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别太逞强
安和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在城东,从西苑公寓过去车程有一个小时,温敬出门的时间晚了,在路上买了点早饭和萧紫在车上吃,说起昨晚突然来的那位大客户,萧紫觉得有些莫名。
“一家建筑设计公司,这两年经营不善亏损了很多,决策人找到我们做商务咨询。因为他怀疑公司内部的核心设计团队,有人被挖墙脚,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公司的设计师,有可能已经被其他公司收买,在盗取公司的核心设计理念,所以才会在多个项目中,总被对手截和,一连失利。”萧紫分析,“公司亏损有很多方面的问题,但那位总监却坚持认为是有人在捣鬼。”
温敬问:“他有怀疑对象吗?”
“有。”萧紫摊手,“他怀疑是安和在后面捣鬼。”
“电子科技是市场大势,安和这些年做得风生水起也赚了不少,想要涉猎其他领域很正常。928工程涉及许多新型场景的设计,看来他们真的在网罗这方面的人才,这家建筑公司应该就是他们要收购的目标了。”温敬面无表情地说完,看萧紫完全一副震惊的模样,又补充道,“你相不相信,安和利用建筑设计公司的一些设计核心,试图在928工程中做一些特殊环境的动物研究?”
“那怎么办?”萧紫咬住唇,“我都接这个案子了。”
“我哥没阻止你吗?”
“你还敢提这茬?为什么找他过来啊?他听完那人的诉求后就问我有什么看法,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玄乎就接下了,然后……”萧紫有些无语,翻了翻白眼,“然后他就跟我说,我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温敬没忍住笑了,萧紫扑过来打她:“你还笑,我现在就后悔了。”
“怕什么?他从来不拿工作上的事情开玩笑的,既然没阻止你,就代表这事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温敬撞撞萧紫的肩膀,眉眼传色,“我哥这情况有些危险啊,我怎么感觉他是在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萧紫苦着脸,“说好一起吃饭,结果刚出公司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我气得立马回公司加了几个小时班,还机会呢,让我死心的机会吧?”
温敬看她这样更加打趣,直将她说得面红耳赤才作罢。感情的事,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来安和之前已经打过电话预约,所以温敬和萧紫一进公司,就有部门经理亲自来迎,端茶倒水服务周到,只是在会议室等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到“马上就来”的总经理。
温敬失去几分耐心,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萧紫和经理客套,一边打开手机微信。
大概也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她和温时琛都不爱摆弄手机,平时在老宅也多是喝个茶看个书消遣时光,她最初连用手机连接音响都不会,后来微信也是萧紫给她安装的,说公司的年轻人都用这些APP,以后通知公司的相关事件在微信群里也方便一些。
于是她只得跟上潮流,时不时地关注下大伙的动态。浏览了几个新闻后,她又去看公司的论坛,突然提示有消息进来。温敬点开一看,是B市新闻人物的公众号推送的最新消息,她原本打算关掉,却在看见消息页面中的人物时,手指停顿住,点进去看是技术研讨会现场的视频采访,主人公正是顾泾川。
主页君给他的称呼是——B市最年轻的生物医学工程博士,有生物医学工程和医学双博士学位。获取发明专利16项,SCI/EI收录论文达48篇,曾获得多个国家科技类发明类奖项。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访问学者,多个顶尖高校邀请的讲师,是军方生物细胞工程科研项目组的核心成员。
这样多的光环都没让视频中的人流露出一丝骄傲,他始终都是平和的模样,有问有答,谦虚恭谨。主持人起先还一本正经地问着学术方面的问题,后面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声:“博士,你成家了吗?”
主持人也立即顺水推舟转向敏感地带,感情问题好像是全民时代最热门的话题。
顾泾川回答说还没有成家,主持人追问有没有正相恋的对象,他忽然变得局促起来,对着摄像镜头抿紧嘴唇,含着一丝期待,又仿佛是对自己的鼓励,让他素来白皙的面庞竟浮起了一层红粉。
他最终的回答是:“我总是用很长一段时间,在重复做同样一件事情,我让生活变得无趣,所以我应当多加勤奋努力,这样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所以这段话的意思是,您有深爱的人,因为科研让你们失去了很多相处的机会,所以你们的感情出现了破裂,但您仍旧没有放弃,对吗?”
他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全场爆发出尖叫,有许多年轻的女孩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主持人又问:“您会重新追求她吗?”
