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中之人
师妹阿离的虚弱吓坏了雪柔,难道自己私自取了阿离的金色灵血,才导致阿离处在濒死的险境?
“阿离,你不要吓我”
“师姐错了,不该吓唬你,你快醒醒……”
一个没救醒,另一个却已经倒了,这下子雪柔又多了一个病人。
“阿离的血液虽然蕴含着生灵之力,但是对她自身也非常重要,我不该这么莽撞的,可是错误已经铸成,现在就算再大的代价,我也要救他们两个”
雪柔双手各自结灵印,三息间就捻出两朵纯白雪花,一手一朵灵力花印。
“结!”
雪柔清喝,随着灵力流转,花印完全凝结,然后悬浮在金橙和阿离的头顶,雪柔顺势一推,左手将花印送进金橙身体,右手送进阿离身体。
“融!”
随着灵印送进二人身体,雪柔面色苍白,瘦弱的身体一阵轻晃,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这两朵纯白花朵,看似只有拇指大小,但每一朵都消耗了她三成的体力,再加上最开始凝炼丹火的三成消耗,雪柔目前仅剩一成体力。
这时候金樽等人的措施就显得很有用了,至少灵力不足的雪柔不用担心会出现强敌,让她出现应付不过来的局面。
随着花印的入体,阿离苍白的脸颊再次红润起来,不出雪柔所料,阿离只是因为自己动用了她的真血,导致她体内的循环出现了问题,这才昏迷不醒。
而随着雪柔自己用三成的灵力为代价,凝结出了灵力百花印,蕴含着同样强大能量的花印弥补了阿离体内生命力的亏空,阿离也提前醒了。
“太好了,阿离,你醒了?”雪柔一把搂住阿离的脖子,开心地道:“你吓坏师姐了”
阿离晃晃脑袋,显得有些晕乎乎的,道:“师姐,我怎么了?”
雪柔脸色一红,自责道:“都是师姐不好,不该抽你的血”
“我想起来了!”阿离顿时脸色一黑,想起了发生的事,低头瞪着雪柔:“师姐真坏!”
“坏师姐,阿离再也不理你了~”说罢扭头过去,也不去看师姐。
阿离不扭头还好,一扭头看到了躺在另一边的“病友”,不过对于这个“同患难”的伤者,阿离心里没有一丝好感。
阿离的小手对着金橙的脸一阵揉捏,金橙的脸不免沦为了面团,不断改变表情。
金橙此刻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甚至他不仅有被触摸的酥痒感,还能感到那双小手的香气。
“叫你骗我,叫你害我,我掐,掐,掐!”阿离闹得很凶,可是用的力气却不大,并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她的力气还没有缓过来。
“行了行了,阿离停手吧,冤有头债有主,要罚就罚师姐吧”
“不行!”阿离大声道:“就是因为要救这个家伙,我才会受伤,我要趁他没醒,好好修理他一顿!”
大殿内,当雪柔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感受到生命的温度从那双手里一点一点流逝,她的就娇躯忍不住颤抖。
“从前如此,而今又是如此吗……”
雪柔似乎想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同样的生离死别,同样的敌对立场。
那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曾经那个人的生命之花慢慢凋零,她心里的花儿也黯然。
无能为力,徒留遗憾,最后成为道心上最深的魔种,遗憾的伤口最终凝固成伤疤。
那份遗憾之情,她用了从过去到今天的整个人生偿还。
看着金橙渐渐冰冷的身体,雪柔问金橙道:“你是他吗?”
然而金橙此刻已经无法言语了,何况他本就不清楚阁主口中的那个“他”的意思,更加不可能回答。
“不管你是不是他,不要”她双眼中流淌着细流,终于下定决心,重重地说道:“你都不要死了……不要了!”
“师姐,你想干嘛?”阿离想阻止师姐的行为,可是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浑身使不上力气,不要说阻止,就是起身都很难。
阿离哭着道:“你没有了多少灵力,再强行输给这残废,你会死的!”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银色的光芒从师姐身上涌现,那银光,是师姐的生机为代价催动的秘法,如同月华一般。
拥有巨大生机能量的纯净的源气,一股股注入赤红丹炉中。
三人合抱粗的丹炉之中,赤红的丹火熊熊燃烧,喷吐着火舌,尊者殿中硫磺味道弥漫,格外刺鼻。
阿离的鼻子早就被师姐提前掩住了,在火光最亮处,硫磺最浓重处,一个盘膝的身影一动不动!
