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官职被撤
第七节:想居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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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不到丈高的土丘,冢前孤然一块石碑,碑文为颜襄亲题:大宋国大司马叔梁纥之妻颜征在陵。坟冢上新土鲜鲜,流洒着清晨的朝阳,如泼了流金一般,灿灿然发出金色的光彩。
清晨的露水,零落了墓前的青草;悠闲的雾气,迷蒙了字迹清秀的碑文。斜躺在青草与墓碑之间的孔子,身上洒满了晨起的阳光,也洒满了昨夜纷纷飘落的枯叶。他的一张通红的脸,在朝阳下像一团火;他那浓浓的睫毛上,几滴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不知是朝露,还是泪水。
亓官氏掺了外公,踏着一路的露珠来到母亲的墓前。远远地便看出了孔子有些异样,她松开掺着外公的手,几步跨到孔子跟前,伏下身子,手摸着孔子的额头,大声喊起来:“外公!外公!”
颜襄是一位博古通今的智者,从小就喜欢他这位外孙。受女儿的嘱托,颜襄在孔子八岁时做了他的老师。这是颜襄一生中遇到最好的学生,天资聪明倒还在其次,关键是他这时已经有了一种极高的学习热情。颜襄兴致勃勃地一口气教了孔子七年,成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孔子最亲也最尊敬的人。如在平时,颜襄无论说什么,孔子都会听。可是,这一回,颜襄差不多每天都来劝孔子回家去,孔子还是要呆在母亲的坟前流泪。这样已经七天了,颜襄已从万分的焦急中走向了平静,这时听了外孙媳妇的呼唤,他知道迟早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似乎一点也不惊慌,一边往前赶,一边平静地问道:
“有什么事?”
“孔子,烫得像火,晕过去了!”亓官氏带着哭声向外公诉说。
“不要紧,你不要着急。”颜襄安慰着外孙媳妇,来到孔子身边,看了看孔子,说:“扶起他,回家去。”颜襄言罢,帮着亓官氏,一老一小,扶起孔子,艰难地向前走去。
在颜襄的吩咐下,亓官氏熬了一些稀粥,放在孔子的床边。一切如颜襄所料,没多久孔子便苏醒过来。他睁开长长的眼睛,四处打量着,终于明白自己回到了家里,立刻不安起来。
“母亲,我要与你在一起。”他声音嘶哑,话像是说在喉咙里,一边挣扎着要起来,结果又倒下去。
“喝了它,你才有力气。”颜襄让亓官氏拿起一碗稀粥,吩咐孔子说。
已经有七天了,孔子不仅不愿回家,还不愿进食。亓官氏给他送去米饭,他让她放在母亲的墓前,说是要与母亲一道吃。
孔子听了颜襄的吩咐,歉意地望着他的新娘子,不再言语。亓官氏在颜襄的帮助下,扶起孔子靠着床头,一勺一勺地喂他稀得如水的米粥。孔子老老实实地喝完一碗,再不肯喝第二碗,靠在床头歇了一会,似乎有了些精神,又说:“我要去,要去与母亲在一起。”说完挣扎着又要下床。
亓官氏焦急万分,求救地望着外公。
“你不要动,孔子,你知道是谁让你回到这屋里来的吗?”颜襄问道。
孔子听了,望望颜襄,又望望亓官氏,那目光分明在说:不是你与她,还有谁?
“你错了。孔子,这一次,是你母亲让你回到屋里来的。”颜襄说。
“母亲!母亲!”孔子激动地呼唤着。
“对,是你母亲。清晨,我正在酣睡,我的女儿、你的母亲来了。她伤心地对我说:快去接我的孔子回家,告诉他,母亲已经死了,希望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的话我会万分地伤心。”
“不,母亲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孔子打断颜襄的话说。
“她已经死了,却又不会死,因为她活在我这个父亲,你这个儿子,还有她这个儿媳,还有其他许多人的心里。你知道吗?孔子,不仅是你,你的外公也万分地想念他的女儿、想念你的母亲。因为你的母亲、我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她是天下最让人挂念的人!如果上天能够允许,我一定愿意为她去死。”说到这儿,颜襄的脸上涌起了汪汪的一波泪水。
孔子见了,吃惊地望着外公。
“她是我的女儿,你知道老年丧女的痛苦吗?你知道我是多么挂念她吗?你知道她有多好吗?”
“知道,我知道她有多好!”孔子抱住外公,激动地说:“母亲是我的天堂,逗我笑、喂我食、给我穿上御寒的衣;母亲是我的良师,使我知道爱,引我热爱学习,她还亲自教我诗、书、礼……我怎能离她而去!”孔子说着,挣扎着又要起来。
“你难道离她而去了吗?我的外孙!我可是时时都在想着她啊。”
“我也在时时想着她。外公,我时时在想着她……”
“你既然在时时想着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又怎么离你而去呢?”