因为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温敬也变得紧张起来,她在移开目光的瞬间退出了视频页面,将手机扔进包里,重重呼了一口气。一抬头,见萧紫和经理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尴尬地笑笑,装模作样说起工作的事。
双方就最新的VR技术进行了一番讨论,安和投入了许多资金和人力推广VR技术,打造全新的VR科技体验馆,他们对此相当了解,也很希望能够和东澄这样的大企业合作。部门经理说得唾沫星子直飞,会谈进行了四十几分钟后,总经理依旧没有露面,萧紫及时地对这场没有任何书面意义的谈话喊停。她没有具体表态,只是对温敬说:“十点半还有场重要会议。”
双方都心领神会,部门经理一连赔罪,温敬都表示理解,被客气地送出会议室。经过办公区域时,萧紫随口一问:“哎,你们之前派去进行928工程的裴经理呢?今天没来上班吗?”
部门经理也是随口一回:“裴西?他已经被开除了。”
“啊?怎么会这样突然?”萧紫惊讶道。
部门经理神色尴尬,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是美国那边直接传达的。”
再问其他的,这经理就什么都不回答了,但温敬和萧紫已经得到想要的。车子驶出停车场时,温敬说:“查下裴西的地址吧。”
萧紫揉揉额头:“我已经看不清这局势了,安和的总经理究竟是什么来路?B市经济大会,新闻媒体商务场合,他好像都从未公开亮相过。”
“那一定很快就能露出庐山真面目了。”温敬不动声色地微笑,“你让那个建筑设计公司的老板把他们近一年承包的设计项目都发到我邮箱,我要看一看。”
“好。”萧紫点头,“现在去哪儿?”
车窗外风景一瞬即逝,温敬不知在想什么,久未有回应,直到萧紫推了她一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应:“先送你回公司,然后我回老宅。”
温公馆建在半山,温老爷子去年生了场大病,几次差点走过鬼门关,身体康复后就被温时琛强行送到了半山休养,不准他再过问老部队的那些事了。也是奇怪,温老爷子谁的话都不听,唯独温时琛板着脸时的模样,能唬得住他一二分,再加上温敬在一旁软磨硬泡,老爷子就不得不服软了。
这么一来,温家兄妹俩有事没事都要往半山去小住,全当陪老爷子了。
车开进院里,警卫员还认真检查了下车子,确定安全后才放温敬进来。她倒也认真配合,进门前跟徐姨聊了会儿老爷子的近况,又打听到老爷子正在小睡,于是没有打扰,先行去了书房。
温时琛果然在等她。
温敬换了身衣服,蜷缩在沙发上打哈欠,等温时琛忙完手上的工作过来,她整个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不过一对上那双不苟言笑的眼,她的精神就立马来了。
“没有话要跟我说?”温时琛摆出茶具,温敬见状赶紧走过去帮忙,她假装没听见,好半天迟疑地问了句:“说什么?”
温时琛严肃地看她:“那我换个说法,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同我交代吗?”
“好吧。”温敬自知逃不掉,乖乖认错,“我不甘心928工程就这样中止了,我还在调查其中的投资方。”
“不甘心?”温时琛挑眉,按动开关烧水,好整以暇地等着水开,“我知道你在调查什么,你也该知道我问的究竟是什么。”
温敬抿唇,她仿佛觉得此刻正在被烧的不是水,而是她,温时琛等待沸腾的是她的怒气。
“那个人是因为我才死的。”她低下头,双手捧着头插进头发里。
“温敬,你一向冷静,这回究竟是什么,令你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
她察觉到温时琛所了解的并不全面,缓慢松了口气,但口吻依旧疲惫:“我只是有些内疚,那伙人为我而来,陈初却因我而死,我没办法置身事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件事并不是我的错。”
水开了,温时琛并没有理会。
温敬的视线中出现翻腾的水汽,很快水汽晕染了玻璃台面,形成雾一样的色彩。她迷迷糊糊地幻想着什么,透过那层层迷雾碰触着什么。
直到开水溅落在茶座上,发出尖锐的鸣叫声,温时琛才拔掉插头,她也跟着清醒过来。
“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死,如果928工程启动,过程中有人因公殉职,那你是否会认为也跟你有关?如果不是东澄领头这个项目,那些人就不会死,对吗?”
