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前几节中,我在论证所需要的范围内,对宇宙过程以及自然状态这一宇宙过程的产物的本质特征,作了一个虽然粗略但希望是可靠的说明。我以园地为例,把自然状态同由人的智力和体力所创造的人为状态进行了对比;我还说明,不论人为状态处于何处,唯有靠不断地抵御自然状态的敌对影响,才能得以维持。我还进一步指出,“园艺过程”只有反抗“宇宙过程”才能建立起来,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二者基本上是对立的;园艺过程通过限制繁殖(它是引起生存斗争的主要原因之一),通过创造一种优于自然状态条件的人为的生存条件,使之适宜栽培植物的生长,从而阻止生存斗争。我还详细论述了以下事实:尽管进步性变化——它是自然状态下生存斗争的结果——已然完结,但这种变化仍然受到选择的影响,这种选择是按照自然状态下的人完全不知道的实用或合意的标准进行的。
我又进一步说明,在一个处于自然状态的地方建立起来的殖民地,表现出与园地极为相似的特征;我还指出,一位既能干又愿意实施园艺法则的行政长官,为了确保这个新建的组织取得成功(假定它能够无限地扩张),他所采取的系列措施。如果情形相反,我也说明,肯定会出现困境。一旦人口的无限增长超过了有限的土地,或迟或早会把殖民者之间为生存资源进行的斗争,再度引入到殖民地来,可是,行政长官的首要目的就是要排除这种生存斗争,因为它会彻底破坏社会团结的首要条件——和平共处。
对于这一威胁到殖民地生存的恶疾,我简要地描述了我所知道的唯一根治办法。虽然无比遗憾,但我还是得承认,把进化原理用于人类社会的那种严格的科学方法,几乎无法在实际的政治领域中使用。不是因为多数人不愿意,而是因为,也仅仅是因为,不能指望单凭人类,就有足够的智力来挑选出最适宜生存的人。为了得出这一结论,我还引证了其他理由。
我指出,人类社会起源于功能上的需要,主要体现在人类的模仿和同情心上;在人类同自然状态以及作为自然状态一部分的其他社会组织进行的生存斗争中,逐步走向密切合作的那部分人类群体,较之其他群体占有极大的优势。但是,由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具有与其他人同样的能力,特别是都具有追求不加节制的自我满足的欲望,因此社会内部的生存斗争只能逐步地予以消灭。只要这种情况仍然存在,社会就只能继续充当生存斗争的一个不完美的工具,但社会也通过生存斗争产生的选择作用而得到改善。假定其他条件相同,在野蛮人的部落中,那些秩序井然的部落得以保存,那些内部最安全、对外时成员之间又真心互助的部落,得以幸存。
尽管维系人类社会的纽带可以阻止社会内部的生存斗争,但当这种纽带逐渐增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提高作为一个共同体的人类社会在宇宙斗争中的生存机会。我把这个纽带增强的过程称之为伦理过程。我竭力说明,当伦理过程发展到保证每个社会成员都拥有生存资源的时候,社会内部人与人之间的生存斗争,事实上就结束了。而且不可否认,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实质上已经达到了这个阶段,所以对它们来说,生存斗争在其中已不能够发挥重要作用。换句话说,不会发生在自然状态下产生的那种进化。
我还进一步分析了下述信念产生的原因:园艺家和育种者所做的那种直接选择,在社会进化中,从未扮演也不可能扮演重要的角色——除其他理由外,还因为我看不出,在没有对维系人类社会的那些纽带进行严重削弱甚至是毁灭的情况下,这种选择怎样能够进行。我突然想到,有些人总是在盘算如何主动或被动地消灭弱者、不幸者和过剩的人,他们还认为其所作所为是理所当然的,声称这样做是受命于宇宙过程,是确保种族进步的唯一途径。如果这些人能做到一以贯之,那么他们一定会把医学列为妖术,把医生视为不适者的恶意保护人。在撮合婚姻时,对他们最起作用的将会是种马繁殖原则。因此,终其一生,这些人都在培育如何压制自然感情和同情心这门高贵的技艺,在他们身上这类东西自然存货不多。然而没有了这些东西,也就没有了良心,没有对人的行为的限制,只剩下自私自利的精打细算,以及在明确的眼前利益和不确定的未来辛劳之间的反复权衡——经验告诉我们,这样的人生有何价值。我们每天都看到,一些相信地狱之说的忠实信徒,他们也会犯罪。尽管当他们冷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意识到,他们可能会因此受到永恒的惩罚,与此同时,他们却在压抑自己,不让自己的(针对同胞的)同情心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