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但求问心无愧
月升日暮，茂林修竹。
与君同坐，斟酒对酌。
青衣佳人儒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微风闲适洗清浅，半月人间好时节。
时光荏苒，楚珏在剑冢秘境转眼已待了有半月之久。
这半月楚珏醉里与青衣剑灵陈越起舞唱和，醒来与南梁第一剑客陈闻卿坐而论道。
秘境中群山怀抱孤屿，湖面静水无波。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唯有灵气所化鸟鹊在枝头惊唱，伴随楚珏酒曲高歌。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山水有大乐而怡然。
隐居山林之乐大抵如此！
今日，待到楚珏同陈闻卿论道完毕。楚珏刚想离开，陈闻卿突然神色不舍地望着楚珏，酝酿了一会开口道：“殿下昔年北行而去，归期未有。我在这竹楼中等了一年又一年，这清酒始终为殿下备着。
殿下远行未归，陈闻卿不愿独饮。这酒虽好，可若无好友同饮，总觉着少了些味道。
如今殿下回来，这等了一千七百年的酒喝着才有意思。”
陈闻卿语气一顿，举杯邀请道：“殿下再陪我饮一杯罢。”
楚珏双手拿起酒盏，两人以南梁古礼端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陈闻卿长笑一声，豪迈道，“陈闻卿斩断北魏龙脉后再无他愿，唯一盼望着能与殿下再次对坐同饮。如今酒饮罢了一轮又一轮，陈闻卿已是心满意足。
酒宴有重开日，友人有再聚时。你我这一世的缘分已尽，聚散有天意，殿下无须挂怀，终有一日你我还会再见。”
“嗯，我也该回姑苏城看看了。陈兄改日再聚。”楚珏抱拳道。
陈闻卿知晓是楚珏误会了，开口解释道：“人寿有数，我借着‘真龙灵果’以秘法封闭生机才得以存活一千七百年之久。如今生机敞开，积压的死气弥漫，大限已至。”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吞服‘真龙灵果’也无法延寿吗？”楚珏正色道。
陈闻卿摇了摇头，语气淡然道：“我这一生活的何其精彩壮阔，四入北魏皇宫，斩断鲜卑龙脉。活的已经够本了，如今又再次见到殿下。陈闻卿这一生，了无遗憾！”
这位南梁首席剑客，那一世的天下第一。其实还有一番话未曾说出口——他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事不是四入北魏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更不是天下第一风头无双。
而是有萧景玉这么个亦师亦友的好兄弟！
‘真龙灵果’确实有延寿之效，但是他不肯说，因为这灵果对萧景玉有大用。
“最后送殿下一桩机缘，以谢昔年知遇栽培之恩。”
竹楼三层一间房内陈闻卿和楚珏的身影凭空出现。
陈闻卿手中多出一枚金黄灵果。
灵果呈现五爪金龙状，细密的金色龙鳞上波光粼粼，龙尾自在摇摆不定。一双瞳孔灵动四顾，不像死物灵果，反倒像小小的活物灵龙。
“殿下，这便是‘真龙灵果’，是借由北魏龙脉孕育而出入道灵果，这灵果生机无穷，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也正是这股生机才足以支撑‘分魂之术’为殿下分出第二分身。凭空多出一条性命。”陈闻卿道。
凭空多出一条性命！竟然还有这种好处？！
“真龙灵果”有无穷生机难道当真没有延年益寿之效？到地球游历过一回的楚珏看了无数小说，这灵果十有八九能帮助陈闻卿再活着下去，可陈闻卿说自己已是了无遗憾。
事关自己生死，楚珏这一刻竟然有些犹豫？经历了地球大梦一场，他见识过不一样的繁华世界，变得聪明了不少，也开始变得有了计较！
对在地球上走了一遭经历了无数勾心斗角的楚珏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闻卿自愿给予，何不安心接受。
可是对那个绿柳巷中舍命守护苏岐的少年，那个在茅草集自强不息勤勤恳恳生存的少年，那个将所有人恩情牢牢记在心底的少年，那个有父母教导做人道理的少年，那个在大楚淳朴民风熏陶下的少年来说...这‘真龙灵果’他不能要。
也是一次死别，楚父临走前不忘叮嘱他行事要问心无愧！
现今的楚珏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读了很多书。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
原来当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以后，人心真的是会变的。
楚母临终前曾紧紧拉着楚珏的手，那个脸色苍白却是面目温柔慈祥的女子缓缓道，“爹娘无能，没能留给你什么。孩子，日后你在人世中受了委屈，千万不要埋怨爹娘。娘亲对不起你，没能照顾你长大！”
“爹娘，你们没有对不起我。留给孩儿的东西多着呢。珍贵着呢。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这再珍贵了。
孩儿明白了...有人以金银财宝传家，有人以诗书礼乐传家。您们教给我的做人道理就是后者，远比前者珍贵。”
这一刻，楚珏想起了故去的爹娘，想起了他们教导的道理，想起了世间很多美好的人和事。
摇摆不定的信念坚定了下来...他不能接受陈闻卿舍去活命机会给他换来的性命。
地球上的楚珏或许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但是大楚的少年郎楚珏不行。
如若接受，问心有愧！
“陈兄，这‘真龙灵果’有延年益寿之效吧！莫要欺瞒我了，你自己服下，咱们兄弟来日方长同在大楚逍遥自在岂不快哉。”楚珏目光真诚望着陈闻卿道。
原先望着楚珏脸上浮现的犹豫挣扎神色，陈闻卿有些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楚珏的犹豫，而是萧景玉的改变。
连你这样的温润君子在一千七百年后也变了吗？！
此刻望着楚珏坚定真诚的眼眸，陈闻卿哈哈大笑，满是欣慰地说出了一句话，一句语气淡然但是敬重意味及其浓烈的话。
“这样的萧景玉才是我所钦佩的萧景玉，才是那么多人舍命也愿意跟随的南梁秦王。”
楚珏有些惭愧地别过头去，为那一瞬间的动摇而心生愧疚。
“还请殿下一直保留着这颗珍贵的赤子初心，殿下莫要忘了...一千七百年前还有很多人在等萧景玉回来！”陈闻卿语罢，又绝然道：
“萧景玉，安心接受“真龙灵果”，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天机命运的选择，无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