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借纸遁:读书日记选(1994-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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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波夫 编
《东洋学の系谱(1)》

江上波夫编《东洋学の系谱(1)》(东京:大修馆书店,1992)。去年在京都买下此书,曾粗读一过。今天又拿出来重新看,不想白看,故借用此书之摘录,把日本明治时代的东洋学史拟出一个简单的大纲来。

明治二十七年(1894),那珂通世在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嘉纳治五郎召集的讨论会上提出,应该将外国历史分成西洋历史和东洋历史,得到与会者的赞同,这一事情,后来被称为“东洋史的发端”。而同年七月,高等学校的校则中就依此规定,历史科分为本邦史、东洋史、西洋史。田中正美在《那珂通世》一文中,指出这一东洋史的成立,“可以说中止了日本历来仅仅以中国史为中心的偏狭,而必须包括东洋诸国、东洋诸民族的历史”,并且指出“在日清战争爆发的刺激下,国民对亚洲大陆越来越关心,这一历史观念,就是在日本作为近代国家急剧上升的明治二十年代,面对西洋,日本作为亚洲民族的自觉日益高涨,面对西洋文化,出现主张独特的东洋文化的时代思潮的背景下形成的”(3页)。

过去,日本教中国史,是用《十八史略》等汉文著作作为教材的,那珂原来也打算在此基础上修改,但是,《十八史略》无元代以下,而元代以下又是日本非常关心的近世之历史,也是中国转向多民族史。因此,那珂通世从明治十九年到二十一年,编写了五册《支那通史》,采用了不同于中国风甚重的欧美编史的方法,客观地叙述历史,但他同时受到福泽谕吉《文明论之概略》的影响,强调中国历史的停滞性。由于这一东洋史观念的变化,此后,他注意研究元史,并从张之洞派到日本考察学制的陈毅那里,求来了《皇元圣武亲征录》(何秋涛、张穆、李文田、沈曾植校)、《双溪醉隐集》、《元儒考略》、《元朝秘史李注补》(李文田著)、《黑鞑事略》等等,在明治三十五年前后,撰写了若干有关元史的著作。这是日本东洋史研究的开端。

接着,市村瓒次郎在明治二十二年(1889)到二十五年间,于吉川书店出版《支那史》五卷,在二十六年至二十七年,出版了《支那史要》上下两卷。但在明治三十年,顺应学界的变化,他在吉川书店又出版了《东洋史要》。中岛敏《市村瓒次郎》一文就指出,书名从“支那”变成“东洋”这一点相当重要,中岛敏还指出,当时作为中学教材的,还有明治二十八年东京富山房出版的坪井九马三阅、宫本直贯著《东洋历史》上下两册、二十九年东京文学社出版的藤田丰八编《中等教科东洋史》、三十六年东京大日本图书出版的那珂通世《那珂东洋小史》(又,明治三十一年,在那珂通世指导下,仅仅二十九岁的桑原骘藏在大日本图书出版《中等东洋史》。1899年,罗振玉、藤田丰八汉译《东洋史要》,王国维曾作序)。

明治二十七年,东京帝国大学文科大学史学科的“支那史学”改为“东洋史学”,这正是一个标志,标志着日本的中国史研究向东洋史研究的正式转型。三十一年,市村瓒次郎主持编纂的集大成的《东洋史统》,其开头的凡例中就说“本书的目的是叙述以中国为中心的东洋诸国的兴废、民族的盛衰,以及各种文化的发达与变迁,特别注重国家、民族相互的政治关系和政治势力的消长,同时关注各种制度、社会经济状态乃至学术思想和其他一般文化的发达与变迁,以及它们和政治势力消长的关系”。中岛敏在《市村瓒次郎》一文指出,这里空间扩大到亚洲各个区域,而理解和叙述,则涉及了政治之外的社会、经济、文化各个领域。在昭和十四年(1939)他七十六岁的时候,在东京富山房出版了第一卷,这部868页的大书,分上世(上古到战国)、中世(上篇:秦到三国,中篇:南北朝);同年又出版第二卷730页,为中世(下篇:隋唐到宋金);昭和十八年,又出版第三卷832页,为近世(上篇:明代),直到他去世后,战后才由和田清、栗原朋信、市古宙三等协力,终于出版了第四卷977页,为近世(下篇:清到民国)(31—33页)。

日本东洋学中,最重要的人物,西京是内藤湖南,东京则有白鸟库吉。白鸟氏中学读书时代的校长,正是那珂通世,而他又曾经与市村瓒次郎同事于东京帝国大学史学科。他的背景,是日本崛起时代,正如津田左右吉在1944年出版的《东洋学报》29卷3、4号上写《白鸟博士小传》所说,白鸟崛起于日本史学界的时候,“当时正值(明治)三十七八年的战役,作为东洋指导者,我国向世界展示了威力,白鸟博士在这一背景下,越发强烈地认为,即使在学术上也必须尽早使我国与欧洲比肩,因此,在东洋学术方面,也必须认清这一方向,即一方面指导对近代新的学术研究上还甚为幼稚的中国学术界,一方面同时参与世界的东洋学研究”(45页)。

这真是值得深思的学术史。

(1999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