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见小东西突然乖了起来,路乐乐满意地将他放在脚上,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说:“早这么乖就好了。咦?你的脸怎么这么冷啊?”岂止是冷,这像雪一样白皙的皮肤摸起来根本就没有温度。不过,此时看来,倒不是白皙如雪,更像是惨白无色。
手轻轻地放在小东西的额头上,才猛然发现刚才那一闹,他出了汗水,卷卷的头发是湿的,周身也冰凉得吓人。然而,此时她身上没有银针,无法探测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好像生病了。”
路乐乐将小东西搂在怀里,解开衣服将他裹住。或许体温能让他稍微暖和一下,人的体温一旦过低,就会有生命危险。路乐乐眼底露出一丝焦虑。可是,轻歌为何还没有来?她总觉得,这林子不安全,心里隐隐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小东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过了中天渐渐西沉的满月,眉轻轻地蹙了一下。
他的身体一千年来都是如此冰凉,有时候,冷得他彻夜难眠,时刻都想寻找能温暖自己的人。
被人紧紧搂住,像婴儿一样被抱在怀里,还是第一次吧。那少女独有的温暖和芬芳瞬间包围了他,让他心里轻微一颤,身子似乎温暖了起来。
手下意识地抬起攀住她的脖子,而头也慢慢靠近她的肩窝处,那冰凉的脸在碰触到她温热的脖子时,那双精灵般漆黑的瞳孔猛地一闪,眉间露出一丝欣慰和喜悦,小手抱得更紧了。这个温度,如此熟悉;这个味道,竟然让他如此迷恋,身子恨不得再也不离开她。
慢慢瞌上眼睛,密长的睫毛透出两道浓密又可爱的阴影,他竟然觉得睡意来袭。
路乐乐站起来,刚要往前走,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隐约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鞭子在空中发出的凛冽声音。
有人追来了吗?应该不是轻歌,因为那马蹄声有些杂乱,听得出来,应该不止一个人。路乐乐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抱紧小东西,顾不得什么了,飞快地往前奔跑。
怀里的小东西感受到危险的靠近,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马蹄声的方向,眉微微一蹙,眼底有一丝不悦——果然是泱未然。
“乐乐。”小东西突然说道,“前面有一个洞哦。”佯装可爱的口气,此时一定要讨她欢喜,若被丢下了,他可是一生都栽在了这个该死的女子身上。不过,乐乐、乐乐,喊起来很好听。
“哦,哪里?”
“你的右前方。”胖乎乎的手指了指,然而又迷恋似的紧紧抱着路乐乐的脖子。
“咳咳咳咳……吁!”大喝一声,泱未然用力地揪紧了马缰,停在了红色的林子前方,那双蓝色的眸子此时寒意凝聚,杀气渐升,半眯着巡视着眼前的红色林子,薄唇抿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此时这张脸完全没有之前面对鬼姬的坦然,就连那时常挂在嘴边的淡漠笑意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骇然的暴戾和眼底偶尔闪过的恐慌。
溯月停在泱未然身前,根本就不敢靠近,只是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担忧不已。
“未然哥哥。”远处若云扬鞭赶了上来,停在泱未然的身边。
“若云,你确定她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口气异常冰冷,他的唇再度一抿。
“是的!姐姐伤了羽见,将他关在正院,后面我去追赶她,她命轻歌将我拦住,然后朝这边跑了。”若云佯装委屈地说道。
“好,她是越来越不错了。”他忽地一笑,眉间却没有一丝笑意,手覆在腰间的剑上,对身后另外跟上的几个人道:“给我进去搜,若找到,每人赏黄金百两!”
“七哥,那王妃一定不在这儿。此处林子的结界没有完全散去,一个普通人是走不进去的。”溯月说道。
“正是因为她走不进去,只得绕着这个林子走,所以才没有走远,你们沿路去追。”
“那若是找到了姐姐,姐姐不肯回来怎么办?”若云试探地问道。
“这由不得她!”
“可是姐姐身上有很厉害的东西,那羽见都不是她的对手,若云担心……”
“她敢!这一次,她要是再敢伤任何一个人,本王一定挑断她的手脚筋脉,让她终身残废,成为一个彻底的废物!”他的口气斩钉截铁,似乎在路上就做出了这番决定。
旁边的若云没再吱声,唇角悄然扬起,眼里笑意盈盈。
第九节 命定中人
天空中明月渐暗,开始西沉。浮云之下,诡异的红树林之上,有一只蓝色的骨翼鸟在空中盘旋,它的身后跟着一只白色的独角幻兽。
“幻影,为何我感受不到殿下的存在?”珈蓝担忧地说道。
“嗯,我刚才也发觉了,甚至连一点气息都没有。光圈爆炸之后,殿下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这样?”
