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凯蒂在多次茶会上见过查理·唐森太太，但是到香港几个星期后，她才认识查理·唐森本人。她和丈夫去他家赴宴时，经过介绍两人得以相识。初次见面，凯蒂心存戒备。虽说查理·唐森是助理辅政司，但她却无意趋奉迎合，让他觉得高人一等。她早在唐森太太身上就有所领教，尽管她表面上彬彬有礼。他们用餐的客厅宽敞明亮，与他们在香港应邀去过的很多客厅一样，朴实无华，舒适宜人。唐森家举办的是大型宴会，他们夫妇俩是最后赶到的客人。一走进客厅，身穿制服的中国仆人就端来了鸡尾酒与橄榄果。唐森太太一如平常，向他们问候致意，瞥了一眼名单后，告诉瓦尔特将和谁同桌用餐。

这时，凯蒂看见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这是我丈夫。”唐森太太介绍说。

“能够坐在您身旁用餐，不胜荣幸！”那人对凯蒂道。

凯蒂顿时感到一见如故，内心深处的戒备与敌意烟消云散。尽管他的眼睛里满含笑意，但凯蒂从中看到了倏忽即逝的惊讶。她心领神会，差点儿笑出声来。

“多萝西摆好了美味佳肴，”他说，“我恐怕不能好好享用了。”

“为什么呢？”

“怎么就没人通知我呀？要不总该有人提醒我吧。”

“提醒你什么？”

“没人跟我说过一个字，我怎么知道今天能见到一位绝世美女呀？”

“经你这么一夸，我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把话都留给我说吧，我要一遍又一遍地说下去。”

凯蒂不为所动，很想知道他太太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肯定向他太太打听过。唐森笑容满面，低头看着凯蒂，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长什么样？”他太太说起费恩医生的新娘时，他曾问过。

“噢，玲珑可爱，有明星气质。”

“她演过戏吗？”

“嗯，没有，我想没有。她父亲是个医生，或律师什么的。我们应该邀请他们吃饭。”

“不用急。”

他们并肩坐在餐桌旁，他告诉凯蒂，自从来到殖民地香港，他就认识了瓦尔特·费恩。

“我们经常打桥牌，他可是俱乐部里最优秀的桥牌手了。”

回家的路上，她把听到的话告诉了瓦尔特。

“这么说也不算过分。”

“他的桥牌打得怎么样？”

“打得不坏。顺风时，他打得很好，一旦拿到坏牌，他就一败涂地了。”

“他打得和你一样出色吗？”

“至于我的牌技，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应该说，在二流牌手中，我名列前茅。可唐森自封为一流牌手，可惜他不是。”

“你不喜欢他吗？”

“我谈不上喜欢他，也谈不上不喜欢他。我认为他在工作上兢兢业业。据说，他还是一位优秀的运动员。我对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瓦尔特不温不火的架势，让她甚是恼火，再说这已不是头一次了。她总是暗自寻思，如此小心谨慎，真有那么必要吗？你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她对查理·唐森就很有好感，她对此也是始料不及。查理可能是殖民地最受欢迎的人。风传在位的辅政司即将退休，大家都觉得查理最有希望走马接任。他会打网球、马球、高尔夫球，他的马厩里养着好几匹赛马。他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别人危难时总能慷慨解囊。他做起事情来从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他平易近人，从不装腔作势。曾几何时，凯蒂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别人张口夸赞他，她就感到厌恶反感，不由自主地觉得他是个自大狂。她当时是多么愚不可及啊。指责他是自大狂，那绝对是天大的冤枉！

那天晚上，她过得十分开心。他们俩尽兴畅谈，谈到过伦敦的剧院、爱斯科的赛马会，还有考斯的海滨浴场，她所熟悉的事情他们无一不谈。细细论起来，他们或许曾在伦诺克斯花园某幢美宅里见过面呢。晚饭后不久，男士们纷纷走进起居室内，他又信步走了回来，在她身旁坐下。尽管他说话未必妙趣横生，但总能让凯蒂感到十分开心。她想，这是因为他说话的方式与众不同。他的嗓音深沉醇厚，带有亲昵味。他的一双蓝眼睛熠熠发光，神色友善，令人愉悦。和他在一起，凯蒂觉得无拘无束，轻松自在。毫无疑问，他是个魅力四射的男人，自然也是个人见人爱的男人。

他身材魁梧，身高至少有六点二英尺。他的体形十分匀称，保持良好，身上没有一点儿赘肉。他衣冠整洁，穿戴十分得体，在宴会上最为抢眼。凯蒂最喜欢风度翩翩的男人。她把目光转向瓦尔特：他倒是应该多注意一点仪表呢。她留意到了唐森西装袖口上的链扣与马甲上的排扣，她在卡地亚[1]珠宝店里见过这些。当然，唐森是通过私人渠道才买到的。

他的脸晒得黝黑透亮，但烈日的暴晒并未夺走他双颊上的健康之色。她很喜欢他嘴唇上的那撇卷曲髭须，修剪整齐的胡子下面是饱满红润的嘴唇。他长着一头黑色短发，梳得油光锃亮。不过，总体来看，他脸上最靓丽的地方莫过于浓眉下的眼睛了。这双深蓝色的眼睛笑意绵绵，柔情似水。你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性情温和之人。长着这双深蓝眼睛的人，是绝不可能伤害别人的。

凯蒂心里十分清楚，她给查理留下了深刻印象。即使他没有对她说过那些美妙动人的话，那双温暖而充满艳羡的眼睛也将他的内心暴露了出来。他洒脱自如的样子令人愉悦，举止做派一点儿也不矜持。置身这样的场合，凯蒂感到无拘无束。查理调情逗乐，谈笑风生，还时不时奉上几句很讨女人欢心的美言，那伶俐的口才让她甚为叹服。他们俩握手作别时，查理使劲地捏了一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我想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他随口说道，但凯蒂不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言外之意。

“香港这地方并不大，对吧？”她说。

注释：

[1]法国著名钟表及珠宝制造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