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灼灼琉璃夏未央
“咚咚。”一开门,刚好对上城主,啊不,师兄那双清澈的杏眼。我放肆地把视线定格在他的温柔眼神里,直至完全陷入。
“昨日游玩如何?”
“啊,啊挺好。”我赶忙收回视线。
“那好,我们今天继续。”
“啊,好。”
突然间,我很庆幸那日被玉坠套牢了脖子,庆幸被带到这个陌生却充满温情的世界,庆幸可以同一个名唤夏源的人相识。他的手抓着我的手,我离他如此之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倾听他时而均匀时而急促的呼吸。知晓我在偷偷瞄他,夏源低头望我,我巧妙地挪开脸,嘴角不住地向上勾起,渐渐作成月牙状,在鼻尖下巴之间高高耸着,仿佛是对落叶艳羡表情的叫嚣。夏源的脸上泛起点点红色,嘴角还是扬起不易察觉的角度。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一切看似那么美好,除了……
“我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主人是何事引您发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暖煦师兄,你把我叫到这儿干嘛呀?”因着拜入夏源门下,我对他们的称呼也愈渐收敛。
暖煦师兄转过身,朝我走过来,抓起我的手,将一个荷包塞入手中,“送你的,我亲自绣的。”
“师兄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我有点受宠若惊。
“在我们这儿,有一种传统,如果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就会亲手绣一个荷包送给她。”他那仿佛含着水的眼睛看着我,我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不过这种紧张里夹杂着曾经对夏源师兄臆想和同时贪恋暖煦温柔情愫迸发的羞愧。
我往后一撤,不想刚好踩到一块石头,“啊!”我闭上眼,没有预想的疼。
“暖,暖煦?”暖煦搂住我的腰,四目相对,是暖煦那张英俊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脸。斜阳穿过树叶,为他的脸镀上金边。堆叠一些枯叶的地上,是斑驳的树影和两个少年的影子,悠长又浪漫。
“那个,时候不早了,我,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柏油路上,我和他并肩走着,握着荷包的手已浸满汗水。我扑腾着心跳随他徒步到晴栾阁。向来对美色的痴迷让我希望那条路再长一些。即便一路无言,银色月光洒满的柏油路如同婚礼殿堂,幻想使之愈加浪漫。
“早些休息,晚安。”
“晚,晚安。”
他俯下身子,脸上的肌肤剐蹭到我的发尖,我似触电般弹到门框边。暖煦手抵上墙,湿热的呼吸骚动我的发丝,我感觉,我的双腿已没了力量,只剩意念和好奇支持全身。他吻了我的额头,即使这样,我仍旧沸腾地仿佛血液倒流,手指抖到不行,我赶忙把躁动不安的它们藏到身后。
我应了渴求双眼的要求,按捺住心跳和呼吸,抽着空释放双眼。但此刻,我不敢贪恋,只稍作对视,我便躲回了屋子里。隔上屏障,我开始大口喘气,身体不自觉下坠,瘫坐在麻木的双腿上。我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溢出再也藏不住的笑。
门外,一袭白衣飘在风中。“主人,是想要同她在一处吗?”
暖煦的脸上没了刚才的温柔,一副冷峻的表情被月光照得生硬,他没有作答。
瑛华一向缜密得不留破绽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空洞又明显。
“你想什么呢?”
“啊?没有,我没想什么。”
“一整日都心不在焉,我教给你的都学会了吗?”
“对不起,师兄,我错了。”我一脸委屈,先认错总比犟嘴更能得到夏源的宽恕。
“好了,好了。”他摆摆手,随手拿起拴在我腰间的荷包,“这是什么?”
“这是暖煦师兄送我的他亲手绣的荷包。”
“哦。”荷包从他手中滑落。“我们继续练剑。”
之后的几个时辰,夏源没同我讲过一句话,也没近身教我,只是站在我的前面,容我吃力又尴尬的在后面乱挥一气,而夏源,越舞越快。
“夏源师兄,我,我跟不上了,您太快了。”
“今天就到这里。”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弓着腰的我,便快步走开了。今天提早这么多,我本该高兴,可夏源的低气压压得我喘不上气,说实话,我并不能搞懂他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
“瑛华,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当个媒人,暖煦叫你练完剑后到后山找他。暖煦是个不错的人,要珍惜啊!”