温敬沉默,她很慢地点了下头,弧度小得看不清楚。
“陈初也是如此,他被人杀害,是凶手的过错,不是你。”温时琛继续说,温敬继续点了下头,可看起来并没有因此而动容。
“喝杯茶吧。”温时琛摇摇头,将热茶推到她面前,声音缓和了几许,“爷爷说很久没见到你了,你在家里住几天,公司那边的事情先缓一缓。”
“可是……”温敬还想说什么,可一见温时琛还摆着张脸,她顿时闭了嘴。
中午陪老爷子吃了顿饭,温时琛临时有事,又赶忙离开。温敬送他去院里,免不了又被提醒了几句,她面含微笑一一答应,等到车子绝尘而去,嘴边的笑却慢慢冷了。
不远处的警卫员目不斜视,依旧笔挺地站着。
温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警卫员察觉到,朝她走过来,恭敬地询问她是否有事吩咐,她摇头,警卫员将信将疑,却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只得重回站岗的地方。
这一刻寂寞如川流,将她彻底掩埋。
她一回头,就碰上门口老爷子打量的目光,情绪一瞬全收,不得不继续挤进人来人往的世间事中。
陪老爷子浇花、下棋、品茶,浮生半日闲,温敬很是自在。
临近傍晚,温敬收到萧紫转发过来的邮件,正是建筑公司传来的,她刚要点开来看,一声闷雷响彻天际,没有几分钟大雨倾盆而下。
老爷子当兵时落下了腿疾,一到下雨天就疼痛难忍。温敬赶紧和徐姨准备了热水给老爷子泡脚,可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光是泡脚根本缓和不了。单看老爷子强咬牙关的样子,就够让她又气又急的了。
“爷爷,您觉得痛就叫出声来,忍着做什么?在我面前您还害臊?”
老爷子虎虎生威地瞪了她一眼:“你看过哪个军人喊痛的?”
“可您都退役那么多年了,现在不算军人,算老人。老人家身子骨单薄,不比年轻人,扛不住痛是自然规则。”她还想劝劝,老爷子却怒了,怎么也不肯再泡脚,非得向她证明他就算老了,也还是个铁打的军人。
温敬委实无奈,只好联系家庭医生,却被对方告知城中暴雨,交通险急,一连多个重伤病人送进手术室,实在应接不暇,帮不上这边的忙。她表示理解,没敢多聊赶紧挂了电话。见老爷子躺在床上,腿一直动来动去,想到他去年得的那场大病,温敬一个激灵,随即又打了通电话。
“泾川。”她开口有些难,“你回到B市了吗?能不能来公馆一趟?嗯,爷爷痛风病又犯了,这一夜怕是没得睡了。”她看一眼手表,还好时间不是很晚,“那你慢点开车,我在公馆等你。”
电话挂断,老爷子的吼声从后面传来:“又麻烦泾川了?哎,好好的一个工程博士,怎么老被你当小医生使唤?”
温敬哭笑不得:“难不成见您老疼得晕过去吗?瞎逞什么强。”
老爷子急痛未忍,低呼了一声,察觉到自己失了风范,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教训温敬。她只一味听着,配合着,很快一小时便过去了。老爷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没觉得有多疼。后来顾泾川给他针灸了四十分钟,疼痛缓和许多,这才安然入睡。
一切都妥当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温敬留顾泾川住在公馆,他却拒绝了,温声说:“明天要去所里开会,是早会,住在这儿就赶不及了。”
“现在雨下那么大,你一个人走山路太危险了,还是在这儿睡吧,明天早点起,我让警卫员送你过去。”她刚刚听过实时天气预报,这一夜降水量很大,任由他独自上路实在不妥,于是坚持,“我让徐姨拿一套我哥的衣服给你换洗,可以吗?”
顾泾川只好答应。
洗完澡时间还早,温敬下楼去煮姜汤,等待的过程中打开了电视,她随便按了几个台,正好有个新闻频道在转播对顾泾川的采访,令人尴尬的那段已经过去,主持人又回到了研究这方面。
问到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课题的研究时,他回答的是病毒和细胞的相融相斥关系。
他主修细胞工程,有这方面的意向也很正常,只是所有人在听到“病毒”一词时,都冷不丁地惊讶了一声。众所周知,这是全世界最难研究的东西之一。最近这四十年来新发的传染病大多是由病毒引起,人类大规模的死亡也是病毒造成的。
如果这个课题能够研究成功,对全世界而言都是一项历史性的工程。
接下来说的那些都是相当专业的分析,温敬听不懂,却也没有调台,采访中断进入广告时,她手上的遥控器被人拿走,顾泾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
“想什么这么出神?”他含笑问,湿漉漉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头。
温时琛常年健身,体格比顾泾川壮实些,他的居家服套在顾泾川身上显得特别宽松。温敬朝他比画了下,微笑道:“挺适合你的。”
“还是大了些。”他卷起袖口,露出里面纤细的手臂,这样对比着一看,温敬才发觉他瘦得惊人。
“你应该趁这次休息的机会,好好调养下自己的身体。”她走进厨房将姜汤端出来,已经有了其他想法,“明天开始我让徐姨煲汤给你喝,再进研究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养养了。”
她微微皱眉的样子让顾泾川品尝到一丝喜悦,难得地没有拒绝。
“好。”他神色温柔,广告结束后又回到了采访的画面,他看到这一段,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怎么看这个?”