“是啊,真是这样啊!她没有离我而去。”孔子重新躺到床上,喃喃自语。突然,他倏地坐了起来,忍不住大声地喊道:
“母亲,母亲,母亲!我的太阳,我的生命,我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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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早晨,清新的空气,让人感到心胸也宽畅了许多。窗外的鸟儿,似乎比平日起来的早些,叽叽喳喳地已经叫了许久。借了清晨格外温柔的阳光,亓官氏帮着孔子整理着衣衫。
对于衣着,她虽然知道许多,与孔子的母亲来比,显然是相差得太多。好在孔子今天特别高兴,也特别有耐心,他温和地告诉惠姑,宽带母亲是怎么系的,玉佩应挂在什么地方……费去了差不多半刻钟,孔子总算穿得有模有样了,在亓官氏关注的目光下,他左手握了剑柄,气宇轩昂地走到堂屋里站着的外公面前,等待着外公的评判。
“好、好、好!”外公高兴地说:“作为士人,你的外表已经是冠冕堂皇了。只是,一个真正的士人,不仅是他冠冕堂皇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的德才学识。”
孔子点了点头,说:“感谢外公教诲,外孙此去一定不会给你丢人。”
“我相信,你去吧,外公和惠姑在家里等你归来。”
孔子对颜襄深深一揖,又对惠姑点点头,走出门去。
这是孔子自母亲过世近三个月来最开心的日子,懿子搭信来告诉他说:季孙氏要招开一个盛大的宴会,宴请曲阜所有的士人,希望孔子能去参加。这懿子正是鲁国大夫釐子的大儿子,釐子因为欣赏孔子,不仅在婚姻上替他帮了大忙,还对自己的儿子懿子说:“孔子是微子的后人。微子虽然在宋国败灭,却是个恭谨节俭的圣人,这种人的后代,就是不做国君执政,也会是才德显达的,如今孔子的表现正好应了这句话。你要交朋结友,就要交这样的人。”懿子很听父亲的话,常常主动与孔子交往,这回知道季孙氏要宴请士人,就第一个来给孔子报信。
季孙氏作为陪臣,在鲁国三桓中居于首位,全面主导了鲁国的政治、军事与经济。为了展示自己对人才的尊重,笼络人心,季孙氏特意举办了这么一个士人大会。孔子去参加这样的盛会,自然可以与许多学识渊博的人交谈,这对孔子来说,当然是最快乐的事情。
踏了春光,浴着春风,孔子高高兴兴地出走幽深的墓道,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拐了几个弯,便来到季孙氏门前不远的地方。突然,孔子瞥见了那个令他厌恶的身着紫色丝衣的人。就是这个人,在泰山脚下看阅兵时,孔子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要不是南宫容适时赶到,或许还要受到他的羞辱。这个人,就是季孙氏的家臣阳虎。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站在季孙氏的门前,不断地与进去的客人热情招呼。
孔子见了,像见了饭里的苍蝇一般,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再向前,稍停了一会,稳定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手握佩剑,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不料,孔子正要迈进门栏时,却被阳虎伸手拦住了。
“我去赴宴,你为什么拦我?”孔子横眉冷对,瞥一眼阳虎问道。
“今天是宴请士人,不是请你的。”阳虎冷笑着说。
“我,鲁国大司马叔梁纥的儿子,难道不是士人么?”
“我说你不是。”阳虎上前一步,蔑视地看着孔子说。
“你去请季孙公来,他若说我不是,我就走。”孔子坦然地迎着阳虎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
“季孙公,是你这样的人说见就见得么?”阳虎大声地吼起来。
“这么说,季孙公认为我是士人,请我来赴宴;你这个阳虎说我不是士人,不让我进去赴宴?”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就不让你进去,看你又能怎样!”阳虎咄咄逼人地说。
孔子不再理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然后摇摇头转身往回走。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母亲的墓前,抚着高高的墓碑,仰望着苍天,忍禁不住地嚎啕大哭。
造化弄人,历史无情,王室的后裔,竟让一个看门人就给挡住了,不能去参加一个陪臣宴请的士人大会?!
“在这个世上,你若要得到别人的尊敬,就得有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学识。”母亲的这番话,又在孔子的耳畔响起,而且越来越分明。
“我发誓,我今后一定努力,做一个有高尚的品德和渊博学识的人。”孔子在心里喊着,然后又张开双臂,仰望着苍天大声地诉说道:“我的母亲啊!如今一个陪臣的看门人,就可以蛮横无理地阻挡你的儿子去参加他的主子宴请的士人大会!这都是天下无‘礼’太久的缘故啊。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恢复周礼!”
