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席达·杜利普位面转换法
飞机本身可以抵达的范围——几千英里,地球另一边;椰子树,冰川,两极,波兰,喇嘛,羊驼,等等——对那些知道如何使用方法的人来说,有限得令人同情,和机场带来的广阔空间和各式各样的经验无法相比。
飞机里地方狭小,人潮汹涌,燥热,吵闹,细菌滋生,令人心惊胆战而又烦闷不堪,并且会在极其不恰当的时间送上难以下咽的食物。尽管机场的空间略大一些,不过那种拥挤、糟糕的空气、噪音和无休无止的紧张感则是完全一样的,而食物则更加糟糕,永远都是炸得焦硬如煤块的东西,而且,仅有的可以吃东西的地方无一例外地极其压抑沉闷。在飞机上,所有人都被一条带子捆在座位上,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离开座位,这段时间一般用于排队等候卫生间的使用权。就在放水的欲望即将得到满足的那一刹那,扬声器又响了起来,将他们赶回座位,重新用带子捆好。在机场里,拖着大量行李的人们在无尽的走廊中来回奔跑着,正如得到了魔鬼赠送的假地图的可悲灵魂们,疯狂地搜寻着从这地狱中逃出去的出口。还有一些坐着的人观看着这些狂奔者的可笑行为。他们坐在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上面,大有把板凳坐穿的毅力,否则就会加入狂奔者的行列。总而言之,机场和飞机没什么不同,这与一个粪池的底部与另一个粪池的底部没什么不同是一个道理。
假如你和你搭的飞机都准时到达了机场,那么你在机场的遭遇就不过是一个短暂、松散而悲哀的序章,预示着漫长、紧张而悲惨的飞行过程。但是,有很多情况可以让这个事实发生转变,例如:虽然你已到达机场,但你要转乘的班机还有五个小时才会到达;或者你搭乘的前一架班机晚点,致使你没有搭上转乘的班机;或者是欲转乘的班机晚点;或者由于另一航班的工作人员罢工要求提升薪水,而政府尚未派出国民警卫队以消除该事件对国际资本主义的威胁,结果造成你搭乘的航班要接待比平时多一倍的乘客;或者由于龙卷风、雷暴、暴雪等天气原因;或者由于飞机上缺少了一些零件;或者由于其他借口(这样的借口有很多,总的说来航空公司是没有任何责任的,并且他们从来不会向任何人解释)。这样一来,那些本来应该前往其他地方的人们就不得不无聊地坐在候机厅里,无法前往任何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事实上这才是事情的正常状态——机场不再是旅行的一个序章,不再是一个用于过渡的地点:它成了一个停顿、阻塞,就如同一块不能顺利排出的大便。机场这个地方的意义就在于如果你进入机场,你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在这里,时间不再流逝,所有的希望也都失去了意义。这是一个终点。除了作为一班班飞机之间的中转站以外,机场对于人类没有丝毫用处。
正是辛辛那提的席达·杜利普首先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发明了我们大部分人现在所使用的位面旅行技术。
她要搭乘的从芝加哥飞往丹佛的班机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或至少是没有人去言说的——飞机机械故障而延迟了。最初大屏幕上显示此班机一点十分起飞,这已经晚了两个小时。等到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屏幕上的起飞时间又改为三点整。后来,班机列表上干脆就没有这班飞机了。登机口处也没有负责回答问题的工作人员。咨询处前面排起的队伍足有八英里长,仅比卫生间前面排的队伍略短一点。席达·杜利普站在肮脏的塑料收银台旁边吃了一餐几乎没法下咽的午饭,这是因为仅有的餐桌全部被悲惨地哭叫着的小孩、威吓小孩的父母以及身穿短裤、背心,脚穿人字拖的大个子长头发年轻人所占据。当地的报纸她早已读过数遍,有一篇社论鼓吹应拨出教育预算来建造更多的监狱,还有一篇赞扬了政府最近对个人收入超过罗马尼亚全国收入的公民们的减税行为。机场的书店根本不卖书,卖的都是畅销书,席达·杜利普对于这类东西向来不敢尝试,它们会给她带来相当严重的不适。她在一张金属椅腿固定在地板上的蓝色塑料椅子上坐了超过一个小时,处在一排坐在金属椅腿固定在地板上的蓝色塑料椅子的人之中,对面也是一排人坐在金属椅腿固定在地板上的蓝色塑料椅子上。这个时候,按照她后来的话说,“我发现了。”
曲——做起来比说起来还要简单得多,她就可以去任何地方——身在任何地方——这是因为她已经在班机/位面之间了[1]。
她发现自己身在斯特拉普瑟斯,这是一个容易到达,虽然有点三维空间的感觉,不过风景还是很秀丽的位面,有很多海龙卷风和火山。时至今日,这里仍然是初出茅庐的旅行者最青睐的位面之一。由于席达当时没什么经验,生怕会错过航班,所以只在那里停留了一两个小时就返回了机场。她立刻发现,在这个位面上的时间并没有改变。
她兴奋地再次溜出机场,这一次她来到了德尤。她在那里的一座由位面管理局运作的小旅馆里住了两夜,她的房间有一个大阳台,可以俯瞰琥珀色的索梅海。她在海滩上漫步,在凉爽、有浮力的金色海水中游泳——“就像在兑了苏打水的白兰地里游泳一样。”她说——而且还认识了另外一些从其他位面前来的游客。至于德尤的那些矮小温顺的土著,他们对其他人毫无兴趣,从来都不会到地面上来,只是整天待在棕榈树的树冠上,讨价还价、闲聊、唱着节奏欢快的情歌。等到她不情愿地返回机场时,时间只过了不到十分钟。后来她乘坐的班机很快就可以登机了。
她飞往丹佛是为了参加她妹妹的婚礼。归途她在芝加哥又错过了换乘班机,结果在楚姆待了整整一周,此后她也经常返回那里。她从事广告方面的工作,经常要到处飞来飞去,现在她的楚姆语说得和当地人一样流利。
席达教了几个人如何转换位面,我幸运的是其中的一员。于是这个方法逐渐从辛辛那提传播出去了。另外,我们这个位面上也许还有其他人自主摸索出了这个方法,因为现在看来似乎有许多人都正在进行各种实践,有些人还是误打误撞。我们可以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到来自我们位面的人。
我待在阿苏努的时候见过一个来自坎登希安位面的人,这个位面与我们的位面很相似,不同之处就是它只有多伦多那么大。此人告诉我,在坎登希安位面,一个人若想变化位面的话,只需吃两棵莳萝泡菜,然后把裤带勒紧坐在一张硬的靠背椅上,必须坐直,不能让后背碰到椅子的靠背,然后每分钟呼吸十次,坚持十分钟。比起我们的方法来,这个方法简单多了。我们(我是指我没有在旅行的时候所在的那个位面的人们)似乎只有在机场里才能变化位面。
很早之前,位面管理局就已经确认,若某人想做穿越位面的旅行,就必须要有相当程度的紧张、悲哀、消化不良以及厌倦情绪才可以。不过,大部分位面上的居民用不着经受像我们这种苦刑。
以下的报告和记述都是描写其他位面的,或是由我的朋友们所写,或是由我自己的游览笔记和各种图书资料整理而得。这些东西或许可以引起读者们对于位面旅行的兴趣。就算不行,至少也可以帮助你在机场度过一个小时的时间。
注释:
[1]英文“位面”与“飞机”均为plane,这就是本书作者将位面与机场联系起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