温敬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掩饰道:“随便调的,刚打开就看见你说这么专业的东西,我完全听不明白。”
“需要我给你解释吗?”他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缓慢喝了口姜汤,在疾风骤雨的夜里深情地注视着她。
温敬被这眼神扰得不知所措,她搓了搓手,干笑:“好啊,你给我说说病毒和细胞是什么关系吧。”
“简单来说,病毒是由蛋白质外壳和内部的遗传物质组成的,它没有细胞结构,不能生殖,所以只能寄生在活细胞中。当它能够在宿主细胞内存活时,就会借助宿主的复制系统,复制新的病毒,引发大面积感染。”
温敬似懂非懂:“那这个宿主就是人吗?”
顾泾川解释:“也可以是牲畜,有很多传染病都是人畜共传染,类似禽流感、SARS和埃博拉病毒。”
“那在研究抗病毒的药物时,一般都是用牲畜做研究吗?”
“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大部分情况下是这样。”顾泾川说,“当然也不排除一些特例,有些纳粹分子会在牲畜身上做实验,用一些生物工程上面的办法让病原体变异,再经过其他途径传播到人群中,让人类感染。”
温敬点点头:“好深奥。”她微微一笑,看他喝完了姜汤,随即说道,“时间也不早了,那你早点休息。”
不等他回答,她率先朝楼上走去,脑子里还旋转着刚刚那一堆专业术语。突然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泾川担忧地问:“温敬,怎么了?”
她嗓子不自觉地紧绷,声音也变得沉冷:“你说会不会有人打着建动物疾病控制中心的旗号,其实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研究?”
“不排除有这种情况,西欧很多国家都在做秘密科研。”
温敬紧紧按着扶手,面不改色地问:“那最大程度上可以研究到什么地步?”
“历史未解决的或者新型的口蹄疫类人兽共传染性疾病,比如至今难以控制的埃博拉病毒,到达这个程度的话,不管是不是用在敌方,都已经是最极限的程度,到达了国家最高密级。”他用陈述性的口吻说完这一串,静静等待着她的反应,而她却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见他有些迟疑,温敬打趣道:“我的脑洞是不是挺大的?刚刚我已经联想到了一出毁灭性的战局。”
顾泾川松了一口气:“不要调皮,早些睡吧。”
他口吻亲昵,大概是今夜风声太涌,又许是她太温柔,令他无端生出了错觉,说完这句话即刻察觉不妥,谁知温敬却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而是小跑着回了房间。
是娇羞,还是尴尬?
他无从得知。
顾泾川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惊动,他将衣服叠放在床头,客房里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迹。要不是他给温敬发了短信报平安,她真要以为昨夜那场大雨只是自己梦境中的一隅。
最近做的梦太多了。
她又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中午陪老爷子吃完饭,又随他上山走了走。雨后山间湿气重,路又泥泞,老爷子走了会儿便觉吃力,温敬就让警卫员先送他回去,她独自一人继续朝山上走。
中途遇见几个背包客,模样相当狼狈,对方称昨夜那场大雨险些要了他们的命,他们顶着寒冷在山顶上强撑了一夜,雨一停就迫不及待地下山,谁料中途又迷路。温敬朝他们示意了一个方向,告诉他们一直往那边走能很快进城。
对方连连感谢,温敬微笑着同他们告别,继续往山上走。
接到阿庆电话的那一刻,她愣了会儿,随即抿起嘴露出一丝微笑。
阿庆的大嗓门回荡在山间:“温总,阳哥打电话给我了,他约了我这周五见面。”
“在哪里见?”
“还没定,他让我找个隐蔽点的地方。”阿庆特别苦恼地问,“我跟人合租的地方行不?”
