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语用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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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语用学的学科性质

列文森(Levinson)曾在《语用学》中讨论过语用学在语言学理论中的作用。他认为,普通语言学理论必须把语用学融合进去,作为完整的语言学理论的一个组成部分或层面。他指出:“要构建完整的有关语言能力的理论,找出其组成部分或层面间的逻辑排序至关重要。比如,乔姆斯基(Chomsky)就精彩地论述了句法学在排序方面先于音系学,因为音系描写必须参照句法范畴。与此相反,句法范畴却与音系无关,所以句法学独立于音系学,而音系学则依赖于句法学,只有参照句法结构及其内容才能描述音系特征。假如乔姆斯基的这种观点是正确的话,是否也可能存在某种已被接受的语法成分依赖于语用学呢?或者说某种语法成分的存在涉及语用因素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逻辑排序方面语用学必定先于这种成分;这样语用学就必须包括在完整的语言能力的理论之中。”(Levinson,1983:34)语用学必须是任何全面、综合的语言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Stemmer,1999)。

乔姆斯基本人确实认为普通语言学理论应该包括语用学,认为语用学不但是这个完整理论的一个组成部分或层面,而且是它的中心及关键组成部分。作为研究语言的完整学科,语言学应该涉及语言系统本身和语言使用两方面,包括话语的产出与理解。乔姆斯基指出,语言能力(competence)包括语法能力和语用能力,后者可以帮助语言使用者利用一些非语言信息(如背景知识、信念等)去使用和理解语言。例如:

(1)Today was a disaster.

今天真失败。

如果甲作完讲座后就对他的朋友乙说了上面的话语,乙就会通过背景知识去推断该话语的含意:甲对今天的讲座不满意。在这里,如果没有语用学的介入,我们就难以获取类似话语传递的语用信息。再如:

(2)Golf plays John.

高尔夫玩了约翰。

从生成语法的角度看,类似话语不具备语义完整性,但在特定语境下却可以传递字面意义以外的交际信息,即“约翰不擅长打高尔夫”,而这种信息必须依靠非语言因素才能获取。所以,语法能力和语用能力只有互相合作才能帮助人们成功地使用语言和理解语言。

乔姆斯基也同意语用学研究涉及大脑机制,特别是神经机制,这一点正好符合语用学研究的一个主要方向——认知语用学,因为语言使用与理解不可能脱离人的认知。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语用学与生成语法之间的共性。国际著名语用学者卡斯顿(Carston,2000:91)指出:“生成语法和认知语用学都属于认知科学。正如其他的认知科学一样,它们都致力于在认知层面作出解释,而不在行为层面进行解释。”尽管我们可以从行为层面的研究中获取认知层面的某些解释,但总的说来,后者的解释力更强。而乔姆斯基的生成语法和斯珀伯与威尔逊(Sperber & Wilson, 1986a,1995)的认知语用学理论(即关联理论)都是对认知系统的研究,都旨在寻求“生成性”,所以生成语法和认知语用学都力求在语言表达上做到完全明确,而不是依靠语言使用者的直觉去解决问题。这种认识是否可以缩小语用学和转换生成语法之间的鸿沟,值得继续探讨。

语用学是以语言使用和语言理解为研究对象的学问,它反映人们使用和理解语言的客观规律,是一个动态的知识体系。从广义上讲,语用学的科学性是毋庸置疑的。但也有学者认为,只有那些可以形式化并且可以进行推理运算的知识体系才算是科学。不过,这样狭义的科学观也不能说语用学是不科学的。凡是对语用学有全面了解的学者都知道,这门学科已出现许多分支,除了跨文化语用学(cross-cultural pragmatics)、社会语用学(societal pragmatics)、语际语用学(interlanguage pragmatics)、发展语用学(developmental pragmatics)、临床语用学(clinical prag matics)等属于非形式化的语用研究外,近年来也出现了与形式语用学(formal pragmatics)有关的计算语用学(computational pragmatics)和实验语用学(experimental pragmatics)等。目前有学者认为,现代语言学的科学精神在于它的研究对象、方法和手段在某种程度上与自然科学相似,但是,“语言毕竟是各个民族的语言,还要承认语言毕竟是人的语言,还要重视语言科学某些方面的人文因素和特点。”(于根元,1999:304)因此,结合社会、文化、认知等语境因素研究语言使用和理解的语用学对整个语言科学的贡献是显而易见的。

语言学的两大流派——形式主义和功能主义之间的相互关系,是语言研究者应该考虑的问题。这不仅涉及语言学这两大流派的内在联系,而且涉及语言学事业本身的前途和发展。尽管语言学研究中的形式主义和功能主义在研究方法上存在诸多不同,但它们对语言本质的理解不应该存在根本不同;相反,它们应该互为补充,构成一个完整的语言学理论,而不应该为形式而形式,或为功能而功能。“形式主义的语言研究,成就无疑是巨大的。其中一些真知灼见必然会成为日后语言研究发展的基础。但语言与思维、文化的密切联系毕竟是客观现实,所以到了一定的阶段,形式研究本身也必须考虑到思维、文化的因素,而纯形式研究的久已踏步不前,也就不难理解。”(程雨民,转引自熊学亮,1999:i)在当今语言学的研究背景下,语用学已经发展成了一门独立的学科,其中提出的理论或原则对语言使用和语言理解的研究也日趋深刻,那些从形式的角度研究语言的学者应该从中得到一些启发,同样,从语用的角度研究语言的学者也应该从句法学、音系学等研究中汲取一些营养。实际上,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研究语言,都必然会揭示一些只有从该角度才能获取的认识,所以,无论转换生成语法、系统功能语法、语用学、会话分析、语篇分析,还是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等,都应平等地存在于语言学研究之中,形成相互补充的格局。尽管这些学科的研究方法不尽相同,但是它们对语言本质的认识和理解应该是相通的,我们没有理由把任何一个语言学研究角度拒绝于语言学领域之外。我们渴望语言学研究中选择不同路向的学者最终能够分工合作,取长补短,为发展中国的语言科学,为推动语言研究走向繁荣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