“如果连气息都闻不到,那只有一种情况。”幻影目光落在那一片仍旧有打斗痕迹的空地,“殿下被力量反噬,又变成了幼儿。”
“什么?!”珈蓝惊呼,随即唇边扬起一丝坏笑,“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得赶快找到殿下,不然要闹笑话了。”虽然千年来,只见到殿下变身过一次——那是在汮兮死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头黑卷发、黑瞳的婴儿!哎,那个印象真是太、太、太“深刻”了!
“为何呢?按理说殿下一天就可以恢复灵力的。”这次倒是轮到幻影疑惑了。
“呵呵呵,变成幼儿说明殿下力量一度全失,与婴儿无异。但同时,举止语言,甚至思维也会退化!总的意思就是,他整个人都会比常人幼稚很多!”
嘿,珈蓝还真没有想到,幼稚这个词竟然会用到尊贵的鬼姬殿下身上。不过,一旦变成幼儿,殿下的行为的确非常幼儿化,而且根本就是在他无意识之下。
“啊,那真是可怕,看来我们得赶快找到殿下。”幻影叹息了一声,突然看到林子外站着的一个身影,猛地一惊,后退了一步道:“泱未然!”
“他为何出现在这里?”珈蓝脸色微微一惊,林子外那个面容清美的男子,却有另一种可怕的气焰,不同于殿下的妖邪,他的是另外一种无形压力。此时,那张冰冷的脸孔,让人想到铺天盖地下着的大雪。
“我讨厌雪。”珈蓝嘟囔了一句,回头对幻影说:“我们暂时离开。你看泱未然那个样子,像谁欠了他钱似的。弄不好,他一生气,趁殿下不在,一剑毁掉我的军团,那损失可就大了。”
泱未然仰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珈蓝,并没有想太多,而是策马带着人沿着林子的小路,朝南边行去。
天已经亮了,那该死的女人跑不了多远!
让人心焦的咳嗽声渐渐远去,外面没有一丝动静了,路乐乐才哆嗦着爬出来,而怀里的小东西早就已经昏昏欲睡,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粉色的唇里吐出均匀的呼吸声,下巴处竟然还有口水!
“你竟然还流口水?”路乐乐大惊,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湿了一摊。
“嗯……”小东西不满意地嘟哝了一声,扭扭脖子,眼睛都没有睁开,继续趴在她脖子上大睡。
“喂,小鸡,你得醒醒,我要把你送回家。”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脸蛋儿。
她可是在跑路,不想带一个拖油瓶,况且,这小鬼除了长得特别好看之外,脾气可不好。
反正她是总结了,她遇到的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儿,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闭嘴。”耳边传来冷冷的呵斥声,小东西脑袋一缩,干脆整个人都躲在了她怀里。
路乐乐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那卷毛脑袋,咬咬牙,心想先离开再说,到前面的小镇吃点东西,一夜逃离,她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接下来,她要想办法找轻歌,至于这个小鬼,到时候没钱花把他给卖了算了。
知道泱未然会沿途寻找,只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人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不过是一晚上,通缉令就已经出来了,贴得城墙上到处都是。
“你看一个王府的小丫头,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私自外逃。不过,为何七王爷出这么大的手笔,竟然是黄金千两来悬赏一个丫头。”
“啧啧……”一圈人围在城墙告示前,指指点点,这么大一笔赏银让很多人蠢蠢欲动了。
“浑蛋泱未然。”路乐乐低声骂了一句,不敢进城。自己饿得慌、困得慌,仔细看了看通缉令上那留着齐刘海、穿着大红衣的女子,她赶紧找个地方将自己的头发全都简单地绑成一个马尾,乔装一番之后,才摸索到一个简陋的小客栈。
“喂,哪里来的小乞丐,不可以进来这里。”刚到门口,就被小二给拦了下来。
“什么小乞丐?”路乐乐看了看自己,还算整洁啊,“我是来住店的。”
“出去、出去,北大桥那边有一个破庙,那里才是你住的地方。”小二忙推搡着路乐乐。
“滚!”这时,一个冷厉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听得路乐乐和店小二皆是一震,仔细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路乐乐的怀中伸出来,一松开,一粒金灿灿的金豆掉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哎哟!”眼尖的店家一看,忙狗腿似的捡起来,笑吟吟道,“小公子,刚才误会了,我这个小二眼神不好。”说罢,店家赶紧让小二安排了一间上房道:“您先上楼,要吃什么说一声,我们这就去给您安排!”
