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享乐的“过度感知”
【内容提要】本文围绕一位有视觉障碍的女性分析者的个案展开。通过对自己工作失误的描述,她将一些早年经历中关于双亲的视觉享乐的记忆与工作中的过失行为联系了起来。通过在分析中的言说,她的视觉享乐以及工作失误的能指歧义得到了呈现。正是这些能指的歧义让我们能够看到分析者症状的无意识根源。
【关键词】能指 歧义性 享乐
在法语中,“感知/收取”(percevoir)这个词既可表示看到和也可表示收钱或收益。我将跟你们谈论的这个年轻女人在银行工作。在分析中,她将会连接感知/收取(percevoir)这个词的两种意思。
在分析过程中,她出现一个症状:当她感到被要求在业务上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候,面对着各等级职位的其他男人女人们,她只能看到这些人的半张脸。
我们一同看看她历史中的两个关键时刻:
——6岁时。她母亲正在看电视。她躺着并且从床上看到一幅影像,一个大人拽着一个小女孩的头发。她听到尖叫声并问她妈妈发生了什么。母亲回答说这是一个犹太小孩。这个时刻以谜一般的方式经常回到她记忆里。难以抹除的影像强调出目光的重要性:母亲看电视的目光,孩子看母亲所注视的影像的目光。伴随着尖叫与母亲的答复,声音也呈现出来,它通过能指固着于吸引母亲兴趣的东西:被人拽着头发的犹太小女孩。这个场景固着下来,是因为这个女病人在此感觉到某个吸引她力比多的东西。孩子的视觉享乐和母亲的视觉享乐扭结在一起。但是,女病人始终处在看到这一影像的震惊之中,只能翻来覆去重复讲这个通过连接着“犹太小孩”这个能指而构成创伤的场景。这个能指意味着享乐的不可道的内容。
——另外,这个受父亲偏爱的小女孩非常早就注意到她爸爸对女人有种“贪婪”的目光,而且她青春期都忙于辨别哪些女人能讨他父亲欢心。通过认同于父亲并把性欲、目光、口唇性(oralité)扭结在一起的方式,她老是盯着女人看。
在由第一次与男人的欲望相遇——当这个男人触摸她肚子的时候——引起的恐慌之后她进入分析。她所欲望的东西让她害怕,而且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上级没有给她奖金那天,她很消沉,之后几个月,以前那个出色的她不断抱怨,时不时停下工作并且去一个精神科医生那儿求医。我并不关心她的这些尝试,也没有探讨她为了从眼科医生那里弄到一个眼底检查而采取的手段。她自己也说,她知道医生不会查出什么。事实上,只能看到半张脸的症状并不关医学的事。
有一天,当她又在抱怨这位负责人的时候,我使她注意到她所做的是把自己当成那个“jouive”。她很吃惊并不知所措,然而她的确听到了:“享乐——想要”(jouis-veux)。抑郁停止了,她理解到她使自己变成了受害者。
之后很快,她来分析时解释说她花了一天时间给银行的一些客户打电话,是为了告知他们,由于银行预扣款的一个失误,他们将会被退还多收的(trop perçu),这是由于失误,银行从他们的账户上收了一笔钱。这一天,通过不断重复“多收的”(trop perçu)这个词组,她理解了这些词与她自己有关。她明白了自己的症状对应着一个经常侵袭自己并且被她防御的“过度感知,过度兴奋”。她说,很久以来在她母亲那儿看到的正是这种过度兴奋,但是她也补充说:“每当我被性欲牵涉的时候,对我来说这就如同对我父亲的享乐的一种过度感知。”接下来一次分析,她说:“这个过度感知击中了我的眼睛……”
此个案向我们展示了语言如何寄生在身体中。视觉器官被爱若化,由视觉冲动所驱动的目光胜过眼睛的官能用途。弗洛伊德1910年在他的“精神分析概念中视觉的精神性紊乱”一文中解释了这一点。他指出视觉成为被压抑物表象的支撑:曾经不想要看到的某个东西被看到了。拉康对我们说,目光帮助癔症主体通过自己的症状提出自身存在与自身性别的问题。我们也于此看出对拉康下面所说内容的那种确认:冲动,是身体中的回声,因为那里有一个讲述(dire)。
阐释抓住主体历史中一个能指,因而也是他话语中的一个能指,并且阐释玩的是歧义性。这种歧义不以事实为目的,而是通过在犹太女孩/享乐-想要(juive/jouis-veux)的表达中引起回响而瞄准主体享乐的位置。是什么在被说与被重复的内容里被享乐?通过谈论享乐/享受——意义(joui-sens),拉康创造了一个新词。一旦这个女病人理解到她的抱怨里包含一个享乐——对在母亲目光下被粗暴对待的犹太小女孩的认同之享乐——她就处于一个与她所说内容不同的位置。相对于抱怨的所述(énoncé)而言,她的陈述(énonciation)所处位置之谜更重要:也就是她为什么面对这个负责人——她把这个负责人想象为享乐她的全能女人——的时候采取受害者的姿态?相比于分析中展开的话语,这种位置上的改变允许她从偶然性中抓住那个在工作里突然出现的表达。在冲动的层面上,她把“多收的”理解为支撑着“jouive”的位置的东西。这是主体来自无意识的回应。她过多收到/过度感知的东西,正是对投向这个被粗暴对待的犹太小女孩——将会成为她幻想之关键——的目光的享乐。幻想可以这样被陈述:“一个小女孩被粗暴对待。”不想要看到的东西恰恰关涉到冲动和女性性。
女病人认识到,在她的性抑制背后隐藏着母亲的享乐令人恐惧的诱惑力。她也理解了,在她青春期激进行为背后——根据她自己的表述,驱使她为父亲“猎捕”女人——隐藏着欲望和受它折磨的担心。法语“猎捕”意味着为了杀死并吃掉动物而追捕它们,但也指追求女人。她尽力使父亲来谈论她——伴随这样的监督或者教育,她认为这样能够激起父亲的“贪婪”。这个癔症主体维持着从父亲视觉的——口的享乐所感知到的东西,但是却冒着忽视她自己作为女人之生活的危险。
如今,她称为“我眼睛的症状”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与自己的家庭罗曼史以及俄狄浦斯意义隔开一段距离后,她说到:“我还会谈论我的父母,但是我现在甚至不晓得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分析仍在继续,它对准这个女性主体超越——她感受到其假装维度的——能指的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