我不好意思挠挠头,“哎,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我先过去了啊。”
“嗯。”瑛华依旧带着笑意,在我蹦跳着跑向后山的背影之后,她的笑凝固了,仿佛未曾解过冻的冰川。她呼口气,转身离开了。
到了后山,我没看到暖煦的身影。“不会放我鸽子吧,不对不对,应该是我来的太早了。”有一片落叶砸到我头上,没什么重量,可周围的从天而降的枯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抬起头,以我为中心,向下飞舞着枯黄的叶子,虽不像花瓣雨那般诱人,却也不失氛围。最顶端,暖煦踏叶而立,如同偶像剧的男主角吊威亚出场,手持婚戒向女主角求婚。我想要挥去脑海中的杂念,暖煦已落地。他像往日一样向我走来,捧起我的脸颊。在我惊恐的眼神里,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有股温热的感觉袭遍全身。我闭上眼,感受小鹿乱撞的感觉。周围,没有聚光灯,没有宾客,没有酒席,可我猜,是我想要的婚礼场景。
青葱不在的柳树后,夏源看着一双坠入爱河的少年,表情复杂,眉眼间很平静。远处的白杨树上,一席白纱,就那样静默地倚着树干,谁也不知,她究竟是落泪了,还是没有,也许白杨知道吧……
“卖包子喽,新鲜出炉的包子。”街上的叫卖声仍旧一浪高过一浪,距离上一次相聚已经有一个月时间。
“夏源城主向来不生病,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也应该感谢他抱恙,我才能见到斯璇姐姐,真是太久没见,我都想死你了。”
“你啊!”
“斯璇师妹,今日师兄身体不舒服,许你出街游玩一天。告辞。”
“哎,哎……”还想问问他师兄怎么样了呢。
暖煦走在我后面,只要一回头,我就看得见他。每次,他都能准确识别我回过去的脸,再报以一抹浅浅的笑。这一路上,他都是这样看着我的,反倒是我并不能藏住感情。
“斯璇姐姐,你笑什么啊?”
“没,没有啊,我没笑。”
“哼,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瞒着我,不理你了。”
“我……”
“好了,我来说吧。”暖煦握住我的手,“以后,斯璇就是我的人了,你们不许再伤她分毫,否则,我暖煦是有仇必报。”
“听听,听听!”
“行啊你,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小六最先撞了下暖煦的肩,之后几个大男孩儿疯打在一团。当然,曼没有,冷冰冰地杵在一旁,看他们扭闹。
“斯璇姐姐,”草儿一脸惊讶,“真的啊?”
“嗯。”即使咬着嘴唇,害羞和喜悦仍旧不自觉地跑出来,勾起草儿的兴奋,“那今天我们可得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一下,不过,是不是得你们两位请客呢?”
还没等我开口,暖煦的声音就抢先一步,“好,今天这顿我请了。”
“再来一壶,好酒。”
“草儿,别喝了,再喝下去会醉的。”
“今天高兴,斯璇姐姐你也喝。要是瑛华姐姐今天也来了,她肯定不会拦着我,小二,快点儿!”
天色已近黄昏,江边浣洗的老妇起身回家。一席白纱倒影在水中,抽抽搭搭。依稀有落叶惊扰岸上的人,哽哽咽咽。不知是岸上的人在哭泣,还是水中的游鱼惊扰了波澜……
“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草儿一把拉住暖煦的衣领,“我告诉你,你必须要对斯璇姐姐好,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草儿,草儿,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我揽过草儿,架着她,目的是防止她再耍酒疯。
皓月的银粉洒满整条街。这里的世界,没有夜生活,到了晚上,大家各自回家,点一盏煤油灯,将厨房的交响乐和灯盏下的女绣光影相合,徒留街上未归家的浪子心生五味杂陈。夜,安静得很,没有聒噪,只有几株不服春生秋杀规律的小苗拔节的声响伴着几个少年返家。
“师兄,天色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这几天城中频繁有人失踪,让我怎能安下心。”
“师兄,也许是他们受不得疾苦,自行离开了呢?”