火中之人紧闭双目,全身的衣服都已经不见,成为炉底的灰烬。
此刻那身形竟然没有被焚毁,衣服等身外之物都灰飞烟灭,甚至于衣服的灰烬都要被烧成虚无。
然而他没有变化,甚至于他的长发还在火中舞动。
“真是怪了,师姐你看,这丹火竟然连他的头发都没烧坏”阿离心中升起巨大的疑惑,扭头看着师姐。
唯二的观看者注视着男人的长发,在火焰中依旧不受伤害,仿佛他就是火焰本身,火焰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见此情景,雪柔心中升起了巨大的希望,这巨大的希望之后又有更加巨大的忧虑,她经不起失望。
“唉~”师姐低声叹气,看到火炉中的烈火融进那人身体,并且保住了他微弱的气息后,她感慨道:“果然是你”
男人露出了精壮的身躯,这是一具凄惨的身体,他几乎就死了!
这具半死的“尸体”,从身上那一道道剑伤可以看出主人死前的惨烈,他死之前受了诸多致命伤。
小到拇指大小的创口,大到碗口大小的致命伤,林林总总约莫三十处!
特别是他的手臂,伤势比起胸口的贯胸之剑更加惨烈,他的右臂几乎要被人一剑枭去。
他的右臂肯定要齐肩掉下来,如果不是那根黑色的骨头,和着些许碎肉勉强连接,这右手手臂就要和主人的身体分离了。
黑色的骨头?奇怪的是这具尸体的骨头竟然是黑色的?!这是正常人类的骨头吗?人的骨头不是白色的吗?
阿离心想,这人真是个另类,不仅骨头和常人不同,就连耐热性也强的离谱,这可焚万物的烈火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灼热的火对于他似乎是……
不止阿离,雪柔也意识到了,火焰对于常人是致命的危险,对于眼前的人而言,却是吊住一口气的无上仙药!
在阿离好奇的目光中,金橙在丹火之中,安静地盘坐,火焰从他的鼻孔,嘴巴,肚脐,耳朵进进出出,他的身体成了丹火通行的通道。
丹火并不是在金橙体内什么都没有留下,它们的每一次循环,都让金橙的伤口有愈合的趋势。
看着金橙的脸色逐渐红润,伤口一点点缩小,师姐松了一口气,他会醒来的。
火焰并没有治愈的能力,它狂暴,特别是一个尊者不遗余力的把浑身真气灌入它的火种里,让它隐隐有一种天地之力,仿佛能焚尽万物,除了包裹在火焰中的这个人……
”这个人真奇怪,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融入了丹火一样!”
除了衣服尽数烧毁,丹火只是让这具尸体的颜色变得越发深邃,然而火中之人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的气息渐渐平稳,他已经脱离了危险,然而他似乎陷入了沉睡,一场不知何时才会苏醒的沉睡。
仿佛一千年,一万年才会醒来,即便要等一千年,一万年她也愿意去等待。
不过这不是愿不愿意等的问题,而是丹炉中的那个人的问题,他或者他的身体有问题。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雪柔再次检查了自己灵力走动的脉络,非常标准,甚至可以说完美。
雪柔目前进行这样的招魂术并没有问题,甚至连死去了半个月以内的灵魂都能招回来!
可是……可是如果雪柔的招魂术本身并没有出错,那么为什么没有用,金橙依旧昏迷不醒,甚至气息更加虚弱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招魂术没有效果?”
雪柔再次结印,可是这一次她连一个简单的灵印都没接出来,灵力便溃散了。
“失败了吗?”半天后,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失败了,跌跌撞撞地后退,似乎站不住了,直到撞到了椅子才瘫倒在地。
雪柔的目光看向了金橙,仔细地确认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她的目光落在了金橙身上。
马上她的纤纤素手就搭在了金橙的肩上,一根细若游丝的灵气线慢慢探查金橙的身体,目前为止一切正常,金橙的身体经脉并没有问题,灵力运行地很顺畅。
突然雪柔目光一凝,自己灵气线落在了金橙的腹部,之后就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在金橙腹部那里,一道最大的伤口横亘着,此刻在那腹部的里面空荡荡的,终于雪柔知道了答案。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他?“
”你们还要继续辱他,欺他,害他,恨他,怨他,误他,杀他,夺他?”