孔子的最后一句,声音太大,以至于坟头的几只翠鸟,惊得转动着黑溜溜的双眼,不住地点着头,仿佛是在同情孔子的不幸遭遇、在赞赏孔子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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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落进西山,连最后一株霞光也让她唤去。整个阙里暗了下来,远山变得越来越模糊,给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空山里的鸟儿,啾啾地叫过不停,象是在呼唤亲人们回来。亓官氏已经走出大门望了有好几回,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墓道,她回到屋里,对颜襄说:
“外公,我想走出去看一下,去接一接我家的孔子。”
“好罢,我同你一块去。”颜襄说:“只是这事你不要着急,男人晚回来一些,今后是常有的事情。”
正说着,听到外面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他回来啦!”亓官氏说,高兴地赶忙迎了出去。
这是孔子婚后第一次出门做事、第一次归家,也是她第一次出迎。就在屋门外,在凉爽的晚风里、在朦胧的夜色中、在啾啾的鸟声里,他们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一起,都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心里。
“有一个自己的女人,真好!”孔子动情地喃喃自语,听到了颜襄的咳嗽声,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呼喊着奔了进去。
“外公!外公!”他站在外公面前,神色又些不安。
“坐吧,今天你一定很累了,肯定是遇上了最值得你留在记忆里的事情。”颜襄没有去看孔子的脸色,高高兴兴地说。
“是啊,是啊!今天我确实遇到了一件让我永远都忘不了的事情。”
颜襄听到孔子的话语有些不太对劲,这才看着他担心地问道:“怎么,是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是的,开始我很不高兴,也很伤心。后来,我……”孔子停住了话语,亓官氏看到了孔子眼角边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由得大吃一惊。她连忙掏出一方丝怕,来到孔子面前,就像当年母亲一样,轻轻地、轻轻地替他擦去。孔子一把抓住她的手,望着她不安的眼睛,说:“后来,我去了母亲的坟前,我……又哭了。哭了许久,也想了许多。我后来听到母亲对我说:要得到别人的尊敬,就得有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学识。我为此还发了一个誓。”
“什么誓?”亓官氏慌忙问道。
“我说: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恢复周礼!”
“这么说,你根本没有去参加宴会?”外公问。
“没有!”
“是为什么?”
“季孙公的家臣阳虎,说我不是士人,拦住我不让我进去。”
“这样。”颜襄沉思了一会,对孔子说:“这一定不是季孙公的意思。”
“阳虎不肯请季孙公出来。”
“陪臣夺国君的权,家臣又夺陪臣的权,这天下真是太乱了。”颜襄感慨地对孔子说:“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不管怎么样,士人只是需要士人来认可,对于那些小人,他们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士人,就像这个阳虎,一定还没有士人的目光和胸襟。”
“外公,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什么认为,事实就是这样!”
“谢谢外公!”
“外公也要谢谢你,通过这件事,外公看出你已经成熟了。今年,你虽然还只有17岁,可确实已经成熟了。你不仅是名副其实的士人,而且也是一个君子。”
“君子!外公,怎么做才称得上君子?”
“君子为人:年少勤学,年老讲学,有财物布施,有品德昭然,有学识授人,这便可以称君子了。若还能全然不计名利,谨守文武法则,顺天时地理,小可以教民安乐,大可以平治天下,就可以称为圣人了。”
孔子听了,跪伏于地,对颜襄深深地一鞠躬说:“外孙知道了,一定谨遵外祖父的教导,去努力争取。”
“不知外孙今后是要争取做圣人,还是想争取居高官?”颜襄问道。
“想做居高官的圣人!”孔子一字一句地回答。
“以外孙的品德学识,若能居高官,定然可以为天下人谋利。只是如今的天下,还不是有德人就能为官的天下,外孙届时一定要随缘而顺之。”颜襄语重心长地说。
孔子听了,心中一惊,但还是面色肃然地点了点头。颜襄见了,在心里对自己说:“看来,我的外孙已经从丧母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人也成熟,该让他独自闯荡天下了。”这么想着,又对孔子说:
“外公这次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该回去了。外公回去之后,让人送些银两来,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
“外公!”孔子动情地呼唤着这位外公兼老师的长者,说:“外孙真希望能天天见到你,聆听你的教导。”
“我知道,就学问而言,外公早就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啦。从今往后,你的老师主要就是圣贤的书籍、你周围的人、你自己的生活经历。有机会,你要尽可能向圣人贤人求教;平日里,要多发现身边人的长处;遇事,一定要认真地想一想再来决定。这样,你就可以成长得更快些。”
“外孙一定谨遵外公的教诲。”孔子真诚地说:“只是,外孙还有一事请外公答应。”
“什么事?”
“这次外公回去以后,不要让人送银两来。”
“可是,你们家里现在已没有什么银两了。”
“外孙可以去挣,外孙想凭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和惠姑。”
“唉,跟你母亲一样!”
“我本来就是母亲的儿子。”
“好吧!”颜襄望着孔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八节:小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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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屋外的小鸟还没有醒来,孔子已经睁开那双长长的眼睛。他极小心地将惠姑放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挪开,身子朝床外挪了挪,用两手肘在后面,慢慢地坐起来。借了窗外微弱的晨光,他凝目于眼前一张酣睡的脸。这是一张极为端庄的脸:五官搭配得非常均称,光洁的额头,细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双如新月般亮丽的眼睛;还有那微翘的小鼻子,触到时让人非常的动心;更有那鼻下的红唇,火火地让人销魂。
“惠姑,我的女人!”孔子在心里喊着,将她那只粉嫩的胳膊轻轻地放进被窝里。我成家了,母亲却走了。留下我成了一家之长,现在我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我的女人负责,对我们的家负责。我们既然已经成家,就会有小孩……想到这里,孔子心里很甜,也很担心。对,我必须去做事情,去挣一些钱来,养活我自己、养活我的女人,到了今后,还要养活我的孩子!
亓官氏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坐在身旁的孔子,问道:“天还没亮,你就起来了?”
“嗯,从今天起,我都必须早早地起来,我要去做事。”
“做事,做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今天先去找一找懿子,看他能不能帮我找到一些事情。”
“你今天就要去?”