“笨蛋!”那声音又冷冷说道。
“啊?”店家一愣,茫然地看着路乐乐怀里的小脑袋。
“不是,水煮蛋,你们先给我煮几个蛋。”路乐乐讪笑道,然后手摸索到某人的屁股上,很不客气地掐了下去。
她可不想惹事,低调点儿好。
“好好……那小公子你怀里的……”店家好奇地踮起脚。
“我儿子,刚开始学说话。”松开掐着小鸡同学屁股的手,路乐乐笑呵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目前只会简单的词,比如笨蛋、鸡蛋、傻蛋……呵呵呵,其实他还不懂意思。不过,他饿了,习惯说笨蛋。”
“笨蛋才吃这么愚蠢的食物。”怀里的人不屑地说道。他吃的可是人的灵魂。
“原来公子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啊。”店家吃惊地点点头,让小二领着路乐乐进了房间。
门关上,又听到他一声讥讽的冷嗤,“真是蠢女人。”
抓住他的脚,又倒着提了起来,这下子,路乐乐是毫无怜惜地将他往床边的藤椅上一扔,自己倒在铺着软被褥的床上问道:“你哪里来的金豆?”
“你的。”小东西瘪了瘪嘴,然后看到自己身下硬邦邦的藤椅,面露不悦之色,悻悻地翻身,打算爬到床边。
他怕冷,刚才那怀里多好啊,暖乎乎的。
路乐乐一惊,摸到自己腰间的荷包,果真摸到一袋子的金豆,心想自己何时有了这东西?抬头看向那小鬼,见他已经从凳子上翻身下来,不过两三下便窸窸窣窣地又爬了过来,那双胖乎乎的手抓着床沿,肉球一样的身体正打算往她身上蹭。
“小鸡,你要做什么?”路乐乐起身,瞪着他,觉得有些不安。
“乐乐,你不能欺负我,我是幼儿。”那双大眼睛很是无辜地望着她,粉嘟嘟的小嘴微微噘起,奶声奶气地抗议道。
然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路乐乐看到他那双墨色的瞳孔竟然泛起一丝淡淡的金色,就连他头发的颜色都不再像先前那样墨黑,而是隐隐泛白。
“我何时欺负你了?”一路上都是她抱着他,一不小心打搅了他小鸡少爷的睡觉雅兴,就会被骂为笨蛋、死女人。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位小鸡少爷还恶狠狠地说过,要把自己的手剁掉!哦,不仅如此,还说要她死得好看!
此时,他竟然扮成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她欺负他,这是谁欺负谁?
“我生病了,没有衣服穿,你却把我扔在什么都没有的椅子上。”他直截了当地控诉道,顺势抓住路乐乐的手,一咕噜地爬上了床。那动作麻利而流畅,除了冰冷的体温和如雪一样的肌肤,她还真看不出小鸡少爷是哪里生病了。
路乐乐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这突然不知羞的小鸡少爷,本想说,你已经被你爹娘扔过一次了。然而考虑这孩子有早熟的嫌疑,还是将话给吞了下去,只得起身道:“那我去给你找一件。”
谁料她的手却被他抓住,冷不丁地丢出一句,“不用了,你陪我睡觉吧。”说罢,他转身竟然朝她身上爬来,小手攀住她的脖子,脸乖乖地靠在她的肩头,闭上眼睛,微蜷着身子,像一只胖乎乎的猫似的,安静而听话。
从昨晚到现在,他不曾离开这个怀抱。她给他的感觉,像天空中飘浮的白云,温暖的、明净的、清美的。那熟悉的温暖,会让他卸下心里所有的防备,甚至像一种特殊的药,竟让他安心深睡。
睡眠,在这一千年来,是他从来不敢奢望的事情。因为一闭上眼睛,便是如血绽放的红莲,还有汮兮无助的脸,那种恐惧,那种无助的悲哀和自责、孤独,像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所以,他从来不敢睡。
然而,当蜷缩在路乐乐怀中听到她有力的心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那让他迷恋的温度时,他不再害怕黑暗来袭,也感受不到孤独,甚至,也想不起曾经的痛苦。
只是安逸地睡着,深深地睡着,忘记痛苦地睡着。
小手下意识地握紧,小鸡少爷又往她怀里钻了钻。这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夜,今晚,月亮便会出现缺痕,他所有的力量都会回归。
他不再是小鸡,而是人人惧怕的冷血无情的姬魅夜,只吃人的灵魂的鬼姬!
他爱汮兮,当年她因他而死,被囚禁在地狱。他便在圣殿前许下誓言,一定要重返南疆,灭了月重宫,打开地狱之门,解救汮兮,并娶她,生生世世爱她,天地可鉴!
若他违背誓言,那便要……
“呵呵呵。”嘴角绽开一抹苦笑。他怎么会违背誓言呢,怎么会爱上汮兮以外的女子呢?
路乐乐的眉早就已经拧成了麻花。
这小鸡少爷的口气,也太大爷了吧,搞得她像是他的专业暖床之人,而且,他胖乎乎的头为何要一直朝她胸前钻,不停地钻?
考虑着似乎要抗议一下,但是小鸡少爷很快陷入了梦乡,因为那标志性的口水已经沿着他的小嘴儿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