她咬牙不相信,用目光继续搜寻丹田,寻找那里本该有的东西,丹!
忽然间,尊者殿外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如刺在背的锋芒感,那是死亡的感觉!
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利刃,顶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上,只要稍微动弹,都能瞬间变成筛子。
“好可怕的杀意,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可怕了,我要撑不住了,谁来救救我……”
“镇定,大家不要慌,副阁主们会救我们的!”
每个人都无法动弹,潜意识里的恐惧让他们如同凝固了一般,这种利刃加身而无法反抗的感觉实在可怕,几乎要动摇人的道心!
很多意志不坚定,修为不够高的弟子近乎崩溃,浑身冒出红点,那是被无数无形的剑意无差别攻击的结果。
苏烟嘴角流出一行细细的艳红,作为距离大殿最近的弟子,她受到的无差别攻击最为剧烈。
眼看着就要体力不支而倒下,好在静溪师傅及时将她用匹练送出了大殿:“先下去吧,你的天赋很好,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掉”
苏烟这才闭上了眼睛,随即陷入了昏迷,尊者威压,恐怖如斯!
“确定了吗?”云天问道。
“没错,已经可以肯定了,这确实是阁主的领域……“金樽如是道。
”如此浓烈的剑之杀意,虽然不像阁主的作风,但是在剑道之上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存在,大华上下也只有她能做的到了”
“守护弟子,修为地魄中期以下,速退!”
内丹!
“没有,为什么没有?!”雪柔虽然没了灵力,但是她所形成的恐怖杀意却不需要灵力,那杀气浓烈到能威胁大宗师,尊者的可怕,由此可见一斑。
“我问你,金橙这个名字你熟不熟悉?”
“启禀阁主,我很熟悉他”
“那么他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背叛了剑阁”
雪柔闻言一滞,这一点是他所不知的,于是她问道:“他是如何背叛剑阁的,你且一一道来,如果有半句虚言,我饶你不得!”
“他勾结魔教,和万魔殿的魔女有勾结,并且打伤了自己的师兄弟”
“正是!”云天插嘴:“他到死也不肯悔改,真是魔种深种!”
雪柔眼神中隐藏着寒冷,一抹杀意被掩盖住,雪柔面无表情地问云天道:“你很讨厌他吗?”
“那么我问,他的丹田为什么空无一物?”
“您找的是不是这个?”云天取出手帕中的蓝色丹,小心翼翼地递上前去。
一把抢过来,雪柔看了一眼,随即一根细若游丝的探查线就判断这枚内丹和金橙的丹田完美吻合。
她眼中有欣喜闪过,找到了金橙的内丹,他就有救了!
可是下一刻她就是眼神中杀光毕露,为什么金橙的内丹被人挖了,却在云天手中?
“你……“雪柔忍耐住杀意,冷漠地道:”是你,是你杀了他,为了……夺丹?”
云天汗如雨下,那一刻在尊者的威压下,云天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从阁主看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心脏就不再跳动了呢?
金樽静溪二人也都感受了沉重的压力,尊者的威压没有掩饰,径直压在云天身上,让他不堪重负,跪倒在地上。
“阁主恕罪,云天不知如何触怒了阁主,还望念在他无知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
金樽跪在地上,静溪也如是做,任凭雨水敲打。
“不要以为你们有为他求情的资本,你们也有罪,如果他死了,你们就用自己的命来还,我会把你们的灵魂封印在最黑暗处!”
雨声由“淅沥沥沥”变成“哗啦啦啦”,金樽三人依旧不敢起身,因为他们知道在屋子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只要自己违反了,那么即便自己是天心大宗师,都难逃一死!
为什么,为什么阁主会如此动怒?
是因为剑阁被搞得乌烟瘴气而生气吗?还是因为自己门下出了叛徒而生气?
他陡然睁开眼睛,刺眼的光如此不适,那染红了长空的是夕阳的余晖吗,可是风中吹来草木和灰烬?