“对,我必须去。”
“我起来,给你做饭。”亓官氏说着,一骨碌爬了起来。
看到她光洁的身子,孔子突然双手抱紧她,默默无语地抱着,抱了很久,这才松开手,说:“你去吧!我再好好地想一些事情。”
她温柔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离他而去。孔子终于从母亲过世的噩梦中醒来,给她这个做妻子的无尽的温情和眷恋,这使惠姑万分地高兴。
这一天,孔子尽管起得很早,待他找到懿子时,还是到了午时。孔子生平第一次求人,平时里思维敏捷、口若悬河的他,此时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开不了口。聪明的懿子见了问道:“夫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是的,我现在已经成家,就应该负起对家庭的责任。为此,我必须找些事做。”孔子坦诚地回答。
“不知夫子是想去做能挣许多钱的事情,还是想去做能有很好荣誉的事情?”懿子也坦诚地问道。
“你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可以的。就我的能力而言,你如果想挣许多钱,我可以介绍你到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那里去替他收租。这是一个很有赚头的工作,凭了夫子的能力,把租子收齐了,会得到很高的回报。你如果想要很好的荣誉,可以花些时间作一篇颂辞,颂扬如今最有权威的季氏,你这么做了之后,我的父亲就可以去向昭公建议,给你个挂名的虚职,这时候,季氏就一定不会反对。你得到了这个挂名的虚职以后,俸禄也会是很高的。”
“是这样。懿子,我感激你为我的事这么费心。只是,我现在不想要赚许多钱,也不想要什么虚职的荣誉,我只想能为我们鲁国做些具体的事,又能有些俸禄养活我和我的妻子。”
“你是想做官?”懿子望着孔子。
“是的,只有做官才能替鲁国做些事情。懿子,你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夫子,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这事我一定尽力。我这就回去与父亲商量,因为这事只有我父亲才能成全你。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在这儿碰面,我一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好吧。”孔子点点头,与懿子分手。他怀着兴奋的心情,走在曲阜最繁华的大街上。他相信懿子,既然这么说了,凭他家的势力,给谋个一官半职是不成问题的。孔子这么想着、走着,突然发现街上有一个小摊,有一对男女在摊前挑选笄。这是女子固定发髻的用具,女子15岁成人后许嫁了的便要梳髻插笄,这也是惠姑需要的。孔子此时心里充满了美好的希望,眼里盈盈着爱的光辉,他快乐地走近小摊,挑了一根碧绿的玉笄,也不还价,把身上的钱都给了,拿了玉笄一路朝阙里奔去。
心里有个自己挂念的女人,真好!孔子这么想着,越走越快。
走进阙里后,四下里再没一个人,他情不自禁小孩般地手舞足蹈唱着,还张开双臂,一蹦一跳地往前奔去。夕阳已经西下,鸟儿啾啾地在呼唤自己的伴儿归窠,孔子远远地看见惠姑在门前等他,不由大声地喊起来:“惠姑!惠姑!惠姑!”
“唉!亓官氏听见了,看见了她的孔子,欢天喜地地答应着,迎着他像只蝴蝶轻盈地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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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孔子与惠姑都很兴奋,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畅谈自己的未来。对于今后的想法和安排,孔子侃侃而谈着。突然,他想起了到曲阜大街上买的那根玉笄,从怀里掏出来,小心地插在亓官氏的发髻上;然后拿着母亲用过的两面铜镜,替亓官氏一前一后地照着,让她欣赏自己的美丽。
“你看好看吗?”孔子问。
“我不知道。”亓官氏说着开心地笑了,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孔子,说:“你真好,也很温柔。可是,在我家时,你为什么只强调要女子温柔呢?”
孔子听了,肃然地说:“上天造就了世间万物,将人分为男女,却又列为同类。这就是告诉我们男女是该有区别的,也是应该平等的。之所以有区别,是因为阴阳有别,天赋各异。男子阳刚,在体力勇气上都强过女子;女子阴柔,在体力和勇气上都弱于男子。因此,各自应当做好自己的角色。”
说到这里,孔子稍停了一下,问询地望着惠姑,只见惠姑的目光也正询问地望着他,显然在问:“各自应该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又怎样去充当各自的角色呢?”孔子读懂了她目光里的问话,接着说:“在如今男女组成的家庭中,男子自当主外,去从事国家的管理、征战、农田生产等方面的事务;女子自当主内,来操持家务、编织、相夫教子等方面的事务。”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主外呢?”惠姑微着,但却固执地问道。
“你是不是想去主外?”孔子有些吃惊,反过来问她。
“我不想,但别的女人可能会想。有些女人,在体力和勇气上也可能并不比男子差,为什么她们就不能主外呢?”