温敬没忍住轻笑出声:“这事不要跟徐工他们说,也不要告诉萧紫。地方我来定,周五我跟你一起去。”
“好,好嘞!”阿庆拍着胸脯承诺,“温总你放心,我都知道情况的,不会朝外说。”
陈初的死,让命运本不相干的人牵扯到了一起,齿轮交合的瞬间,即命运同轴。
或许这是冥冥中的注定,她应该深陷于此。
山风聚涌,吹得温敬的发丝绞在了一起,她一点点将头发从脸上分拨开来,面朝着风来的方向,缓缓张开手臂。她在风中轻问:“周褚阳,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温敬陪了老爷子几天,在这期间将建筑设计公司发来的项目都看了一遍,最后给萧紫去电,要求见一见对方的负责人。萧紫安排了会面时间,恰好是周四中午,于是温敬有了恰当的理由离开。
老爷子有些不快,抱怨了几句。温敬耐心哄了一阵,又答应忙完这段时间带他出去游玩,这才算让老人家开心。临走前,温敬又嘱咐徐姨不要忘记送汤给顾泾川,徐姨不知细情,好心地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温敬愣住,随即说道:“我们是好朋友。”
车子离开后,徐姨看了眼老爷子,后者悠闲地闭目休息,朝她摆了摆手:“让时琛回来陪我吃饭。”
温时琛回来后就被喊到了书房,两人谈了有五十分钟,最后出来时,温时琛整张脸都有些难看,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老人家担心子孙的婚姻大事,温敬和顾泾川没能在一起怪到了温时琛头上,温时琛身为长孙,至今还单身更是罪不可赦。老爷子铁令一下,他不得不去相亲。
而这边温敬和萧紫约见的建筑设计公司负责人听说他们有了头绪,非要请他们吃饭,于是会面改在了饭店。负责人只带了一名秘书,于是订了一间小包厢。
温敬进门时,萧紫已经提前到了,正和对方负责人说起设计项目的事。
“这一年来,贵公司承包过二十八个项目,其中八个是景观园的设计,十三个房产项目的设计,三个度假村设计,还有四个零散的,分别是温室培育的特种环境、海底世界乐园、科技馆以及马场的设计。其中涉及温室培育和海底世界乐园两个大项目,都被安和捷足先登了,对吗?”
负责人连连点头,见温敬过来,赶紧起身。众人一番寒暄后,温敬接过话题继续说:“温室培育和海底世界乐园两个项目看起来好像八竿子打不着,但都需要温控方面的专家来做技术分析,对于器材和选料必须有深入的了解,才能在特定环境中维持需要的温度。温室培育自然不用说,海底世界乐园的话,应该有许多冰室吧?水池的水量和温度以及环境的维持都需要咨询相关专家吧?”
那人一听蒙住了,随即醍醐灌顶。
萧紫顺着他的理解给他具体的解决办法:“你先清查下接手这个项目的所有人员,看是谁全程跟进专家,或者是谁推荐专家的。”
温敬补充:“如果清除了企业内鬼,贵公司的经营情况还未改善的话,我们会正式接案,为你们做最专业的商务评估。”
一顿饭相谈甚欢,温敬小酌了两杯,兴致不高,倒是萧紫陪着客户喝了许多,出门时已经两腿打战。温敬笑她大白天就不省人事,日子过得忒滋润,看来今儿这一下午又要陪床度过了。
萧紫靠在她肩上轻笑吐气:“姐妹儿为情所困,还不带消沉半日的?温敬,你们温家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奸诈,狡猾……”
她醉语呢喃,惹得温敬连连发笑,对方秘书面对一个彻底醉倒的老板叫苦不迭,温敬安排了阿庆送他们回去,自己则一个人扶着萧紫出门。
“你说,温时琛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萧紫醉得不清醒,骂起人来却一溜的顺口,“铁石心肠,狡猾奸诈……坏人,大坏人。”
温敬哭笑不得,半拖半扶,刚想叫侍应生过来帮忙,视线一转就看见坐在窗边吃饭的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对面还有一个女人。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轻咳了声,一桌三人皆注意到这边。
周善起先反应过来,看了眼身边的温时琛,同他一起过来。
萧紫还在出言不逊,大骂温时琛是个坏蛋!温敬忙堵她的嘴,可惜已经晚了。后面的结果不言而喻,温时琛带走了醉鬼,温敬陪着周善继续演戏,应付老爷子找来的相亲对象。只是对方在看见温时琛半搂半抱带着萧紫离开后,顿时没了热情,聊了不到十分钟就要告辞离开,温敬和周善自然都很乐意。
她们两人又坐了会儿,说起假装温时琛女朋友这件事,周善有些无奈。
“老板给钱,我权当工作,只是会令萧总误会。”
温敬浅笑:“看样子也误会不了多久,周善,恭喜你即将脱离苦海。”
“希望如此。”
周善是个聪明谨慎的女人,和她聊天并不需要太多防备,因为不该她问的,她连想都觉得多余。阿庆送完建筑公司的老板,回头来接温敬,末了还将周善送回总部。
这几天天气一直不好,到下班时间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温敬打电话回公馆,问到老爷子的情况,许是知道是她来电,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大喊:“臭丫头,还不如泾川孝顺!”
