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囊/袋（帒）

总的说来，古称囊，今称袋，虽然两者的所指未必完全相同。“袋”在口语里取代“囊”应该是在唐以前。

《玉篇·衣部》：“袋，囊属。亦作帒。”这是字书对“袋”字的最早记录。《大词典》所引的始见书证为《隋书·食货志》“以布袋贮之”（9/46），《大字典》则首引《南史·杨鸦仁传》“作五袋盛之”（1283），都嫌晚。据目前所知，“袋”字最早见于晋葛洪撰、梁陶弘景补的《肘后备急方》中，有十余例，例如：

（1）桃仁三升，去皮，捣，著器中，蜜封头，蒸之，一炊倾出，曝干，绢袋贮，以内二斗酒中。（《肘后备急方》卷3“治卒上气咳嗽方第二十三”，428b）

这些例子是否出自葛洪之手，颇值得怀疑；不过推测“袋”的出现大概不会晚于梁代。南北朝作品中“袋”的用例时有所见，如：

（2）惠生初发京师之日，皇太后敕付五色百尺幢千口、锦香袋五百枚。（《洛阳伽蓝记》卷5“闻义里”，329）按：“袋”字有三种本子作“囊”。

北周庾信有《题结线袋子》诗，见《北周诗》卷4（页2407）。

在北魏的《齐民要术》中“袋”字已经十分常见，共出现20次，都是在贾思勰自著的部分，有绢袋（5例）、布袋（4）、毛袋（3）、纸袋（2）等，还有加“子”尾的“袋子”（4）。下面举部分例子：

（3）蓼作菹者，长二寸则剪，绢袋盛，沉于酱瓮中。（卷3“荏、蓼第二十六”，215）

（4）数回转使匀，举看有盛水袋子，便是绢熟。（又“杂说第三十”，239—240）

（5）杀花法：摘取，即碓捣使熟，以水淘，布袋绞去黄汁；更捣，以粟饭浆清而醋者淘之，又以布袋绞去汁，即收取染红，勿弃也。（卷5“种红蓝花、栀子第五十二”，366）

（6）盖冒至夜，泻去上清汁，至淳处止，倾著帛练角袋子中悬之。（同上，367）

（7）水和酒糟，毛袋盛，渍蹄没疮处。（卷6“养牛、马、驴、骡第五十六”，412）

（8）毛堪酒袋，兼绳索之利。（又“养羊第五十七”，428）

（9）屈木为棬，以张生绢袋子，滤熟乳著瓦瓶子中卧之。（同上，432）

（10）取好淳酪，生布袋盛，悬之，当有水出滴滴然下。（同上，433）

（11）若十石米酒，炒三升小麦，令甚黑，以绛帛再重为袋，用盛之，周筑令硬如石，安在瓮底。（卷7“法酒第六十七”，526）

（12）抟作小饼，如神麴形，绳穿为贯，屋里悬之。纸袋盛笼，以防青蝇、尘垢之污。（卷8“作豉法第七十二”，565—566）

（13）取车辙中干土末，绵筛，以两重帛作袋子盛之，绳系令坚坚，沉著铛中。（又“羹臛法第七十六”，593）

（14）袋盛举置。（卷9“饼法第八十二”，635）

《齐民要术》中未见“橐”；有“囊”9例，其中3例出自引文，所以在贾思勰自著部分“袋”和“囊”的出现次数实际上是20:6。现将这6个“囊”全引如下：

（15）檗熟后，漉滓捣而煮之，布囊压讫，复捣煮之。（卷三“杂说第三十”，226）

（16）若路远者，以韦囊盛之。（卷四“种栗第三十八”，292）

（17）胡椒六十枚，干姜一分，鸡舌香一分，荜拨六枚，下簁，绢囊盛，内酒中。（卷七“笨麴并酒第六十六”，520）

（18）然后盛以绢囊，沉之于美酱中，须则取食。（卷八“八和齑第七十三”，572）

（19）菰米饭法：菰谷盛韦囊中；捣瓷器为屑，勿令作末，内韦囊中令满，板上揉之取米。（卷九“飧、饭第八十六”，651）

其中例（15）（17）（18）的意义跟“袋”完全一样，另外2例中的“韦囊”则为“袋”所无。看来“囊”和“袋”在织造原料与用途上可能还有一定的差别，不过这种差别已经很小，一共就2例，而且都是“韦囊”。

以上事实清楚地表明，在北魏后期的北方话里，“袋”差不多已经取代了“囊”。

到唐代，“袋”字极为常见，有各种各样的袋。《庄子·胠箧》：“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成玄英疏：“囊，袋。”这是以当代口语解释古词。《王梵志诗》中“袋”出现7例，均喻指人体，有脓血袋、破皮袋、尿屎袋、粪袋等；在日僧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838—847）中，“袋”共5见，除1例指米袋的“好恶异袋”外，其余4例为“赐紫金鱼袋”（2例）和“赐绯鱼袋”（2例）。唐制，五品以上官员，给随身鱼符，皆盛以袋，谓之“鱼袋”。以上两种语料中均未出现“囊”字。这些事实都充分表明，在唐代，“囊”早已被“袋”所代替了，以至于政府颁赐给官员的官阶标志都以“袋”为名而不称“囊”，说明“袋”在文学语言中也已排斥了“囊”。据此推测，“袋”在口语中取代“囊”的过程早在唐以前就已经完成了。

小结：据目前所看到的材料，“袋”字的最早用例见于晋葛洪撰、梁陶弘景补的《肘后备急方》中，在文献中出现的时间大概不晚于梁，推测它在口语中产生当更早一些。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袋”的用量已经占压倒多数，不过“囊”和“袋”在织造原料与用途上可能还存在着微小的差别。“袋”全面取代“囊”不会晚于隋；唐代以后，口语中就一律说“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