“不能,绝对不能!”孔子非常肯定地说:“惠姑,你想想看,远在尧舜之前的那个‘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的女娲时代,有多么的可怕。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因为人类走不出母权,无法形成大的有力的团体,结果原地踏步地走了许多万年,却还是愚昧无知、浑浑噩噩地比动物强不了多少。可是,当人类一旦摆脱母权,走进父权,在血缘的联系下,立即导致了越来越大的社会团体:氏族、方国乃至王国。这样的团体,一个比一个更能凝结众人。结果是,整个社会浩浩荡荡地向前发展,一年要胜过以往母权社会的千百年。正因为这样,到了周朝,天下才可以形成了前古未有的泱泱大国。”
“夫君是从社会的需要来说男女的分工。”惠姑说:“这么一来,有些女子就要委曲一生了。”
“或许只能是这样。”孔子说:“你要知道,在血缘的联系下,社会之所以发展得这样快,是因为血缘更能凝结众人。人是靠合力才能够战胜万物的,单个的人,不说老虎,连狼也打不过。但是,人一但聚集了整体的智慧和力量,不仅能打败狼,还能把狼训练成狗,把老虎也关进了笼子。”
“你是说人的强大是靠整体的力量?”惠姑问道。
孔子点了点头。
“你是说这么一来,每个单个的人就要遵从于整体的利益?”
“对!”
“那么,女人就只能永远主内了?”
孔子摇了摇头,说:“原来是女子以生养之亲来联络人,组成一个内部联糸松散却很平等,发展的很慢的社会;后来男人以血缘的关系联络人,组成一个内部联系严谨等级森严的,发展的非常迅速的社会;到了今后,肯定还会有比用血缘关系联络人更有凝结力的社会组织出现,这时候女子或许就可以主外了。”
“会有这样的社会组织出现吗?”
“会的,我想是会的。”孔子很有把握地回答。
这晚,他们谈了很多,差不多到午夜,这才相拥着睡去。天刚亮时,惠姑醒来,看见孔子正渴望地看着她,有些吃惊,问道:“你怎么啦?”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给我说说。”
“我梦见自己站在泰山脚下仰望,突然天边出现了彩虹。我高兴地看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色也不少,是个全色的彩虹。我高兴地喊起来,又出不了声,结果一用力,就醒了。”
“我听父亲说,梦中你看见了全彩的虹,是个很好的兆头,心里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我看,今日懿子一定能给你谋个好差事。”
“我只要能给国家做事就行。”
“你想当多大的官?”惠姑问孔子。
“当然是越大越好。”孔子认真地说:“可是,我自己知道,这一次,是不可能当大官的。”
“为什么呢?懿子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么?懿子的父亲难道不是鲁国最有权势的三个大臣之一么?”
“这是两码事,普通的士人做官,需从最基层做起,建立了大功之后,才有可能当大官。”
“这次万一就能呢?”
“但愿吧。”孔子快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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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惠姑送孔子出门。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孔子,看着他走到阙里的尽头,看着他那修长的身影消逝在翠色之中。好久好久,她才回过头来,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母亲去了,她留下的那张织布机还在,惠姑要接着织下去;母亲去了,她养的一些鸡、羊、猪还在,惠姑要接着看管、喂养下去;母亲去了,孔子的衣食,惠姑要来照顾下去。等等这些,使得惠姑的生活虽然单调,却比较的劳累。因为有一个关爱自己的丈夫,更有非常美好的期盼,惠姑并不感到苦,心里总是甜滋滋的。她先去喂那一群鸡,她“咯、咯、咯”地呼唤着它们,看着它们欢快地扑腾着翅膀,追着她的声音而来。母鸡似乎比公鸡更加饥饿,一到惠姑面前,就头也不抬的只顾啄食;而那两只大公鸡,却高高地昂起头,四处张望着,待低头来啄食时,却又目不转眼地望着身边的母鸡,一边翻转食物,一边“咯咯”地唤它喜欢的那只母鸡来食。惠姑看着心中高兴,不由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曲:
“生死离别啊聚散悲欢,我们曾经许下山盟海誓的誓言:‘今生拉着您的手永结美好,与您永不分离白头到老!’”
这日,惠姑就这么做着家务,偶尔也唱一唱歌,很快就到了午时,待她刚备好午饭,孔子就匆匆地赶回家来。看到惠姑一张百合花般纯洁的笑脸,孔子高兴地上前抱紧了她。
“一定有好消息告诉我吧?”惠姑轻轻地问道。
“还不错!”
“是多大的官?”
“下属很多。”孔子得意地说。
“有多少?”
“成千上万。”
“真的!”惠姑抓住孔子的两只胳膊,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说:“我不相信,你刚去,就能做这么大的官。”
“是吗?你昨日不是说‘这次万一就能呢?’现在就这么不自信了?”
“真的!真的让我一语说中了。这么说,我可真是你的福星。快告诉我,是多大的官?”
“我的福星,我要问:你希望我做多大的官?”
“我希望你,做你最满意的那么大的官。”
“好!现在,我已经满意了。”
“是什么官,快告诉我。”
“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官,也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
孔子故意卖关子,惠姑急了,拉下脸来望着孔子:“你快说,人家急死了。”
“就是一个小小的乘田,小得手下就三个人;可又是个大大的官,大得属下有上万头牛、羊。”
“懿子就给你找到这么一个官?管理牛、羊的官。”
“对,他已经尽力了。一些要害部门,已经被昭公与三恒有血缘关系的人占去了,这乘田还是懿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给我挣来的。”
“你这么博学多才,结果只能去管理牛羊,真委曲你了。”惠姑替孔子鸣不平。
“不委屈,我已经很满足了。”孔子说:“乘田官位虽小,做得却是国家的事情,我可以从这里开始,学习管理的事。如果我真有能力,就能够把这事做得比别人漂亮。到时候,别人就一定会欣赏我了。”
“可是,你不是想做大官么?”