老爷子又嘟哝了几句,温敬只得乖乖受着。电话不知怎么的,转到了顾泾川手上,他还是一派温和,淡淡说道:“今天做了两个疗程,近期都不会有问题,放心吧。”
“谢谢。”她踮着脚尖说,“怎么今天有时间过去?”
“想念徐姨的汤了。”
“那你一定会上瘾的,徐姨的厨艺很好。”因为他轻松的口吻,她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顾泾川慢了一拍应道:“只要徐姨不嫌麻烦,以后我可能会经常打扰。”
“不麻烦,以后天天来!”老爷子在那头接道,惹得徐姨笑声连连,温敬似乎能想象出那边温馨的场景,笑容渐暖。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临挂电话,老爷子又说顾泾川正要回城,恰好顺路给她送点徐姨煲的汤。老人家的心意表露得太直白,温敬不好拒绝,顾泾川微笑说“好”。
好在萧紫睡了一下午,酒醒后精力充沛,追着温敬问她之后的情形。顾泾川来时,她正在沙发上捶胸顿足地后悔,看她这样,顾泾川也没多留,放下汤就走了。
温敬送他到电梯口,他迟疑几番,终究还是问道:“你还好吗?”
“怎么会这么问?”她拢了拢发丝,轻笑着看他。
顾泾川仔细回忆了下这些天她的种种反应,出于做科研的本能,又或许是凭借着医生的那丝敏感,他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但这种不对劲隐藏得很深,也有可能程度极轻,总之他没有太明白。
“感觉你有些疲惫。”他保守地说。
“一年里总有些日子特别累,可能最近出差有些猛。我跟你一样,应该多喝点汤调理调理。”她耸耸肩,像那晚一样变得有些调皮,让他着迷。
他喜欢这样开朗乐观的她,但他知道过满则溢的道理。
“不要太辛苦,如果想要度假,我可以陪你。”
温敬点点头:“你也是,太瘦了。”
“我会努力喝汤。”
“好。”
没有营养的话题,说到最后两人皆是沉默。温敬跟他挥手,侧过身来按电梯的开关,看着那扇门在他们之间缓缓合上。顾泾川抿着唇微笑,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电梯门在合上十秒钟后又打开了。
温敬果然还是先前的那个姿态,站在电梯口不知道想着什么。他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拥住,闷沉着声音喊她的名字。因为这样的姿态,温敬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继而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苍白和消瘦,比她肉眼看到的更夸张。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在做什么?怎么会瘦成这样?”
顾泾川慌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他摸着自己的脸,假装委屈:“是不是变丑了?”
“没有。”她仔细打量他,“我只是觉得你瘦得太快了,几个月前你还很健康。”
有些瘦不只是从身体表现,更是能从骨子里显出来。顾泾川一直都是偏瘦的体型,弱不禁风的模样,但又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她曾看过他游泳时的样子,不算太强健但也很正常,如今却好像成了衣架子一般,外面只剩一张薄薄的皮了。
这皮囊依旧好看,依旧容易令人心软。
他惨惨失笑:“还以为自己变丑了呢。”
“怎么会?你一直都很好看,采访视频里很多女孩都为你尖叫。”
“原来你看见了。”他缓慢放下手,高层的风吹着两人的衣服,温敬的裙子飘到了他的掌心,他张开手指,握住了柔软,“那你还愿意尝试跟我在一起吗?”
