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贝利·芬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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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毛球儿算灵卦

好了,三四个月过去了,如今快要进入冬天了。我几乎大多时间是去学校,而且我能拼音,能读书,能写一点儿字啦,能背乘法表到六七三十五。我想即使能永远活下去,我也只能背到这儿了。无论如何我对数学提不起兴趣。

起初我恨学校,不过,我也能慢慢将就将就了。只要我厌倦得厉害,我就逃学。第二天挨揍对我也有好处,能给我鼓鼓劲。所以上学的日子越长,也就越觉得好混了。寡妇的那套我也有点习惯了,那些规矩不再恁难受了。住在家里,睡在床上,往往被管得死死的。不过在天还不冷时,我经常偷偷溜出去,有时还睡在树丛里,这样才让我歇歇。我最喜欢过去那种生活,但我也慢慢有点儿喜欢新生活了。寡妇说我有长进,虽然慢点儿不过稳当,表现还叫人满意。她说她觉得我没给她丢脸。

一天早晨吃早饭时,我打翻了盐罐儿。我急忙伸手去抓些盐,打算往左肩后面扔,这样好消灾避难。不过沃森小姐已经抢在我前面,挡开了我。她说,“哈克贝利,把手拿开——你老是弄得一塌糊涂。”寡妇为我说了句好话。不过,这也不能叫我消灾避难,这我知道得很清楚。早饭后我走出门,心里犯愁,手脚打颤,不知道哪儿会有灾祸临头,也不知道会是啥灾啥难。有些灾祸是有法子躲开的,可不是眼下这类灾难。所以我根本没做啥努力,只是垂头丧气,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我来到前花园儿,爬上梯子,越过高高的木栅栏。地上已有寸把儿积雪,我看到了有人留下的脚印儿。脚印儿是从采石场方向来的,在梯子旁边停了会儿,然后绕花园的栅栏往前去了。真怪,这人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却没进来。我搞不清楚咋回事,反正有点儿离奇。本想顺着脚印往前找,我先弯下身来看了看脚印。起初倒没发现啥名堂,可接下来就看出问题来了。左边鞋跟上有一个用大钉钉的十字,是为了辟邪的。

我马上站起身来,一溜烟似地冲下山去。我时不时扭头往回看,不过没发现啥人。我飞快跑到了撒切尔法官家。他说:

“咳呀,我的孩子,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是来取利息吗?”

“不,先生,”我说,“有利息给我吗?”

“哦,有的,昨晚上半年刚到期。有一百五十来块钱。对你来说可数目不小。最好还是让我把它跟你那六千块钱一块儿放出去,因为你要是取走你就会花掉。”

“不,先生,”我说,“我不想花掉。我根本不想要它了——连那六千块钱也不要了。我想让你拿走,我想要给你——六千块钱连本带息。”

他显得大吃一惊,好像摸不清头脑。他说:

“咳呀,你这是啥意思,我的孩子。”

我说,“请你别问我问题,你会收下这笔钱的,是吧?”

他说,“真把我搞懵了,是出啥事了吧?”

“请收下,”我说,“啥也别问我——我也不愿撒谎。”

他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说:

“哦,嗬,我想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把你全部财产都卖给我——不是给我。那才是本意。”

接着,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又看了一遍,说:

“呶,你看上面写着‘作为酬劳’。意思是说,我从你那儿把这买下来了,给你付过了钱的。一块钱给你。你现在就签个字吧。”

我就签了字,转身就走。

沃森小姐的黑奴吉姆有一个拳头大的毛球,是从一只牛身上第四个胃里取出来的。他老拿这个来变魔法。他说,那玩意儿里面藏着一个精灵。这个精灵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在当晚就去找他,告诉他说,我爸又上这儿来了,因为我在雪地里发现了他的脚印。我要知道的是,他到底想干啥,是不是要待下去?吉姆就把毛球取了出来,对着毛球嘟囔了几句,举起来一撒手,再落到地上。落得稳稳当当,只是滚了寸把儿远。吉姆又试了第二回,然后又试了一回,还是老样子。吉姆就跪在地上,耳朵凑近毛球听了听。不过不济事儿。他说毛球不愿开口。他说,有时不给钱它就不开口。我告诉他,我有一枚老的滑溜溜的两毛五的假币,因为银币已经露出一小块铜,反正没啥用,即使没露出铜来,因为太光滑,摸起来又油腻腻的,每回一用就会露馅儿(我想只字不提法官给我的那块钱)。我说,这是个假币,不过毛球兴许肯收下,因为它认不出真假。吉姆把假币闻了闻,咬了咬,擦了擦。然后说他会想办法让毛球信以为真。他说他可以把一块爱尔兰土豆掰开,把假币夹在中间,这样放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你就见不到铜了,也不再感到滑腻了。这样,镇上的人谁都会立马就收下它,更不用说毛球了。是啊,我以前就知道土豆有这个效果,可我却忘了这一茬儿了。

吉姆把那个两毛五的假币放在毛球下边,自己趴下身子来听。这回他说毛球可以了。他说,我要是想算我一生命运的话,它会告诉我的。我说,那就算吧。这样,就由毛球告诉了吉姆,再由吉姆告诉我。他说:

“你老爸还不知道自己该干啥。他有时说约(要)走开,有时说约(要)留下。最好的办法是随老头儿爱干啥就干啥。有两位天仙围他转。一个贝(白)灿灿,一个黑暗暗。贝(白)的指点他往正道赶,黑的又跑来跟他铲(缠)。如今还不知他能跟哪个能结怨(缘)。不过你的好运能保全。你一生中会有麻饭(烦),也会有笑脸。你有时会受伤害,有时会病绵绵,不过到最后总复原。这辈子会有两个姑娘围着你转:一个皮肤贝(白),还有好假装(嫁妆);一个长得黑,穷得发心慌。你先是娶了穷姑娘作头房,然后再娶富姑娘。你见水就不安,那就尽量离水远,千万别冒险。因为卦上说,你命在绞刑架上玄(悬)。”那天晚上,我点亮蜡烛,走进我房间时,老爸正坐在那儿,货真价实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