“我是想做大官,但要做好大官,首先需做好小官;要做到大官,需从小官做起。老子曾说:‘?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泰山不拒细壤,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我要证明自己比别人优秀,就必须在小事上下大功夫,小官大做,将一小官的小事做得比别人好了,我想自然会有人来请我做大官。”
“你是这么想的?”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只要给我事做,我就努力去把它做好,做得比别人都好。”
“你准备怎样来当好这个小官呢?”
“我现在还不知道。关于牛羊的管理,对我还是很陌生的,最大的经验,就是以前偶尔帮助母亲喂过羊。可是,我知道我会做好这件事情,因为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去学,很快我就会了解有关方面的情况;只要我去努力做,就会把这件事情做好。”孔子说到这儿,去看惠姑,发现她在笑,不由睁大眼睛问道:
“怎么,你不相信我?”
“相信,非常相信。”
“真的。”
“一丝假都没有。”
“我的好老婆!”孔子高兴地握紧惠姑的手。
“我们吃饭吧。”惠姑说。
“好,我们吃饭。”
孔子与惠姑,手拉着手走进母亲生前亲手盖的那间偏房。
第九节:被撤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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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阳光,灿灿地满满地铺了一地,孔子在乡间的小路上急急地走着,四处也没个阴凉的地方。三天来,他走访了三个养羊的老人,他不仅知道了要在两周时就得给公羊去势,还知道了三月时给小羊断奶最好。对于羊的饲养,他心中已有了相应的知识。只可惜对于羊痘病的治疗,他还一无所知,有待于今后再去学习。按计划,他今天该去探望一位人人称道的养牛行家,向他了解一些关于养牛的知识。
仅仅在乡间的小路上行走了三日,孔子一张原本白皙的脸已经开始转黑,惠姑替他擦脸时说:“真可惜。”孔子笑了笑,回答:“管理牛羊的官,就该是这样的。人的相貌,该由他的职业来定,如果一个管牛羊的官员却长得白白净净,这个官员一定失职,因为他的工作规定他必须去挨风受雨。”孔子已请懿子给转告他还没见面的新上司,他要推迟六天才能去上任,原因是家中有些事情要处理。其实,他这几天做的都是上任前有关工作的准备。“要去做管理牛羊的官,首先必须懂得有关养牛养羊的事情。”孔子坚持地这样认为。只是时间还太紧迫了一些,好的养殖户不是到处都有,一户与一户往往相隔好几十里,而且这几天太阳都这么积极,孔子每天上路不久,她就匆匆地升起,待孔子累了要回家时,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走啊走,孔子终于走到了凫山的北面,来到一座牧牛人的院前。院子很大,用了些藤草捆绑的木棍围着,里面是一排儿展开的小茅屋。孔子走在院前的木栅外,大声喊着:“堆公、堆公!”
“自己进来吧,我在给牛上草呢。”里面一个粗重的声音回答。
“好呐!”孔子高兴地大声答应着,推开木栅,进去之后,又认真地将木栅拦好。他往里走去不远,便来到牛栏前面。只见茅屋里有一排人高的横梁,堆公正举一根木叉,将牛草叉到横梁上去。
“堆公。”
“喔,你来啦!”堆公一张鱼网似的脸上露出笑容,朝孔子点点头。
“来啦,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牛上草。”
“怎么不放在地上,要叉到这么高的横梁上去?”
“如今冬日要来了,给它们的草已不是太好,若是放在地上喂,它们根本就看不起,闻闻就会走开;这么放高一点,它们看着就想吃,想吃就努力去吃,结果就会吃得有滋有味。”
孔子听了,眼睛一亮,看看那些牛,果然都一头头睁大眼睛、伸长脖子去努力地扯下梁上的草来,有滋有味地吃着。孔子高兴地不由也抓一把叉在手上,一边学着堆公的样子将草叉到横梁上挂着,一边感慨地说:“堆公,你的学问真大啊!”