温敬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她盯着脚尖看,看得眼睛发酸,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终于等到她鼓起勇气开口时,他却突然挤进电梯里,匆忙说道:“想起来还有个实验没有做,我先走了。”
他按着电梯的开关,迫不及待地用指尖点了好几下。
温敬看他这局促的模样,想说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确定数字的确在往下走后,她才慢慢进了门。萧紫一边喝汤一边说:“大博士告白又失败了。”
她走过去,看见汤已经见底了,踹了萧紫一脚:“某些人酒后失言,追爱之路又远一步。”
萧紫愤然,追上前来打她,她两下快步闪进房间,落锁,装死。直到外边没了动静,萧紫关门离去,她才打开灯,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
夜幕中繁星点点,整个城市如火中烧。
她在淬炼这世上的每一丝温情。
温敬不知道阿庆和周褚阳之间是怎样的联系方式,她也没有问,只是到了时间就随阿庆前往约定的地点——桃花酒坊。
这地方在闹市区横七竖八的深巷里,算是闹中取静,没有详细的地址,一般人很难摸索过来。这里窄门小户,在外头看着一直是没有营业的状态,只有靠近了,才能在门缝间看到一丝微光。门后两侧的侍应生会拉开门,做出邀请的姿态。一旦进去,门立刻合上。
屋内的光线很暗,绣花屏风隔开的包间里声音窸窸窣窣,两边都挂着深红色的纱帘,影影绰绰勾勒出里间人的身影。走客区是一张摆满鲜花的长台,台子两侧有一些古书,上方悬挂着红灯笼,灯笼里的光线依旧很暗,几乎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容。
这种环境,适合隐蔽在黑暗中的人。
温敬有私心,私心里想保护谁,她很清楚。
她让阿庆先去了包间,独自一人在楼梯口等着周褚阳。十七八分钟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帽檐低垂。她踩着楼梯飞快地跑下去,在服务生开口之前告诉他们是约好的人。
光线温柔摇动,她的声音低飞在空谷间:“看见我不意外?”
“嗯。”他用鼻音回答她。
“为什么?”
“这地方不像是阿庆选的。”见这环境里的光实在暗淡,他拿下帽子,温敬接了过去。
她浅吟吟道:“难道不是故意给阿庆打那通电话的吗?你应该知道,阿庆会告诉我。”
“我知道。”他垂下手来,眼皮子微微上挑,示意她领路。温敬转过身来,楼梯上面下来个孩子,动作太快险些撞到她。她往后退了一步,直退进他的胸膛和双臂间。
她索性拽住他的手腕,扶着木质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一个脚步声重,一个脚步声轻,温敬意识到无声无息或是他的习惯,便刻意把脚步放缓,于是整个环境更显静谧和暧昧,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周褚阳的视线不偏不倚停在两个人的手腕上。
好整以暇,有点兴致。
温敬瞥见他唇角的弧度微微往上翘。
她心里高兴,没注意轻重,一脚踩上去,旧楼梯咯吱咯吱响,引得楼上的服务生紧张询问,她尴尬地摆手,正要解释什么,后面的身影大步一跨走到她前面。温敬还怔愣地看着突然松开的手腕,未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已经被他握住。
他手掌很大,包裹住她柔软纤细的手指,虚握之后松了松,调整到最合适的姿势,再度握紧,然而只是一瞬。
在进入包厢前,他还是松开了手。在进入包厢后,他们安然无恙,彼此陌生而熟悉。
阿庆见到周褚阳很高兴,抓着他问了许多,他只挑拣着回答,比如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
他缓慢地说:“在北部转了几个城市,没找到合适的活。听说你们都来这儿了,我也来碰碰运气。”
“不回家娶媳妇啦?”阿庆好奇。
温敬也好奇,抬起头来看他,目光炽热。
“嗯,媳妇嫌弃我条件差,早跑了。”
“你这条件她还能嫌弃?”阿庆端起一小杯白酒,一口闷了,“那……那让我这样的到哪儿去找?”
“好人总能找到。”温敬说。
周褚阳眉眼含笑,夹一筷子菜,瞟一眼她,继续闷头吃。
“什么才叫好人?我这种老实本分的算不算?”阿庆自嘲,“太好的人也不会被善待,我总觉得这个社会是残酷的。”
不知是遇见了什么事,阿庆这一番话说得实在辛酸悲苦。
温敬打趣:“给我做司机不开心?”
“不是,哪能啊。”他挠挠头,酒杯一搁,苦笑上涌,“阳哥,我就问你一句话:陈初的事,算过了吗?”
周褚阳动作一滞,转过脸正对着阿庆。温敬坐在他们对面,却忽然低下头,她将小酒杯紧紧攥在手心里,手背上暴了青筋。
整个环境都因为这一刻的沉默而变得悲鸣起来。
她不知等待了多久,才听见周褚阳的回应。那声音低回、沉冷,夹杂着当初那声爽笑,无限糅杂抨击着她的耳郭。
“生前身后,他的事都算过了。”
没过的,只是在世之人的想念以及不甘。她鼻头一酸,眼眶湿了。
话题就此打住,温敬唤来服务员上了两瓶桃花酒,这酒度数低,喝了并没有太大感觉。她一连喝了三小杯,紧绷的面孔才稍有平复。倒完第四杯时,一只手伸过来将酒端走,眼睛在昏沉的光线中斜斜睨她:“很好喝?”
