名著非常诱人,但优秀的世界史教材却是让你掌握世界史知识的最有效工具。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优秀的教材都向你提供着最准确的世界史知识。认真阅读并牢记这些最基本的知识,可以成为使你努力攀登人类智慧发展高峰的最初的台阶。如果你以为世界史教材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识或结论的汇编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一本好的优秀教材,每经过两三年就会再次修订出版,历史学家们借此来删除谬误、更新知识。一旦知道学习世界史的人大多是从阅读教材起步的,尤其是通过阅读教材获得了世界史的基本知识,你就会对优秀教材抱尊敬态度。毋庸置疑,世界史的教材有时会让人有种不满足之感,因为它们省略了尚未定论的结论,只向你提供最准确的、已经被充分证明了的历史知识。很显然,与专著和论文相比,教材里的内容显得相对滞后。然而,正因为这样,却显示出了教材和专著的不同特征:教材是用来奠定学生世界史坚实基础的,而专著则往往是在某个专门问题上为人们提供新见解、新观点或新结论。同学们,充分运用你的理解力和判断力,去区分教材和专著吧!这样的话,你既会为教材的准确、丰富、清晰而感到内心的踏实,也会惊叹专著中破解前沿问题的那种智慧和创造力。作为探索世界历史的两种卓越手段,教材和专著都是令人尊敬的。

在国外出版的世界史教材中,享有盛名的是剑桥世界史系列。例如:20世纪初,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世界通史》古代史、中世纪史和近代史三部。至20世纪50年代,剑桥大学出版社又推出了由克拉克爵士主编的《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14卷,共800万字,论述自文艺复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即自1493年至1945年间共四百多年的世界历史。 〔英〕波特(Potter G.R.)编:《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The New Cambridge Modern History)第1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出版前言”,第1—2页。这部《新编剑桥近代史》是在1896年由阿克顿勋爵主编的《剑桥近代史》的基础上新编完成的。《新编》的主编克拉克爵士在“总导言:史学与近代史学家”中这样写道:“在阿克顿勋爵为《剑桥近代史》制定的计划中,对通史的概念,有这样几句令人难忘和富有特色的话:‘世界通史(他写道)并不是各种专史的总和,首先应该根据其特定的本质,如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宗教战争、君主专制政体、革命等来加以考虑。有些国家对于主流可能做出贡献,有的国家可能没有贡献,内容的分配必须相应地予以处理。主流之外的各国历史虽不应受到损害,必须按照编年史的规格精确地予以记述。但是,不应该把葡萄牙、特兰西瓦尼亚、冰岛同德国等量齐观,从而分散人们的注意力。我希望当这些非主流国家处于重要地位的时候加以叙述,而不是不管它们是否重要,均按照年代的顺序予以叙述。当一个国家第一次‘进入主流’的时候,如彼得大帝时代的俄国,应该对它过去的历史做充分而衔接的回顾;当一个国家脱离主流的时候,如17世纪初期的威尼斯,应该对它未来的情况加以概述。'”克拉克爵士基本同意阿克顿勋爵的以“主流”和“非主流”(是否参与像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这样的重大运动)来决定《剑桥近代史》各章多寡篇幅的做法,但又认为“我们确实不可能仅仅把旧的十四卷加以修订并使之符合最新要求”。因为“我们不但通过研究,对于几乎每一个国家和每一个时期的知识大大增加了,而且还运用了新的方法,提出了新的问题。关于近代史的每一部分,因为用英语写成的书籍比50年以前大量增多,因此,《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不必去满足旧版所要适应的一切需要,而要作为一部能适应我们时代的研究和教学工作的需要的标准通史,来实现一个更为明确的目标”〔英〕克拉克爵士:“总导言:史学与近代史学家”,见〔英〕波特(Potter G.R.)编:《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The New Cambridge Modern History)第1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第31—32页。

《剑桥近代史》旧版和新编的主编们的某些看法很有见地,因为“世界史”确实不是国别史或专门史的总和。不过,这里特别要提醒人们注意阿克顿勋爵和克拉克爵士这些看法的原因,在于西方史学家所编著的一些世界通史,实际上只是西方某些大国在欧洲或在世界范围中发挥“重大影响”的历史,带有非常明显的“西方中心论”印痕。举例说,《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实际上只是一部欧洲大国的近代史,谈不上是一部真正完整的世界近代史。更有甚之,阿克顿勋爵以“主流”和“非主流”来划分历史的做法也是值得质疑的,因为随着我们对各国历史研究的深入,可以断言:近代各国之间的联系和互动,远比一百多年前阿克顿在编著《剑桥近代史》时所设想的来得密切。我们切不可把一部内容丰富的世界历史简化为几个欧洲大国的活动史,这会使历史研究的范围变得越来越窄,从而有违我们编著世界历史的初衷。只有用一种更为开放的视野来充分揭示世界各国在全球范围内的日益密切的交往和互动,才能把握世界历史的精粹,从而与当前世界进入全球化时期的需要相适应。例如,由美国学者杰里·本特利(Jerry Bentley)和赫伯特·齐格勒(Herbert Ziegler)合著的《新全球史:文明的传承与交流》(Traditions &Encounters: A Global Perspective on the Past),可以说是这方面研究的一部代表作〔美〕参见杰里·本特利、赫伯特·齐格勒:《新全球史:文明的传承与交流》第三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中文版)。需要提及的是,在全球史的研究领域,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家们的研究工作最引人瞩目,在我国的世界史界目前处于领先位置。