“我这算什么学问。”堆公笑嘻嘻地说。
“算学问,当然算学问。你养的牛比别人养的牛都好,你肯定有比别人好的学问,我得好好地向你学习。”
堆公听了并不言语,只望一眼孔子然后微微地一笑。看着堆公一叉一叉地将草往梁上挂,似乎也并不怎么费力,年纪轻轻的孔子刚干了不一会,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好在草一会儿就挂完了,堆公扔了叉,对孔子笑笑说:“行了,咱们到前屋去坐一坐吧。”
孔子听了,说:“就在这儿给我讲讲牛好吗?我想请教堆公,如今养什么牛最好。”
“就我这牛啊!”堆公自豪地说:“你看这牛,胸又深又宽,身板子前高后低的,多匀实。杀起来肉又特别多,还特别鲜嫩。拿到市上去,人们都争着买。它们的皮,质密、韧性好,比其他的牛皮都耐用。”
“这么好的牛,养起来是不是很难。”
堆公摇摇头,说:“比起其他的牛,这牛特别好养,不挑食,又少得病……”
就在牛棚里,堆公缓缓地说着,孔子认真地听着,努力地记着,学习着关于养牛的知识。堆公见孔子好学,谦虚而又尊敬他人,不由越说越起劲。孔子一会儿看看牛,一会儿又看看堆公,不时提一些临时想到的问题,后来他对堆公说:
“看来,你这牛的品种非常好。”
“我看是你的眼力非常好。”堆公自豪地笑着回答。
“堆公的牛,原本是从哪儿购进的?”孔子问。
“我们鲁国西面一个宋国的牧场。”
孔子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日与堆公告别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回到阙里,天早已漆黑。往前一看,孔子看到一支烛光,远远地像星星那般闪闪发亮。是惠姑在暗夜里等我,孔子对自己说,心中一热,一身的疲惫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他迈开脚步,飞快地奔跑起来。
26
曲阜北效的岱山脚下,有一排八间单房,中间一间较大的,便是孔子办理公事的地方。他到任后花了两天的时间,询问了牛、羊养育的情况,实地察看了他们似乎所有的牛羊。现如今,孔子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将三个属下全部招集起来,要跟他们很好地商量、商量。
“你们的工作很辛苦,是在做一件给人带来快乐的工作。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所以我很高兴与大家一道来做这项工作。据我的调查知道,曲阜目前牛肉、羊肉的供应还是非常紧张。我们既然承担了这项工作,就要把它做好,把我们的牛、羊养得又肥又壮,让朝中官员们的桌上,更多一些品尝我们生产出来的牛肉、羊肉而发出来的快乐笑声。”孔子一口气说到这儿,稍停了一下,然后讲自己这几天来的见闻,对自己三个属下的工作一一作了充分地肯定和表扬,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关于养牛的想法。
“好苗是从好种里出来的。”孔子说:“我想,对于牛、羊的品种,我们应该进行一番改良。就我了解到的情况而言,鲁国西面宋国有个牧场的牛,似乎比我们的牛好了许多。你们三人都是行家,说说看,是不是这样的。”
“是这样。”三人中最年轻的华西看着孔子,又冲着比他大的徒三和最老的狗尾点点头,说:“对吧?确实是这样。宋国那个牧场的牛就是好,个大、体健、长势快。”
“可是,我看到我们的牛个子不大、还有些病牛,长势又比别人的慢。这么多年了,我们为何不引进一些好的品种来改良我们的牛?”孔子不解地问道。
“这个,还是徒三说吧,你是老哥,你说。”华西斜瞪着徒三。
孔子目光转向徒三,竟使得徒三垂下头来,等到他的一张黑脸渐渐转红,这才一扬头说:“这个,还得狗尾说。他是管牛、羊配种的,年岁又最大。”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溜滑,怕得罪人。”狗尾不满地看了看徒三与华西,咳嗽一声,说道:“其实,这也不是我们仨的错,原来的乘田,他哥是季氏家的门客,要牛、要种,自然都往季氏家的牧场去要。”
“我知道了。”孔子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往宋国那个牧场去要好种。”
“怕是没那么简单。”徒三抬起头来说。
“为什么?”孔子吃惊地问。
“这些牛、羊,我们虽然是为昭公养的,可惜管我们的钟大夫,原本却是季氏家的门人。现在乘田虽然换了,上面仍然是钟大夫管着,要去宋国的牧场要种牛,恐怕也难。”
“难道钟大夫就不希望我们把牛、羊养得又肥又壮?”孔子不理解地问道。
“这个,我说不上。”徒三说:“只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我们若是不到季氏家要种牛,钟大夫会不高兴的。”
孔子听了,摇摇头,说:“我们是为昭公养牛、养羊,昭公是国君。因此,我们也是为鲁国在养牛、养羊。我们拿了国家的俸禄,就要把国家的事做好。我们现在的职责,就是把牛、羊养得肥又壮,多产些肉,让曲阜更多的人有肉吃。我们只有做到了这点,这才对得起国家给我们的这份俸禄,对得起昭公,至于其他人的小利益,我们不能丢了国家的利益去替他着想。”
“可是……”
孔子一扬手,打断了徒三的话,语气坚定地说:“这种事情没有可是,只能这样去办。一切,以把我们的牛、羊养好为准则。”
这以后,孔子起早贪黑地忙碌着,不到一年,人明显地瘦了一圈,只是他养的牛、羊,比以前多了、肥了、也壮了。孔子非常高兴,常常一个人站在牛棚里,静静地看着牛从木梁上扯草下来吃。这天,孔子正在看牛吃草,看得实在太迷神,以至于懿子来了好一会,而且就在他身后站着,他一点也没有发觉。
“夫子!”懿子终于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是懿子!”孔子转过身来,高兴地拉着懿子的手,说:“你来啦!”
“我还当你不欢迎我呢?”