她点头,他一口饮尽,两人的目光始终胶着着。
“好喝吗?”她问。
他也点头:“还不错。”
于是剩下的那些酒都被他和阿庆喝完了,他喝得慢,喝得少。而阿庆却喝了很多,后来他整晚都有些沉闷,话不多,一直闷着头喝酒,只是在分别时拍着周褚阳的肩呢喃了几句。
他声音低,温敬隐约只听到一些关键词,大意是这晚之后,就让陈初好好地走,让他们都好好地往前看。
周褚阳含着烟笑了。
是眯着眼睛,细纹也变得温柔的那种笑,发自肺腑,感动于心。
温敬叫了车先将阿庆送走,她和周褚阳胡乱在巷子里溜达。这些石巷都很深,一眼望不到头,也许是灯光不够明亮,也许是身边的人过于明艳,总之这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他将她圈住,抵着墙。
“地方选得不错。”
“这是夸我吗?”她轻声笑,红唇染过了酒水的光泽,鲜艳欲滴。
周褚阳的目光盯着那张一张一合的嘴,漫不经心地说:“你太聪明。”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有些事没有解决。”他单手揽住她,前腿迈进,身子往下压,几乎严丝合缝地贴着她,呼吸有些热,“杰克打过电话给你?”
疑问的口吻,却带着毋庸置疑。温敬整个人都震住了,下意识地贴着墙壁想要逃离,却忘记自己早已深陷于他的胸膛,所有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面前这双黑暗的眼睛。
“没有。”她强装镇定地说。
周褚阳挑起她的下巴,压迫式地令她与他对视。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这样强势地对待过她,尖锐,充满审视。
温敬被盯得发虚,她高扬起头,怒不可遏地盯着他:“周褚阳,是你来找我的!”
“嗯。”他的笑低低浅浅,埋下头的顷刻间找准突破口,吮吸着她的唇,长驱直入。他从不温柔,充满了男人的强势。
温敬被他紧紧缠住,似在海中漂游的浮木,跌宕起伏都由他说了算。她气得挣扎,挣扎着捶他的后背,却发现这人根本不为所动,她只得放弃,又恨自己放弃得太轻易,于是扭着身体逃离,却被他更深地索取。
他的手掌扶在她腰后,是一处温暖的港湾,令她化成了一摊水。他换成双手抱住她,用手肘顶着墙,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脚尖。
温敬完全没了力气,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陈初死后,确实有一通电话打到她手机上,那天她在住院,白天刚见过阿庆。听到电话里传来声音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反应过来是杰克。他的中文说得很拗口,带着一股浓烈的美式腔。她难以想象当时他处在一种怎样的环境里,才会给她打来那样一通电话。
他说:“哦,那个民工因你而死,温小姐,如果你能早点就范,他怎么会被杀掉呢?容我想想,那天晚上他救了你,你却没追上他。你根本顾不上他的生死,害怕得第二天一大早就逃跑了,对吗?温小姐,懦弱的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哦。”
他不可否认地笑着,那笑意带着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感,对她实施了强烈的报复,将她推进了逼仄的空间里。
第二天一大早,她出发去了陈初家中。
这世上的人总是会用许多花言巧语来点缀一场平淡无奇的小事,却总在真正值得背负和眷恋的事情上寻找借口,忙于解脱。而事实上,给它赋予一千万个不成立的理由,都敌不过事发当时一个低头。
温敬低头了。
她脱下了鲜艳的红裙,用脸颊捂着冰冷的遗照,她在风声中轻笑,她还如昨日一般生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没过得去。
“我总想起那些天,我总想要回到那些天。我晒着太阳看你们开工,你们嘈杂的声音和蛙鸣一样,和蝉鸣一样,不停地在我耳边回旋。阿庆嗓门大,陈初好抽烟,你总是不爱笑。”
周褚阳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动,直到他感觉有一股湿热顺着肌肤流淌进了心底。他才尝试着拍拍她的后背,摩挲着光滑的衣料,感触里面性感的身体。
“有那么一天的话,就陪你回去晒太阳。”
“还会有吗?”
“会的。”
她咿咿呀呀地应声,像小猫一样喘息,从他的胸膛里退出来。
不知何时,巷子尽头亮了一盏大灯,那灯光从侧面笼罩下来,将他们俩都网进这无边的明亮中。他们继续往前走,声音像断了片的电影,播一段卡一段。
她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说:“我会留在这里。”
“还会跟我联系吗?”
他依稀是笑了,笑得人心痒难耐。
她又追问了一遍,这时他的声音远远地随风飘进了黑暗的屋墙……
最后的最后,又传来两句话。
他说:“别太逞强了。”
她沉默很久后,低低地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