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借纸遁:读书日记选(1994-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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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义德
《知识分子论》

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单德兴译,台北:麦田出版,1997)是一本很有批判性的书,在《导论》中,萨义德就指出,“知识分子的公共角色,是局外人、‘业余者’、搅扰现状的人”(outsider,“amateur”,and disturber of the status quo)(28页)。他说,“不管个别知识分子的政党隶属、国家背景、主要效忠对象为何,都要固守有关人类苦难和迫害的真理标准,扭曲知识分子公开表现的,莫过于修饰整扮、噤若寒蝉、爱国情绪及事后自圆其说的变节”(51页)。我的理解是,修饰使人爱惜羽毛因而不能勇敢直率,爱国情绪则使人盲目服从政治主流或者听任狭隘的感情,事后自圆其说则更不消说,是一种怯懦,正如萨义德所说的“变节”。萨义德指出,当社会权威借由媒体、政府和集团铺天盖地的控制和压迫,使得人没有半点改变的机会的时候,人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因而特别需要知识分子具有“反对的精神”(a spirit in opposition)而不是“调适的精神”(a spirit of accommodation)(33页)。

他提到了奥威尔的小说《1984》,在奥威尔笔下,那个国家为了统治的方便,创造了一些新词汇,比如“思想犯罪”(thoughtcrime)、“双重思想”(doublethink),然后用体制的权宜措施或者国家名义来处置,这与我们通常看到的专制国家是非常相似的,这让我想到“文革”期间所谓“灵魂深处闹革命”和“狠斗私字一闪念”,难道不也是把本来内心的活动当做一种不合时宜的犯罪?也许有人会把这种思想过滤,以国家的名义或者革命的名义合理化,也有人说,这样的“曝光”或者“交心”,能把一群松散的人变成“我们”。但是,当这些名义被官方高调使用的时候,一方面强加给人一种对国家的所谓“认同”,一方面又以这种“认同”给国家制造合法性和合理性。于是,原本怀着不同思想、目标、信仰的个人就被“国家”、“我们”这样的词汇笼罩在那个大一统的真理象征中,似乎不在这里就不是“我们”,而是“异端”或“另类”,甚至被革出这个“国家”成为“叛国者”。可是,这个政府却被视为“国家”,而“国家”却被先验地预定为“祖国”。所以,我们常常在电视上可以看到“我们万众一心”、“好大的一个家”,“我们”、“祖国”有何等巨大的笼罩性力量。

萨义德说,“知识分子是有能力‘向’(to)公众以及为(for)公众代表、具现、表明讯息、观点、态度和哲学式意见的个人”,当然这个角色也存在尖锐的另一面,在扮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必须意识到其处境就是公开提出让人尴尬的问题,对抗(而不是产生)正统与教条,不能轻易地被政府或集团收编”(48页,第一章)。

(1998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