“怎么会?‘风雨晦暗秋夜长,鸡鸣声里不停息。看到你来这里,还有什么不高兴呢?’”孔子高兴地背诵着一首古老的诗。
“你近来过得可好?”懿子小心地问道。
“很好,能为国家做事,我非常高兴。”孔子说:“你看我养的牛、羊,是不是比原来的好。”
“是的,如今曲阜肉食的供应,要比以前好了许多。”
“还会好更多的。”孔子很有信心地说。
“可是……”懿子说完这两个字,不安地看着孔子。
“出了什么事吗?”孔子问道。
“是的,只怨我疏忽,这大半年去了齐国,让你受到了不应该的打击。”懿子自责地说。
“你去齐国,我受打击?什么打击?”孔子吃惊地问道。
懿子抬起头来,看看孔子,又看看离孔子不远,正有滋有味吃草的牛,放低声音说:“夫子,我们出去说说好吗?”
孔子点点头。
27
懿子跟在孔子身后,来到一条小溪边。但见这里溪水清澈见底,沿溪两边的绿竹翠色逼人。花鱼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着,翠鸟在翠色里欢欢喜喜地叫着,美得让人来了就不愿离开。孔子非常喜欢这儿,却又不能常来;看着他的牛羊,他心里同样高兴。
“说吧!出了什么事?”孔子催问懿子。
“是这样,钟大夫告诉我说:他要撤了你的职。”
“为什么?因为我做得不好吗?还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违背了周礼?”
“没有,不是因为这些。”懿子有些不安地说。
“我知道了,是因为钟大夫,是因为我不去季氏那里购置种牛。”
懿子点了点头。孔子惊诧地睁大眼睛,说:“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坏,我原以为他会责怪我。我已经想好了要回答他的话,我完完全全是按照周礼的规定来替国家做事,难道我们不都该这么来做吗?一个君子,拿了国家的俸禄却去谋一些私人的利益,这只是小人的作为,小人是没有资格替国家办事的。懿子,你说我的话对吗?”
“对,非常对。可是,官场上的事,官大你一级的就可以决定你的命运。”懿子沉思着,突然问孔子说:“这样子的官场,是不是有些不对?”
孔子听了,低下头来,望着潺潺的流水,盯着水里自由自在的花鱼,坚定地说:“我认为,这样子的官场,应该是对的。”
懿子听了,有些吃惊,睁大双眼,问询地望着孔子。
“这事应该是这么理解的:你想,如果盟主不能决定诸侯的命运,诸侯不能决定陪臣的命运,陪臣不能决定家臣的命运,这天下必然是乱哄哄的。今日天下的大乱,不正是由于下一级的不守礼,上一级的无法决定下一级的命运而导致的吗?”
“事情好像是这样,可是如今具体到你,却受着天大的委屈。夫子明明是竭尽了全力,把事情办得又比别人好,到头来不但得不到迁升,还要受到不公正的打击。所以,请你告诉我,这样的由上一级来决定下一级的命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尽管我确实是受了委屈,可还是要告诉你:这没有什么不对劲,应该是这样的。”
“可事实上没有公正,好人受了委屈。”
“这是有些官员的人品问题,是官员中出现了小人,出现了邪恶不正的人。官员中有了这样的人,正直无私的人就要受到他们的打击,国家的事情就会办得很糟。我个人的去留倒是无所谓,只可惜我们鲁国牛、羊的生产,会由此受挫。唉,这是鲁国的悲哀啊!懿子,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一见昭公,我想把情况给他好好地讲讲。”
“现在已经没办法了。”懿子说:“你的努力和成绩,昭公已经知道了,只因钟大夫是季氏的亲信,昭公也要让他三分。这事已经定了,昭公也不好将它重新翻过来。”
“事情既然是这样,我就只能回去总结教训了。看来,一个国家的强弱,与官员的优劣联系得太紧密了。懿子,真对不住你!你为我的事费了这么多力,到头来我却不能将这事做得有始有终,我向你表示欠意。”
“夫子,是我对不起你。这事不能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那些邪恶的官吏中伤了你。”
“确实是这样,但是如果我多一些经验,用一些好的方法来处理那些与他们利益相关的事情,或许事情会好许多。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因为我的离去,鲁国的牛、羊生产会滑下去。唉!”孔子不无遗憾地说到这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肯定会这样。”懿子望着孔子说:“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所以我又给你谋了一份新的差事。”
“你,真感谢你!”孔子说:“我感觉到做官还真难,乘田这事还刚刚结束,能不能容我好好地想一想,过几天,我来找你,再谈新的差事。”
“也好。只是,懿子恳请夫子要放宽心,再不要去想乘田的事情。”
“我会的。谢谢你!”孔子说着,上前一步,紧紧地拉住懿子的手说:“我衷心地感谢你,你总是替我着想,替我操心。”
“别这么说,夫子,我要感谢你。与你相交,我不仅学到很多,更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浑身充满正气。仅仅这一点,我替你做任何事情,统统加起来都不能补偿你给我的万一。”
“好,好!”孔子高兴地说:“事情虽然不像你说的这样,但我听了你的话心里还是很高兴。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要为这事有什么不愉快。现实既然是这样,我们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想一想,看能不能将现实往好的方向靠近。我们都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路要走,今后的世界,应该是我们的。说实话,听你刚才的一番话,我对此更加自信,我希望我们都来努力。”
“好,我一定尽全力支持你,与你共同来努力。”懿子兴奋地说。
“谢谢你,懿子。”孔子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