他在某人的掌心,怎么会这样,蓦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火苗。
然而所幸意识昏昏沉沉的,他自己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是必然,他必然是一朵火焰,生来如此,没有为什么,真是奇怪。
他及时闭上了眼睛,然而周围的摇晃仿佛是从高处滚落下来的眩晕。
从那人的掌心向下看,
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成千上万根针,摩挲着,碰撞着,在他的体内晃动着,发出密集的声响。
每一块骨头都在粉碎,每一块血肉都在融化,这种痛苦难以言说,就像骨与肉的分离,一刀一刀切下去,他感到了冥冥之中自己的灵魂中有什么东西被切了下去,从自己身体里被分离了出去的,是什么?
“我这是在哪儿?我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痛?我好像是从山顶掉了下来,但是我明明在城里的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一定是在做梦”
少年自言自语,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痛疼还是没有消失,仿佛愈演愈烈,简直要命!
他瘫坐在地上,脑袋重重地斜倒在水坑里,最后的意识仿佛让他看到了一个弃了手中的口袋斜着跑向自己的身影,只是还没有等到看清他(她)是谁,睡意便如洪水把他淹没了。
黑暗中他听到人的声音,似乎在幼年时听过的声音,那是娘亲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然而他发不出声音。
娘亲早已经不在了,她和父亲永远倒在了那场震惊大华的饥荒中,只剩他一个人了!
黑暗中一点光亮起,一个驼背的身影按住一只手掌,似乎在为那人把脉,又像是为那人勘破命运。他低吟:
“虽为明星,却没有气运,因此会致灾厄,这是孤星之格“
“可有解脱之法?”
”这孩子应该把他送到仙门,名山大川的灵气、仙山洞府的仙气、人间正道的正气甚至于邪魔外道的邪气都可以弥补他气运亏损的命格,只有这些灵气才能渡他的劫”
他似乎听到了某个陌生额声音,又听到了妈妈的低低哭声,听到了沉默,听到了很长的谈话,然而一句也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
“既然你们执意留下他,我给他种上一道灵印,如果当他未来因为宿命而陷入最可怕的局面,或许这道奇妙的印可以让他的命格有所变化”
他捂住胸口,似乎因为某种东西而痛疼,隐约看到病床之上,躺着某个人,为何如此熟悉,却又忘记了是谁?
“娘亲,橙儿很疼!”
“哪里疼?”
“心里……”
男孩不哭不闹,只是平淡地说着自己真实的感觉,如同一件无关的事……
“乖,吃颗糖”
他嘴舌蠕动,仿佛吃糖的不是病孩子,是自己,不知不觉,一颗糖已经落进了他的嘴里。
”好甜!”病床上的男孩惊喜的说。
霎那间,局外人,泪纷纷,如雨下。
一个在境内,一个在境外,他认出了那个同自己哭的女人,他轻轻走向那张檀木床,道一声:“娘亲!”
他记起了那个病孩子,记起了娘亲,只不过动念间,房子没了,床没了,人没了。
他跌跌撞撞,漫山遍野地寻人,不经意间,他看到一个萧索的身影立身高山,手中的剑在风云中迅捷如光,飘渺如萤,一剑风来,一剑雪归。
剑法精妙到了这种地步,他似乎仍旧没有满足,就这样一直练习。
渐渐的少年的剑变得有些不同了,似乎多了些变化,他剑里的雪在春日消融,冷雪化成水,水流聚成河,河万合成海。
风带来尘埃,积聚成丘,亿载成山。于是他的世界有了山,有了海。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那个剑客并不满意自己的新剑法,有一种感觉告诉她,那个绝世的剑客仍旧喜欢原本的剑法,那个平淡无奇的一招一式。
于是在他眼里,天地有变了,海又枯竭了,山有磨灭了,于是又只剩下风和雪,只剩下最初的一抹冰冷。
忽然黑暗亮起了莹白的光,如同满天的星星,然而它们更像移动的萤火虫,无尽的黑暗里显得炫丽非常,而他仿佛也化成了满天光点中的一道,清扬地飘往远方。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声音,那声音似乎在召唤什么人。
“一千年了,也不知道这世间变得怎么样了,你说对吗,苏橙?”
金橙手脚冰凉,如坠寒冷深渊,万劫不复。
极度深寒的感觉下,仿佛被那声音引诱下了寒冰地狱,每一秒都是煎熬,也不知道忍受了多久的寒风,直到一丝温热划过金橙冰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