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信天命
踏着青石板上的清冷月光,不远主街的人声鼎沸,与游方楼的寂静想比,颇有冰火两重天之感。直到了街心,则更是一片浮华灿烂,纸醉金迷的景象。
惊凌有听曲子的习惯,谣乐在的时候,两人时常到凡间,寻一茶楼,听着曲子,磕着瓜子儿,好不惬意。后来谣乐死了,他待在忘川,孟婆曲子虽不谈精致,却也是不错的。
如今已经是深夜,街道上仍然是络绎不绝的人群。他如履薄冰,每走一步,往日的记忆就更深一点,谣乐最近常出现在他梦里。不知怎的面对宓如,他竟有一丝错觉,少女的容颜,声音,性格大变,再无往日痕迹。
勾栏瓦市,人间热闹依旧,变得却是看热闹的人。他不想听曲子,有些事情只有在听曲子的时候才能想明白。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清楚一些事情。
“小心。”
这句话应该归惊凌说,他俯视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粉嫩粉嫩的像个小馒头,小馒头严肃一张脸仰视着惊凌:“先生,注意些,这种节日,仔细注意身上的贵重物件。”
惊凌颇有趣味地看着少年,少年礼仪做的很好,给人一种十分清新的感觉,宽衣长袖,穿在他身上颇有文学之士的感觉。
“多谢小先生,在下惊凌,不知小先生如何称呼。”
“屈沂,我叫屈沂……”
屈沂,曾经妖族有位公子叫屈沂,青离君子的丈夫名为屈沂,魔族的君主叫屈沂,曾经蚩尤的父亲叫屈沂。
惊凌有些失神,近来时常想起过去的事情。屈沂,不过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小沂……”
人群中,分辨不清楚是哪个方向,少年闻声,往北边张望答了声在,惊凌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依旧是人头颤动。
“我先走了,先生保重。”
“保重。”
如果神也有转世,青离与屈沂会在哪里相遇呢?他十分痛恨天火,它烧走了多少人的梦,烧完了多少人的人生,留下来的人,夜夜青天碧海深。
繁华落尽,热闹收场,人去楼空,漆黑的夜笼罩住这个小城,城外树林沙沙作响,红墙绿瓦,白衣黑发,男人骨骼分明的的手指,似杂乱无章地在古琴上划过,优美的旋律,似细雨打在芭蕉叶上,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
这样过了一阵,惊凌一曲作罢,点燃了案桌上的檀木香,清香随琴音响起,指尖略过之处,十分悲凉。凉亭外的少年,神色凝重,趁着惊凌换香的嫌隙,盘腿而坐,提起紫砂壶,添茶道:“我们、曾在西天见过的。那时灵主还是尊月仙人,你淡然世事,高傲的像雪颠之上的青莲。九州、也不似如今这番模样。那时谣乐神女也在,她看你的眼神,我至今不敢忘记。我多少次想问你,为何就看不少她眼中的眷恋呢?那是一种赤露露的看深爱之人的眼神。青离君子善算卦,我求的第一支卦是为了你。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毕竟天命注定,灵主会是她将来的丈夫。却没想到,你成为灵主的那一刻,她死了。灵族为她立下衣冠冢,灵后,多么美的一个称号啊,活着的时候等不着,死了居然有了这个追封。青离君子的卦真的准,算完了所有人的一生。”
“天命、我从来不信。”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无论怎样,这三万年是我陪在她身旁,我没有那么伟大,愿意成全她与她前世的爱人。我左右不了他人的想法,但是对我来说,宓如是宓如,谣乐是谣乐,她们从来不是一个人。”
“拭目以待。”
“你很自信。”
“谢谢。”
“但是有些话,还是需要跟你说清楚,伏羲不是蚩尤所伤……”
“我知道,有些话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不必什么都说出来,这样显得很愚蠢。”
他指了指修罗的心口,嘴角淡淡的嘲笑。修罗耷拉着肩膀,表示并不在意。能让处事不惊,云淡风轻的灵主生气,修罗心想自己也算是个人才了,若不是今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们之间身份的悬殊,或许他永远都不会跟惊凌正面挑战,今日一番话,相当于告诉惊凌,从此两人势不两立。
修罗苦笑,月亮隐藏在云里。男儿节,这是他有生以来度过的第一个男儿节。好了,他现在准备回房睡了,一边走一边想惊凌那张由青变白的脸,就觉得好笑,忍不住竟笑出了声。
走过第二个圆形小门就能到他所住的园子,隐匿在黑暗中的女声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自己就是一个风流的人,心想虽然已经过了子时,男儿节也过去了,不过昆仑向来民风淳朴,在男儿节这天,若是哪家男儿看中了哪家女儿,若是女儿家也同意,两人是能共度一夜春宵的,若是双方愿意,择好良辰吉日成亲,便是一桩佳话,若是无缘分,两人婚嫁都与各自无关,若是女儿家生下了孩子,这孩子也便是女方家的,与男方无半点关系。
“不、不、肖哥哥,疼,轻、轻点。唔、、、”
吴语软糯,带着吴音的官语显得更加风情。沉浸在欢愉中的男女丝毫没有察觉修罗就站在旁边,两人你侬我侬的一番情话尽被修罗听了去。
“浅妹,放松,抱着我、抱着我、、、”低沉的男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呼吸很重,富有磁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修罗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既然看到了这番场景,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本打算走,不打扰这对男女的缠绵悱恻。好死不死一只小猫窜出来,吓得他踩断了树枝,不幸地发出了声响,男女立刻发现了他的存在,男人护着女人,将女人挡在身后,大吼道:“你、你是谁?”