断代史也是世界史教材中的重要类别。例如:2009年由美国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布雷迪(Thomas A.Brady, Jr.)院士出版的《宗教改革时期的德国历史1400—1650》(German Histories in the Age of Reformations 14001650)一书,就是这样一部介于断代史教材和专著之间的重要作品。与兰克所撰写的《宗教改革时期的德国历史》不同,布雷迪书名中的“改革”和“历史”两词都用复数,用以表明宗教改革时期存在的并不只是一种宗教改革,而是多种的改革(如帝国的改革,城市的改革,农民的革命等)的汇合,因此也存在着多种的历史。布雷迪发现:宗教改革时期德国存在着三种趋势:政治上的改革运动(主要是诸侯在自己的邦国里建立了近代政府)、教派的运动和路德的运动,这三种运动互相作用、互相影响,共同铺就了德国从封建社会过渡到近代社会的道路。布雷迪著作的时间跨度为250年,回答了很多重大的问题:路德的改革对当时的德国和今天的德国究竟产生什么影响?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德国诸侯的邦国政府究竟属于什么性质,是封建化的加剧、还是近代领地政府?路德的改革和诸侯领地政府的建设有何联系?有没有不同于英国和法国的、向近代社会过渡的德国道路?布雷迪注意到了政治、社会和宗教之间的多维互动,以及路德派、改革宗(加尔文派)和天主教会三大教派在德国长期共存的现象。布雷迪置宗教改革运动于德国250年历史发展之中,视其为德国历史发展中的一个必然事件,在德国从中世纪向近代社会过渡中起了重要作用。See Thomas A.Brady Jr., German Histories in the Age ofReformations,1400—1650,(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

在我国,产生重大影响的世界史教材有周一良先生、吴于廑先生主编的《世界通史》四卷(人民出版社,1962),吴于廑先生、齐世荣先生主编的《世界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和马克垚先生主编的《世界文明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这些著作坚持唯物史观、注重吸收国外学者研究的各种成果,同时阐明了我国历史学家对诸多重大历史问题的鲜明立场,尤其是对国与国之间、经济与政治之间、文明与文明之间、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之间、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的有机联系赋予格外重视。例如:1994年吴、齐版的《世界史·古代史编》下卷(分册主编朱寰、马克垚)就很有特色,从年代看,这是一部世界中世纪史,但写得很大气,注意到世界几个大区域之间的联系和互动。例如:第一章为公元前后亚欧大陆民族大迁徙,着重分析了亚欧大陆农耕世界和游牧世界的形成、亚洲民族大迁徙及其后果、欧洲民族大前夕及其后果。第二章专门分析东亚封建国家的发展,涉及唐代中国的高度文明,新罗统一后朝鲜、日本、越南的发展。值得注意的是第二章的第五节,在“儒学和佛教在东亚的传播”标题下,打破了以国别论文化的传统,以东亚为叙述单位,着重分析了儒学在东亚的传播和佛教在中国、朝鲜和日本的传播。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第三章“南亚封建社会的形成”中“佛教在东南亚的传播”、第四章“阿拉伯帝国”中“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等章节中。除此之外,该书的一个特点是置中国历史于世界历史之中,如孙学义撰写的“唐代中国的高度文明”(第二章第一节),马克垚、孙义学、刘光临撰写的“明代中国”(第十二章第一节),都非常精彩,很见功力。该书第五章“东欧封建诸国”、第九章“东欧封建国家的发展”是由朱寰先生撰写的;第六章“西欧封建社会”、第十章“西欧封建社会的发展”是由马克垚先生、彭小瑜先生撰写的;第八章“新兴伊斯兰教诸国”是由长期研究伊斯兰文化的哈全安先生撰写的。无论是分析的深度,还是论述的准确性,这些章节都是上乘之作。阅读这样的教材,对学生了解和把握世界史知识,帮助是非常大的。

世界史教材常常会阐明作者对于世界历史发展的认识。例如:马克垚先生《世界文明史》中的论断非常精彩,他指出:“随着许多原来落后的农业文明转变为工业文明,它们在经济上、文化上的地位也会越来越突显出来。不但原有的一些古老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发展、成长为现在的强势文明,而且随着经济的进步,工业化的发展,还会有原来弱小的文明成长壮大,成为新的重要的文明。所以虽然有着全球化的发展,但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世界依然是多样性统一的世界,依然是各文明共处的世界。”马克垚主编:《世界文明史》上(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