夏源紧皱眉头,令他烦心的事恐怕不止这一件。
“主人今日……”
“明天再找几个人过来实验吧,上一次的几个失败了。”
“是,主人。”
瑛华直起身,暖煦修长的手抚上她白皙的脸。“为什么心甘情愿帮我做事?你大可安心住在湖里过完余生。”
“当日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当涌泉相报。”
“恐怕不止这样吧。你,是否钟情于我?”暖煦此刻的表情,比起深情,更像是一种挑衅。不过,这足以使瑛华方寸大乱。
暖煦的脸凑近紧张的身躯,手指的位置下移,摸索衣带。瑛华闭上了眼。
“主人,我是你的人,绝不会背叛你,下一步的计划是?”重新穿上散落的白纱,在经历过男女之事后还能如此冷静镇定地拾回主仆关系,恐怕只有瑛华了。
“那,就试探一下我们的敌人吧。”暖煦嗅嗅指尖,用舌头不住舔嘴唇,眼神里不知是贪婪还是享受,抑或是意犹未尽。总之这时的他,放下矜持,没了戒备。
瑛华关上门,她的脸色苍白,仿佛没有血色。
“斯璇师妹,有人让你去方亭。”
该不会是暖煦吧,我确实还没摸清他送惊喜的套路。我一路蹦跳着到了方亭,没见到人,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一会儿夏源会从方亭经过,你把笼子里的这些人放出去。一来检验我的药物成果,二来看看他对谢斯璇的情意。”
“怎么还不来啊?”
“嗞嗞。”听到草丛后有动静,我计上心头。“看我吓你一下。”我踮着脚揪起裙摆轻声从柱子后面绕过去,不过,草丛里钻出来的四个人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我至今都不大想回忆当时的场景,几个长着尖嘴獠牙,血红眼睛的不明生物在眼中放大。我有那么几秒钟吓到手脚失控,连磕到石头上也没有痛觉。不过它们马上顿悟,一齐朝相反方向使劲,硬把我的身子拉开了危险区。那生物的手仿佛刀子般锋利,把我刚才所在地的石块拍成粉末。它们似刚被放出笼的狮子,暴怒,用吼声震得我头皮发麻。双腿无力,逃跑无望。它们扑过来,我本能地反抗,用上师兄教我的一招半式,可很快败下阵来。最后的反抗是闭眼投降,我悻悻地想着,死就死吧,我也死而无憾了。
我该庆幸也应失望,我还能睁开眼,看见那四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源提着剑走向我,“没事吧!”
他的声音轻柔如天籁,夹着些许焦急。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就感到浑身燥热,无法控制自己。
“斯璇,你怎么了?我是夏源师兄。”糟了,玉坠又发作了。
珠串血红。脖项上面,一双红色眼睛歃血般狂妄。她的力道炸得地砖四散飞起,夏源意识到自己必须近身才能控制住她。轻蹬柱子,夏源绕到她身后,刚要施掌控制住她,斯璇一个回身,手就插进了他胸膛。夏源强忍剧痛,一掌拍向她后背。斯璇似断了电,向着夏源胳膊倒去。伤口有些撕裂,他没承住重量,失衡单膝砸在地上。玉坠恢复颜色,夏源拂去脸上汗珠,抱起斯璇离开了杂乱的战场。
“主人,刚才您打开的药瓶里装的是什么?”
“是一种新研制的药水,可以让玉坠提前发作的药水。”
“现在夏源已经受了重伤,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下手?”
“不急,楚枫也是个挺难对付的主,倒不如让他们两兄弟自相残杀。”暖煦的笑有些瘆人,一旁的瑛华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夏源到门口时应声倒地,屋内人听到声音赶忙跑出来,“师兄,师兄。”
夏源睁眼,勉强扭头看看,发现女孩安静睡着,便放宽心,长叹一口气。
“师兄,你醒了?”
“唉,最近潜入我城的贼人真是越发厉害了,还是要抓紧练功才行啊。”夏源的自白明显念给旁人听。
“少骗我了,这么重的伤,只有她才干得出来吧。”少年指了指旁边草席上的斯璇。
这个常年辅佐在夏源身边的少年从未摘下过面罩,也从未踏出过亭轩阁半步。但凡有人进入,他便会先一步躲起来。总之,他的存在,只有夏源自己知晓。当然,夏源也有问及过他的身世,可他只字不提。久而久之,夏源也就不再过问了,反倒很信任他,有什么拿不准的事都会征求他意见。
少年给夏源倒了一杯药酒,“趁热喝了吧。”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夏源将杯子递给少年。
“师兄请说。”
“为何今日斯璇突然遇袭,这与玉坠提前发作有何联系,我始终想不明白。”
“这件事还不宜惊动太多人,先从尸体下手,之后再做定夺。”
“嗯,有人来了。”少年躲了起来。
“师兄,我们去方亭,并未看见尸体。”
“好,你下去吧。”
“是。”
“看来这人早有准备。”少年从帘子后现身。
一旁的草席上,斯璇安静躺着,项上的玉坠晶莹剔透……