修罗有些尴尬,一脸愧疚跟两人道歉。不知少女在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男子看着修罗也觉得羞愧,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掏出一个黑色的钱袋,女人将头上簪着的朱钗一齐放在男子的手中递给修罗。
“望这位侠士莫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这些是我们身上所有的财务,侠士若是觉得不够,您说个价,明日定凑齐了给侠士送来。”
“那怎么好意思呢?”
“没有,没有,是、我、我俩是真心相爱的,若不是因为家族恩怨,我早就娶浅妹了,天下难得有情人成眷属,愿公子体谅。”
“那我就不客气了,放心,今日我就当没来过此处,你俩既然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之事,我又有什么话好说了,写过公子破财了。”
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接过钱财,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小院。当修罗坐在小院中数钱的时候,那对小情侣所在的小院中火光漫天,人声吵杂,修罗收了人家的钱财,想着自己还打扰了人家的良辰美景,顿时惭愧,便到小院中去。眼瞧这一群人围着那对小情侣,少女衣冠整齐,男子额头上隐隐泛出血迹,女孩儿不停地在抽泣。两个人可怜极了。
“这是怎么了?”修罗问了问其中的一个小厮。
“作孽啊!这肖家公子趁着男儿节竟来勾引我家小姐,李家与肖家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老爷就小姐一个女儿,被气得晕倒在院子里,大夫正在抢救呢!真是作孽啊!”
“那怎么让他们跪在院子里。”
“是老爷吩咐的,不让小姐进门,小姐就跪在院子里,这肖家公子也是,跟小姐一起跪下,这不都跪了一个时辰了,谁劝都劝不动。”
“李家跟肖家是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波及下一代的。”
“公子,您看您这就不懂了吧!这自古就是父债子偿的,更何况李家与肖家与小姐来说还是血海深仇呢?李家从事的酒楼行业,肖家祖上是宫里的太医,当年可是救过皇后娘娘母子的性命,年纪大了,犯了点小错就退下来的。在此养老,本来两家也无交集,当年夫人生小姐的时候,这肖家的老爷喝了点酒,纵马驰程,夫人被肖老爷的马所伤,拼尽全力生下小姐就去了。老爷对夫人情深义重,非要肖老爷偿命,肖老爷本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谁敢动,知府象征性地关了肖老爷十几日,就放了出来,老爷忍不下这口气,也排人刺杀过肖老爷,这些事情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肖老爷心里有愧,也就不作追求,比较过了了十多年了,老爷渐渐就放下了,没想到小姐竟与肖公子有了这段孽缘,老爷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啊。”
“这个事情、倒也不是不好解决,既然问题出在肖老爷和李老爷的身上,两个人谈一谈,将话说开就好了。”
“这些年也不知道谈过多少次了,老爷每每回来都要将肖家大骂一番,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这个事情就拖到了现在。没想到今日竟……”
小厮也是一脸无奈,修罗暗想这件事情却是不在他能解决的范围之内。凡人有一句话,他十分赞同。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对于他们这种超尘脱俗的仙人呢!从小到大,见他父王最难受的时候,就断往生城中的家务案。
“这个事、也不是我能管的、、、”
小厮点头表示十分赞同,这件事情毕竟是他家老爷的家务事,他拿人家的工资,帮人家干事,这种伤脑筋的事情确实不好做。
反正明日一早就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腰间的钱袋,沉甸甸的,让他的罪恶感一时升起。
“不义之财不能要,不能要。父王没跟你说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修罗在心里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